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蒋御安和徐尚菲想得很美好,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因为他们是突然来访,事先并没有打电话,所以等他们带着一堆东西上门时,才听说两个长辈出国去玩了,而且要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
徐尚菲脸上透着浓浓的失望,蒋御安则是在一旁安慰着,最后还是在邻居的劝说下,先回“流年”去。
回家的路上,蒋御安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皱眉看了眼,却没有接,反而转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疲累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徐尚菲。
他心底闪过一抹歉意,车子也跟着减速,怕惊扰了正在打盹的她。
好不容易车子抵达“流年”前,他抱起早已熟睡的人儿下车,然后将她放在二楼的床上休息,才又转身出去。
刚刚打电话给他的是无国界人道组织亚洲区的一个召集人。
虽然他已说过自己不会再去战地,但是丹尼尔在这个时候找来,让他直觉应该有什么紧急的事。
毕竟丹尼尔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忙人一个。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还有一点不安,蒋御安轻声关门后开车离去,而不知道丈夫正准备去和什么会面的徐尚菲,则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沉沉睡着。
在梦里,他和她的家人没有争吵,两人幸福的生活着……
刚发动引擎,蒋御安就戴上耳机,回拨电话,没多久,就听到对方那带着美式腔调的英语在耳边响起。
“麦斯威尔,好久不见了,现在有空吗?出来聊聊。”
“是好久不见了。”他淡淡的打着招呼,“地点呢?”
“龙祥饭店,8052套房,我在房里等你。”丹尼尔和善的浅笑,毫不啰嗦的报出饭店名字还有房号。
“嗯。”蒋御安记下后,马上打开GPS,加快车速往饭店而去。
来到饭店停好车,等柜台通报一声,到丹尼尔说的房间,刚敲门,门马上从里面打开,门口站着一个浅棕色头发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笑,却无法掩饰他眼中的疲累。
“进来吧!陪我喝一杯也好。”
蒋御安跟着他走进房间,在沙发坐下,却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有什么事直说吧!”
“麦斯威尔,我知道你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接受委派担任战地医生了,但是这次真的必须要拜托你。”
蒋御安皱眉,不理解的望着他,“丹尼尔,组织医生的很多,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可你却是对中东战区了解最多的一个。”丹尼尔苦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还想说,组织里还有其他人也在那个战区里待了很多年,跟你一样熟稔,但那不一样,你也清楚,大部分的战地医生会在组织安排好的地方行医,较不容易受到战事波及,只有少数的人会随着战事移动,拯救当地的平民,这回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也不会来打扰你。”
从他的话里听出一抹沉重,蒋御安忍不住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轻啜了口酒,才慢慢说道:“上个月,组织里一批医生被派去中东战区,这次主要是带新人,所以大多数都是没去过这些地方的医生,结果就在他们准备移动到下一座城市时,却被战火波及,车队里死伤大半外,连载医生们的那辆车也失去联络,现在那边还是一级战区,我们只能够打探到大概消息,但却不知道那些医生的生死……”
蒋御安拧着眉头,“所以呢?丹尼尔,我毕竟也只是一个医生,不可能拿着一把沙漠之鹰就这样冲进战区里去当救世主。”
他笑了笑,“麦斯威尔,几个月不见,你的幽默感倒是增加了。”他顿了顿,“其实负责去寻找的人我们找齐了,有当地的地陪还有一些军方人士,只是目前却欠缺随行的医生,我们找到的那些人里没有半个能够马上做出一些急救措施,他们提醒我们,那些待救援的人不太可能全体平安,希望我们能够派出一个月经验的医生随行。”
“丹尼尔,让我想想。”
蒋御安很犹豫。这次要深入的是一级战区,危险性自然很高,如果是往常,或许他考虑的时间不会这么久,但是现在……
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而且妻子的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孩子,这些牵挂让他无法马上答应。
看出他的犹豫,丹尼尔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都无法那么大公无私,为了拯救几个陌生人便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战区。
他将自己这几天的联络方式写在纸条上递给他,“我会在台湾停留三天,这期间给我答案,这几个联络方式一定能够联络到我。”
蒋御安接过那张纸条,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丹尼尔语重心长的又道:“我明白你的立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因为艾伯特也在那些失踪的人之中。”后面的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但是蒋御安顿下的脚步却说明了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回头,只在沉默了下表示,“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次,他没有停顿,飞快的离开。
他怕,继续听下去,会让他的心动摇到直接答应丹尼尔的要求。
因为看在曾经救他一命的艾伯特份上,于情于理,他似乎都该答应这个请托。
当他回到家时,徐尚菲已经醒来,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DVD打发时间。
电视里,正播放着着名的战争片“抢救雷恩大兵”,蒋御安眼角微抽,不知道这该算不算是巧合,没有说什么,他坐到沙发,安静的陪着她一起看DVD。
心在不焉的他,几乎没有注意看电影的内容,除了片尾最后那段似曾相识的台词。
AndI'vetriedtolivemylifethebestthatIcould.(而我也尽力好好过着我的人生)
Ihopethatwasenough.(我希望这已足够)
Ihopethat,atleastinyoureyes.(我希望,至少你也觉得。)
I'veearnedwhatallofyouhavedoneme.(我没有辜负你们为我做的一切)
蒋御安想到在那片战火连天的土地,第一次受伤以为自己差点死去的时候,艾伯特就对他说过这段台词。
艾伯特,一个四十多岁的美裔男子,他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几乎在战场上度过他的大半生命,然后在那次他受到流弹波及时,这位亦师亦友的男人推开他,结果自己却受了重伤。
这段话,是在两人养伤时,艾伯特打趣的说给他听的,他说,希望以后能够听到自己对他说那样的话,或者是他在战场上救过的人能够有一个人对他这样说。那么他会觉得自己帅气的人生已经完整了。
那时候只觉得好笑,觉得这个长辈居然就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险些把命给搭进去。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笑,因为很快就陷入昏迷的他被送上专机回到台湾,而艾伯特则是继续在组织安排的地方养伤,然后继续回到战地当他的医生。
当电影开始播放片尾曲时,他还在出神,眼神无集距的盯着荧幕,直到徐尚菲疑惑的脸挡在他的前面。
“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后,回来就怪怪的?”
蒋御安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静静的握着她的手,最后她大概是见问不出什么,决定先去准备两人的午餐再说。
她起身的瞬间,他从背后轻轻的抱着她问:“如果……我现在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救一个人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很危险?”她转过身,脸上带着忧虑。“有多危险?而且为什么要去?”
“我有个老师在战区失踪了……现在其他救援的人手都找齐了,只缺一个医生……”他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不隐瞒她老实说出。
“战区……”她重复了几次,却只觉得脑子像是一团浆糊。
她是活在和平年代、和平世界的人,她知道的战争都是从漫画、从电影上看来的,直到上次看到他身上的弹痕,才深刻体会到战争的血腥,上次他是好运大难不死,但幸福之神会永远的眷顾他吗?她连想都不敢想,万一他出事了,该怎么办?
她眼眶发红的看着他,“只有你能去吗?没有其他人吗?没有吗?”
蒋御安怜爱的摸着她的发,擦去她的泪,“没有……如果有的话,召集人也不会特地找上我,我也不会这么为难……”
她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不要去,总会有其他人去的……”
她不要他去当那个舍己为人的英雄,英雄让别人去当,她只要他平平安安的陪在她的身边就好。
“尚菲。”他直直的凝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失踪和受伤的人不只是一个,其中一个是我的老师,他甚至救过我,上次我被流弹波及时,是他推开我帮我挡下最致命的一击,他是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