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纪宁的希翼
纪宁怜惜的望着他,又想起自己的后路,嗓子堵的厉害。
见纪宁情绪又开始低落,汹子把药碗朝前凑了凑,笑着劝着,“这药再不喝就会彻底的凉透,还是先把药喝了,然后再喝碗米粥压一压嘴和肚子里的苦味,等你身子好些,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听着这贴心的话,纪宁的心再次被触动,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她把视线转到汹子捧着的那碗黑漆漆的药汤,纪宁的手不由得摸向自己的小腹,忍着眼里的泪水,她摇摇头,“好孩子,我这会的身子有好多药草都不宜吃,恐怕让你白忙活了。”
听纪宁说的话,汹子骤然回想起奶公曾和他说过的事情,自己还在娘的肚子里,就被那个恶毒的嫡母不止一次的毒害过,幸亏娘以及娘身边的人警觉,才让他平安的生了下来。等他学会走路,奶娘和娘的几个陪嫁丫头都寸步不离的看护着,怕他有个闪失,哪里知道防不胜防,最后娘还是被那毒妇给害死,他也彻底的流落在外。
亏他有先见之明,自己简直就是个神人,从他发现纪宁干呕过几次,就猜想着她八成是有了孩子,才被暗地里恨她的人迫害、追杀。事实证明他的估计都是正确,有些小得意的汹子狡黠的笑了笑,“纪姑娘,这药不敢喝,你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啊,应该忌些药草,不过,纪姑娘放心,我给你买药的时候已经问过了大夫,我要的药是给有身孕的妇人配置的,大夫就给我特意配了不妨碍孩子的药呢。”
这孩子的脑子是咋长的,竟然连她有身孕的事都考虑到了。
纪宁诧异的望着他,“你还是个孩子,咋懂的这么多呢?你咋知道我有了身孕?”
想到自己的黑历史,汹子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嗯,我原先在牙行里待过三年,我们的掌柜柳婆子是个歹毒的,卖进的妇人若有了身孕,她还能多卖个人,去给那些妇人买保胎药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去做的,自然和医馆里的大夫相熟,自然给你买回来的药都是极妥当的。”
这孩子害起羞来,才不那么老成,能在频死的绝路上遇上这个良善的少年,也是苍天有眼。
纪宁有些心疼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也受过那么多的苦,怪不得又黑又瘦的呢。”
她接过来药碗,也不用勺子,一鼓作气的把一大碗药汤喝进了肚子里。
“快喝口粥垫垫。”
汹子见纪宁喝药利索,他笑呵呵的端着粥碗,换了纪宁手里的空药碗。
慢慢的喝着米粥,纪宁的眼神虽盯着收拾屋子的汹子,心里却在想着她眼前的烦心事,有那毒妇在,京城是回不去了,可夫君有公务在身,暂时不会回京城,府里自己没依仗,也不好总住在娘家。
最可恨的是,出府逛街她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如今前路渺茫,她又该何去何从。
等汹子把水盆送外面返回来,纪宁已经喝碗了米粥,她手摸着喝撑了的肚子,心里暗自嘲笑,自己前几日还锦衣玉食,如今一碗汤药加完粗糙的白米粥,已经让心里有了满足。
怕同屋住的宋大江起疑心,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待,汹子让纪宁安心休养,明儿白日他抽空就过来看她。
望着这小子的背影在屋子里消失,纪宁也缓缓的闭了眼,脑子却异常清醒。
就因历氏是侯府的庶长媳,趁着公爹和小叔子都不在京城,婆婆卧病在床,身子病弱的夫君两个月前也奉了圣命去了边境,这个历氏立时开始蠢蠢欲动,企图谋害自己这个世子夫人,好给她的儿子争来这个世子之为,也许在徐家两年前进京,历氏已经开始谋划着除了自己这个碍了她眼的世子夫人,也是自己粗心大意,一叶障目,竟然被卑劣恶毒的历氏,用拙劣的手段给害了。
