第九十二章 将倾（11）
x. 占星塔一共有九十九层，整座建筑既充当皇宫又充当耶赛尔的政务大厅，大臣们在下面九十层办公，上面九层归属于皇室。
随着木板徐徐上升，一个又一个空房间在奥利奥眼前一闪即逝，越往上走房间中的装饰越是肃穆奢华。
这段旅程即将到达终点，奥利奥莫名觉得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走上这座占星塔，就像结局早已命中注定。
头顶的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木板上升的速度慢了下来，它最后一寸寸往上爬了几格，在距离上一层还有一级台阶的位置停了下来。
奥利奥脱下身上的黑色大氅，大氅下依旧是那身图坦教教袍，教袍肩膀上空无一物，当年父亲被剥夺教职后一直穿的这身衣服。
他柱着手杖一步步向前，这一层是一条御道，两边摆放着金雕玉啄的桌椅，他继续往前走去，御道尽头是翡翠雕琢的王座，王座两侧的纱帘随风摆动，王座上空无一人。
奥利奥伸手摸了摸，手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放下右手，沿王座后的楼梯一路向上，当年父亲也在这座塔里呆过一段短暂的时间，他依稀记得皇宫的布置。
第二层和第三层是宴会厅，这里的灯都熄了，透过从窗缝里钻进来的星光，奥利奥看见桌椅影影绰绰。
以前热闹的时候这里挤满了大臣，大家聚在桌边言笑晏晏，衣着清凉的宫女们在二层中心的池子里舞蹈，父亲一般会坐在三楼，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指着某个宫女哈哈大笑。
奥利奥收回目光，他打起警惕往楼上走去。皇宫里的防卫实在是太松懈，安吉洛不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一定给会好好招待像自己这种不速之客。
往上面几层就属于安吉洛的私人领地了，楼梯在这里已经由石材换成了金属制，淡蓝色的金属上镶嵌满了蓝色纹路，不时可见幽蓝的魔法流一路蔓延向上。
这是由几十号咒术师花费数年时间打造的咒术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只有皇帝令牌的掌管者才能够捕捉空气中的魔法元素。
但可惜的是这个领域需要能量来维持，而位于占星塔六十七层的咒术核心已经被艾伯特给拆下来了，这个领域倚靠残存的能量来运转，它持续不了多久了。
“奥利奥·普拉弗尔。”
苍老的声音从楼梯尽头传来，那里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的肩膀上绣着一尊金发女神。
现任图坦教主教哈罗德，奥利奥见过他，他在帝国的地位比之莫宁只高不低，没想到安吉洛居然安排这样的大人物给他来看门。
哈罗德低下头去。
“陛下在里面等你。”
“呵，在里面等我么。”
奥利奥露出讥讽的笑，看也没看哈罗德。
身前的门已经被宫女拉开了，喧嚣的风从远处露台涌入，它们如同幽魂般穿过烛火和珠帘，带着阴森寒意从奥利奥身边的窗户钻出。
停在窗边，奥利奥伸出右手，窗外传来鸟类的扑腾声，那些黑福音书接二连三地从窗外飞来，像是乌鸦一样悬停在奥利奥身后，书页哗哗作响。
他瞟了眼哈罗德，然后朝前走去。
“咿呀”。
宫女将门轻轻带上了，走廊上的喧嚣声被隔绝在外，整个屋子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手杖敲击地毯的声音不断响起。
远处露台边，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徐徐转身，他也穿着一身白色教袍，金发顺着肩膀披下，眼帘低垂，隐约可见深蓝色的瞳孔，比那双眼睛更值得注目的是他阴柔俊美的容貌，那副样子甚至比女人还要楚楚可人。
但他睁开了眼睛，火红色的星芒像是利刃一般划开眼前空气，他扫了一眼奥利奥身后的黑福音书，那些书不受控制地翻着页，像是竖起羽毛的惊鸟。
他指着唯一的那张桌子，命令着。
“坐。”
奥利奥坐了下来，把手杖放在桌上，然后隔着烛光打量着安吉洛，后者在他对面坐下，然后轻轻拍了拍手。
车轮声由远及近，一辆手推车很快就出现在了烛光里，推车上摆放着两个铁丝纠缠成的倒立铁塔，像是什么古老的工艺品。
奥利奥认识这东西，这是元素之塔，咒术初学者用来提升魔力掌控的训练工具。
在小的时候安吉洛的确喜欢用这东西来逗弄他，现在似乎是想用这东西来跟他打温情牌。
奥利奥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安吉洛，他原以为后者会露出尴尬的表情，但他还是太过低估安吉洛了。
安吉洛从推车上拿过一个铁塔，低声说。
“要不要玩一局。”
这语气甚至都和七八年前一样，奥利奥真想掏出手杖给安吉洛来上一枪，但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说。
“好。”
他把另一个元素之塔拿了下来，细小的铁丝将元素之塔划分出了数十层，咒术师需要从下往上朝里填充魔法元素，最下面一层是一颗。因为魔法流的限制，凝聚出的元素并不会从铁丝中滑落，这个时候咒术师就要往第二层填充两颗魔法元素。
以颗为量级的魔法元素，它们之间会互相吸引，咒术师需要维持每层元素呆在彼此的位置上，这种细微的元素掌控力对于一个咒术师来说至关重要。
咒术初学者能够堆到第三层已是难能可贵，堆到第五层就已经具备了掌握高阶魔法的资格，至于更上面的数十层，除了疯子之外是不会有人愿意在这上面消磨时间的。
安吉洛坐直身子。
“那就开始了。”
“好。”
