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啊——”
半夜十二点。“午后咖啡馆”后门,许欣悲惨的哀号划破宁静长夜。
“完蛋了~~”她看着半空中细若微毛的雨丝,本来粉红粉红、可爱得像苹果的脸蛋瞬间转成苍白。
刚才就是听见打雷,发现快下雨了,才急着收拾厨房、打包垃圾、锁窗、关门……结果,门是关好了,但是……
天啊!她把包包、车钥匙和家里的钥匙全忘在店里,却将自己锁在店外!
她看着自己的手。“慢一点会死啊?”真气自己的手快,连动一下脑子都没有,就把后门拉上了。
重点是,她还没把后门的钥匙带出来。这种喇叭锁轻轻一按、拉一下,便自动上锁。
问题是,她没事去按那个钮干什么?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不管了,先考虑现在怎么办吧?
她不是个喜欢自找烦恼的人,说好听点就是大而化之,说难听点,是有头没脑。
她从国中到大学都是校花,不是说她艳冠群芳,她是可爱型的,圆圆的眼像小鹿一样清澈,小巧的鼻子,两颊还有几点雀斑,唇像草莓果冻一样,粉嫩嫩的,看起来很香甜可口。
她特别的是身上那股自然的亲和力,笑起来梨涡浅浅,衬着白里透红的肌肤,就像裹了一层糖霜般美味。
不过这个可爱校花,恐怕连“心眼”两个字都不会写。
“现在怎么办?”她仰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幽暗的夜空,略显无助的声音彷佛正在向漫天乌云求救。
但天空怎么会回答她?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在后门来来回回地踱步,大概踱了五分钟,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打电话找人来救她!可是……呜呜呜,手机放在包包里,一起被锁在店里了……
许欣简直要发疯。这么晚了,天气又不好,她没钱、没钥匙、没人可以求救……难道要她在后门窝一晚,等天亮了负责开门的服务生来救她?
“不要啊!我要回家——”
她是午后咖啡馆的厨师,这间店是她和两个大学死党一起开的,请一个服务生。
咖啡馆的营业时间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不只卖咖啡、各式茶饮,还兼卖三餐加宵夜,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早就把她的体力榨干,要不是仗着年轻,想多存点钱出国留学,她也不会拚成这样。
但努力是有收获的,若无意外,再一年半,她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
前提是,她有命活到那时候。
哈啾!雨虽然小,但淋久了还是会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一边祈祷、一边抱着肩膀发抖。“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也没做过义工,但平常见到有困难的老弱妇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也是尽量帮助,看在我从不作奸犯科的分上,雨停停吧——”话没说完,轰隆,又是一记雷鸣,然后,毛毛细雨变大雨了。
许欣愣了,只好不停地把身体往门边挤。真后悔,当初租下这间店面的时候,怎么只在前门做了遮雨棚,没连后门一起做?
不到三分钟,她全身淋得连内衣都湿了,哈啾、哈啾、哈啾……连打好几个喷嚏。
她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祈祷。“老天爷,不然这样好了,我以后不只捐款,还去认养贫童,可不可以让雨小——”
轰隆!又是一记响雷打断她的话。
好了,老天爷是存心整她,她越祈祷,雨越大,瞧,天空都像破了一个洞,整盆的水直往下倒。
许欣放弃了,将身子缩成球一般,紧挨着后门。不过……已经缩成这样,为何还如此冷?她不停地用手摩擦身体,藉此取暖,但身体没暖,倒是眼眶先热了。
她吸吸鼻子,想哭,又咬牙忍着。动不动就哭,太丢脸了。想当年,她父母车祸,双双离世,留下她在亲戚间辗转流离,她也没掉半滴泪。毕竟,他们并未虐待她,只是家里无端多张嘴吃饭,谁会开心?所以难免给她一点脸色看。
可没关系,他们不高兴,她就逗得他们哈哈大笑。她别的不行,最会耍宝。
后来她考上医学院,大概跟她父母早早离世有关吧,虽然她没说,可或许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能救回父母。
但实习结束、毕业后,她却离开医学领域,与死党一起创业。
没办法,值班医生的薪水太少,而要熬到能领大把薪水的主任阶级,也不知道得等几年,况且她实习了两年,看多了医院内的派系斗争、权势交易的丑陋。别说资历,没背景的只能慢慢熬,而她,很不幸地就是没背景的那个。
医院既非好待之地,不如做生意,像这间咖啡馆,因为地点好、人潮多、餐点口味又棒,几乎是从开门能客满到关店,因此,她可以迅速还完助学贷款、准备留学基金,最重要的是,还有余力每个月孝敬一下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亲戚们。
不管他们对她好或不好,至少,那时候没有他们赏碗饭吃,她早死了。受人点滴,涌泉以报嘛!