亏的绿儿忠心护住,用自己的性命给自己创造了逃命的机会。
她好懊悔,早就该听娘和大姐的话,不该把那面甜心苦的历氏当做妯娌来相处,如今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的绿儿凄惨死去。牙齿几乎咬破了嘴唇,纪宁才抑制醉咙里发出的嘶吼。
这次绿儿誓死护住了自己,历氏那毒妇心里不定咋愤恨和不甘呢,历氏那个毒妇也不想想,即使他们两口子不在,侯府里还有小叔子这个嫡次子呢,咋也轮不到他徐之化这个占了长子名分的庶子做世子。
脾气暴躁的老侯爷徐广远这个公爹先撇开不提,单单自家的那个小叔子徐之卿就不是个甘愿吃亏服输的主。但愿徐家父子仨从边境回来,历氏掌管着府中中馈的历氏,能和这仨人,合理地解释清,侯府里发生的两件大事,带着近三个月身孕的世子夫人下落不明。小姑子徐音被她害的名声尽失,在郊外的尼姑庵里陪伴青灯古佛。
历氏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真希望边境的公爹会带着相公和小叔子早日回京,也收拾了历氏,自己也能早一日回归安庆侯府。
不然自己是个身怀有孕的弱质女流,孤身流落在外,自己受苦倒是不怕,就怕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明明公爹送回来的家信也简单说了边境局势已经不那么紧张,可这次夫君还是被圣上派了出去。
脑子里犹如走马灯,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精疲力尽的纪宁才缓缓的睡了过去。
清晨。
筱白荷从屋子里出来,去井台上倒了盆凉水洗了手脸,要去厨房时,眼睛余光瞥见,汹子蜷缩在侧门后面睡的正香。
她暗自摇着头朝侧门走过去,这傻小子,如今铺子还没开张,这院子里住满了人,哪里还用他在这里值夜。
拍着汹子的肩头,筱白荷大声的喊着他,“喂,汹子,快起来去屋子里睡觉,在这里睡一夜,你倒是不嫌难受啊?”
被唤醒的汹子脑袋朝外探着,看看天灰蒙蒙的好些还没出日头,他打个哈欠,咧嘴笑起来,“啊,是姑娘啊,你起来的好早呢。”
“哎,我可和你说个明白,打今儿夜里不准在外面睡觉,咱院子里又没啥金贵玩意,用的着你在外面守着,人不歇好,咋有精神和力气做正经的活呢!”
看汹子眼圈发黑,明显是夜里睡不安稳熬成了这模样,筱白荷绷紧了脸训斥着他。
昨夜看见纪宁醒过来,又喝了药喝米粥,再养几日身子肯定能痊愈,汹子心情很好,立时拍着胸脯立保证,“知道了,我一定听姑娘的话,凡是姑娘吩咐的事,汹子一定圆满的做好!”
筱白荷被他调皮的举动逗笑了,用手点着他,“就你的嘴甜,趁这会天还早着呢,你快滚回屋子里再睡个回笼觉,等吃早饭我让春歌去叫你起来。”
“我才不去睡觉呢,这会厨房里肯定没柴火,先去帮春歌姐她们抱些干柴过来,再去洗脸!”
天已经亮了,汹子哪里肯去睡觉,怕姑娘逼迫自己睡觉,他边嚷嚷着,撒腿朝后院里跑。
早饭还是米粥、杂面窝头配一盆子的素菜和一盆子的荤菜,赵青叶和春歌两个人没多久就做利索。
昨夜已经知道药沫子也做不了几日,这里会越来越忙,她的人手肯定不够用。
吃过早饭,筱白荷把大伯送走,让他后晌再把娘和二妹送过来帮她做些活。
筱白荷昨儿午饭后,已经叮嘱过穆希芸,今儿午时要在铺子里开始试菜。
因穆希芸的关系,穆大人公务繁忙,自不会来,可周氏必定会带着儿子来给她们捧场。
方才穆希芸已经在她耳旁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她待会就要躲出去,不和自家唠叨的娘碰面。
筱白荷拉着她的手腕,没好气的奚落着,“穆希芸,瞧你个二愣子,你娘难道是你的仇人,咋还吓的不敢碰面了?咱俩开这个食铺可不是三两日的工夫,你总不能时常的这样躲着你娘啊?”