奥利奥知道安吉洛肯定有阴谋，但身后这些黑福音书里收集了接近十万怨灵，他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而没有了禁制领域的安吉洛连个屁都算不上，况且他还受了重伤。
两人身前的元素之塔同时亮起，每一根铁丝上都亮起了淡蓝色的光晕，这东西不仅仅是用来干扰视线，同时还起到一个计时的作用，第一层的时间是十秒，如果超出这个时间淡蓝色光芒就会熄灭。
每往上走一层需要的元素数量就会加倍，所需的时间也会随之加倍，但元素与元素之间的吸引力呈指数上升，其中难度绝不仅仅是乘以二那么简单。
几乎只是一个恍惚，火红色的光晕在安吉洛身前的元素铁塔里不断攀升，因为相互间斥力的不断作用，每一颗火元素都在急剧颤抖着，只要安吉洛一个不留神，这座元素之塔就会瞬间崩塌。
和安吉洛一样，奥利奥也很快填满了元素之塔的前十层，在这之后他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因为每往上走一层所要填充的魔法元素将会以千计，而每上升一层，下方元素所受到的吸引力将会再次变化，他要付出数千份心神来控制每一颗元素保持原位。
细密的汗珠慢慢从他额角渗下，对面安吉洛也好不到哪里去，金发杂乱地搭在额头上，蓝色眸子正随着火元素的颤抖而不断战栗。
奥利奥瞟了眼不远处的落地钟，他耗费在第十一层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五分钟，他只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了，但还有三百颗元素没有堆进第十一层，时间上多半是来不及了。
他看了眼身前的法杖，按照规则咒术师可以借助一切力量来完成元素的堆叠，但安吉洛还没有抽出法杖，他不想落人口舌。
但还没过一会儿，安吉洛用颤抖的手指摸向身前，他把一枚吊坠从脖子上拔下握在手中，自那之后元素堆积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奥利奥一眼，只是用狂热的眼神盯着身前的元素之塔。
奥利奥跟着握住权谋，那座摇摇欲坠的元素之塔逐渐稳固，一颗又一颗水元素自空气中凝结，像是光束一样迅速填满第十一层。
元素之塔上的蓝色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很快又变由明亮。
这已经是元素之塔第十二层了，奥利奥在古籍上阅读过有关东伊克拉皇帝的故事，据说东伊克拉七世是伊克拉帝国最具咒术天赋的存在，在他咒术实力的巅峰时期他能够堆满十二层元素之塔。
以前奥利奥从来不相信这些，因为他认为这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传言，但现在来看这也不是不能办到的事。
只是一个走神，位于最中间的水元素已经暴躁地跳跃了起来，它正处于崩溃边缘，随时都可能钻进空气中或是和其他元素相融合，为了安抚这颗狂躁不安的水元素，奥利奥只得重新调整其余元素的位置，光是这样就耗费了他十分钟时间。
水元素继续铺排下去，还没等那些水元素填满第十二层的三分之二，奥利奥的手指已经由僵硬变得麻木，他逐渐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整座元素之塔也即将到了崩溃边缘。
就这样结束吧。
奥利奥颤抖着抬起头来，以此维持元素之塔的稳定，而安吉洛还在继续，他的进度比奥利奥要慢上一截。
火元素比水元素更加狂暴，从理论上来说，他要付出的精力将远超奥利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发滴落，他似乎没有感知到自己的狼狈，依旧专注地盯着身前的元素之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吉洛堆叠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元素之塔最中心的火元素已经闪烁了起来，但安吉洛无暇控制其余元素的位置了，他选择继续往后堆叠。
他每往前堆积一颗火元素，那颗闪烁的火元素就会带动周围一圈元素开始闪烁，这已经是到了崩溃边缘的预兆。
安吉洛深吸了一口气，他身前的元素之塔像是受了呼吸的干扰，大片大片的火元素不断闪烁，但安吉洛仍然没有停手，他往最上面又堆了一颗火元素。
随着这颗火元素的加入，整座元素之塔齐刷刷地闪烁了起来，安吉洛只坚持了五秒，整座元素之塔便崩塌开来，一片细微的热浪从两人身前拂过。
“1698颗。”
奥利奥一直在替安吉洛计数，他坚持了超过三秒，所以最后一颗火元素也可以计算在内，敲比他的水元素要多上两颗。
安吉洛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汗水密密麻麻地从皮下渗出。
“我赢了。”
“对，你赢了。”
奥利奥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身前的元素之塔也跟着崩塌，他从身后抽出一本黑福音书，书页翻动，黑色的能量像是旋涡一样汇入法杖，浩瀚的星海在奥利奥瞳孔深处飞速蔓延。
安吉洛看见了奥利奥眸中的法阵，他并不惊讶，而是摊开右手，露出手心的吊坠，有这东西在，奥利奥根本没法施展任何咒术。
但他居然把那东西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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