骤雨越来越大,排水不及,路面渐渐积起水来,并且有升高的趋势。她看着渐渐漫到脚边的水,莫名地害怕。雨继续这样下,她会不会被淹?
要不要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爬?可是没东西垫脚,那怎么办?她越想越慌。
吸吸鼻子,这回她真的忍不住哭了,压抑的啜泣在暗巷里回荡,配合着狂风豪雨,别有一种恐怖片的氛围。
这时,常文瑞正和女友萧雅君各撑着一把伞,走过巷子口。
萧雅君听见怪声,整个人跳起来,那张妆扮得精致完美的俏丽脸蛋一片惨白。
“文瑞。”她咻地一步躲到常文瑞后面。这个身高一百八、颀长精壮的男朋友,在这种时候最能给她安全感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有人在哭。”常文瑞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是淡淡的,好像泰山在他面前崩塌了,也不会讶异。
“真的是人?不是……”她不敢说那个字。她平常精明强悍,抢Case抢得比谁都凶,什么蟑螂、老鼠、蛇都不怕,唯独忌惮那玩意儿。
“是人。”常文瑞拍拍她的肩,算是安慰。他是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解风情。“我去看看。”他边说,边往暗巷里走去。
“喂!”萧雅君气得跳脚。他走了,她怎么办?“你给我站住!”
常文瑞纳闷地回头看她,俊俏的眉眼轻拢着,明明是男人,却别具俊美。
萧雅君真喜欢他的相貌,明明他也没比别人多些或少些什么,为何五官在他脸上,就是让人一见发痴,所以,她又看呆了。
常文瑞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已经没事了,又转头走了。
好一会儿,萧雅君才回过神来,气得咬牙。“死文瑞、臭家伙……你可以更木头一点没关系,等你回来,看老娘怎么整治你?”她不肯跟进去,暗巷里绵绵不绝的怪声让她头皮发麻。
不过单独被留下一样恐怖。“呜呜呜……常文瑞,你这混蛋,这样对女朋友的吗?就算巷里真有人在哭,女朋友跟一个陌生人谁重要?你就这样走了,你你你……气死我了!”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长得这么优,如果他不是她费尽心机追来的,如果他没有钱,如果……该死的,先爱上的,总是倒霉。
但她萧雅君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搓圆捏扁,他敢轻忽她,她就要他后悔。
她辛苦地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点开通讯簿,浏览那一长串名字,有客户、有朋友、有同学,而且十之八九都是对她有意思的。
哼,她萧雅君的行情可是很好的,只有常文瑞那根死木头才会不懂得珍惜她。她看了半天,选出一个顺眼一点,又没什么威胁性的,拨了个求救电话,请他过来接她回家。
为什么要找没威胁性的?
开玩笑,她只是想气气常文瑞,又不想跟他分手,当然要找一个脾气好,不会纠缠不清,发现自己被利用也不会翻脸的,不然要是闹上新闻,多丢脸?
不多时,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男子开着宝马而来,与她上演了一段温馨接送情。
萧雅君潇洒地离去,没给男友留下只字词组。
常文瑞循着女人的哭声走进暗巷,找了半天,才在一间咖啡馆的后门发现那团像球一样的物体。
他左右看了下,认出这是他常来解决三餐的午后咖啡馆后门。
其实附近的上班族大都在这里解决三餐,甚至连点心、宵夜和谈生意都是在咖啡馆内。
毕竟,台北居、大不易,在这偌大的城市,很难找到哪个像午后这样物美价廉又能上网,还有安静包厢的好地方。
不知道这家伙是咖啡馆的员工,还是一个路人?或是……偷窃不成的小偷?不管如何,大雨夜里,她一个女人缩在这里哭成这样,难免引起恻隐之心。
常文瑞外表冷漠,其实内心是柔软的。因此,他走过去,将伞移到女人上方。
哭得忘我的女人并未发现他的存在,他也不知道怎么要她别哭,只好静静站在她面前,等她发泄完毕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他全身都淋湿了,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也让雨水打坏了,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淡漠,却多了些令人心动的稚气。
许欣继续哭,直到她缩得浑身酸疼,想要换个姿势,才发现……
“咦!雨停了?!”她把手伸出去,大滴的雨却溅湿她的手心。没停啊,但没有雨落在自己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她讶然抬头,先是看见一双笔直劲健的腿、精瘦的腰,然后是一副好宽阔、将西装衬得好英挺的胸膛和肩膀。最后,她看见了他的脸,以及他遮在她头上的伞。
他整个人都在滴水,却用唯一的伞为她遮雨。许欣傻傻地看着,这一刻,她的心好像也被天上的雷打到,麻麻软软的。
“你是……”她不知道他是午后的常客,因为她几乎整天待在厨房里,所以没见过他。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双比黑夜更幽深的眼瞳,比山泉更清澈的目光,如果是他,她想,如果自己见过,一定会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