“不是我要躲她,你不知道我娘那叨叨工夫,每次回家,我都被我娘给念叨的快发疯,总怀疑得了幻听的毛病,耳朵旁总觉得绕了一群蜜蜂嗡嗡个不停歇,说好好的女子不在家里做女红,抛头露面有失体统,若不是我爹还有些良心,放我出来,只怕我那夜回去,就会被我娘用铁链给锁在屋子里呢。”
苦着脸的穆希芸,有些气愤的把自己的娘说的尖刻的话给筱白荷说了一遍。
毕竟是穆希芸的亲娘,人家怕闺女跟着自己这个乡野之女变的更不上进,自然想让跑野的闺女回家收心,本也无可厚非,可为啥要丑化别人呢。
好在穆正风人还不错,穆希芸这丫头性子又单纯,气愤之余,她还真没打算和穆希芸拆伙。
筱白荷故作无奈的拍着穆希芸的肩头,先生低低的叹口气,然后朝上挥挥双手,拉着软绵沙哑的嗓音,“希芸啊,你可是上了本姑娘的贼船,这条水路长长又漫漫,想中途下船,可是苦海无涯,靠不到岸咯。”
“噗呲。”
穆希芸被筱白荷给逗笑了,难看的脸色也有些许改变,她把脑袋依在筱白荷的肩头,“呵呵,我可真有福气,竟然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就算你真做了个杀富济贫的侠客,我也甘愿给你做个鞍前马后的小厮。”
被她的傻话激的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院子里还有好几个人在呢,她俩竟然说开胡话。
筱白荷忙推开穆希芸,一本正经的说着,“既然你娘有些看不起咱俩做的事,咱俩更要努力把这事做成,做好,让那些所有看不起咱的人都把眼珠子从眼眶了掉出来。”
“嗯,我信你的能力!”
穆希芸点着头,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昨儿申时末,筱白荷又带着春歌去那家布庄订制统一式样和颜色的工作制服,那个掌柜得知眼前的爽利姑娘,竟有独自开食铺的能力,听着她和制衣娘子们熟悉又有耐心的交谈和以及她自己独特的见解。
无聊的春歌帮着布庄打杂的丫头整理着碎布尺头,俩人年纪相仿,很有共同语言,春歌没几句话就扯到了自己主子身上,神采飞扬的说起她们铺子马上就要开张,她们做出的海鲜那鲜美滋味是整个栗邑县独一份。
默默的听着,成掌柜心里感慨,这姑娘不但会做美食,竟然连制衣都能侃侃而谈,即使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成衣营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头一次见聪慧机敏,说话条理分明的姑娘。
按筱白荷的要求,订制那些衣裳,成掌柜仅收了成本银子,还笑着打趣,等味美轩开张那日,他老成一定会带几个好友去味美轩给她贺开张之喜,也好品品春歌这丫头说的能吞掉舌头的海鲜。
她个乡野丫头,没人脉,没实力,若不是靠着穆希芸这个大金腿,来城里开个食铺这么小的事她也不敢想。
借着穆家父女的势力,戏台搭好,能否唱好这出戏,凭的就是自己的能耐。人脉和机会都需要时间和财力来积累,能的了成记布庄成掌柜的青眼,她哪里有不欢喜的,忙给人家行礼道谢。并说了次日要在食铺试菜,她诚恳的邀请成掌柜赏脸去指点下菜式的优劣,都说众口难调,她要多听大伙的建议,生意才能做起来。
筱白荷一番虚心的话,让成掌柜更加佩服,这丫头还是个胸怀豁达的。
不知成掌柜会带几个人过来,秀水阁的掌柜,周莲芸也在邀请之列,她和穆希芸的娘是堂姐妹,来了就坐在堂屋里,也不算让她们委屈。
原本还想把王百祥也请过来,穆希芸翻着白眼说人家早就带着家人回乡下去了,筱白荷只好作罢。
井台边上。
王爱莲用清水冲洗着海带里的泥沙,春歌和赵青叶都在收拾生蚝。
“春歌姐,你说的话我才不信呢,那布庄里的掌柜当真那么好,他咋不送你件成衣?给你一包不要的烂尺头,就让你美得嘴咧到了耳根子上,真是没出息。”
站在井台上面的汹子俩手利索的摇着辘轳打着水,嘴里还叽叽呱呱的和春歌斗嘴。
端着一大盆洗干净的生蚝,春歌起身要去厨房腌制,她气呼呼的剜了眼嘲笑她没见识的汹子,愤愤的骂着,“死汹子,你咋知道尺头没用啊,姐本打算等忙过这几日,用那些挑剩下的尺头打方袼褙,给你和小石头做双鞋子呢,你既然嫌弃尺头不好,那干脆给小石头做成两双,没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