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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她把自己的头发剪了。

    那么美、那么令他迷恋的乌亮长发,她竟然剪了!

    夏柏瞠目,咬牙切齿,胸臆辗转着难言的闷痛,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似乎不再熟悉的女人,她昂着下巴,端着秀丽的脸蛋,那么高傲又那么倔强地望着他,意在挑衅。

    “好看吗?”她淡淡的问。

    居然还问他好不好看!

    “你……是什么意思?”他嗓音发颤,是由于盛怒或心慌,连自己都不能确定。

    “我剪了头发,你不喜欢吗?”她笑,笑容灿烂得刺他的目。

    她明知他不会喜欢。

    夏柏捏紧拳心。“这是在对我抗议吗?崔梦芬,你……故意气我的吗?”

    她闻言,一声嗤笑,神情嘲弄。“不是为了气你,夏柏,我没那么幼稚,剪短头发对我来说,算是一种仪式吧!”

    “仪式?”他蹙眉。“什么样的仪式?”

    她直视他。“代表我从此以后,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心跳乍停。“你是指……要跟我离婚?”

    她不答。

    而他强烈震撼,心海卷起千堆雪。“我不准!梦芬,我警告过你,我不会答应离婚的!”

    “是,你是那么说过。”她语气淡然。

    怎能那般淡然?相较之下,他确实焦灼而狼狈。夏柏不由得气自己。

    她沉默片刻,清晰地扬嗓。“我没说要跟你离婚。”

    不离婚?那她是什么意思?夏柏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像在森林里迷路的野兽,前方一团蒙蒙浓雾。

    “我不会跟你离婚,应该说现在还没必要。”她清锐的嗓音在浓雾中回响。“一直以来都是我配合你,但从今天开始,我也不会再听你的话了,不会再委曲求全,我要过自己的生活,要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

    “你——要回到宋日升身边吗?”他怔怔地问。

    她冷笑,眼神竟似带着几分轻蔑——她轻蔑他?这个总是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轻视他?!

    “你太小看女人了,夏柏,也太小看我。我不会到任何人的身边,不会依赖任何男人,我要完全地独立自主,你懂了吗?”

    他懂了。

    这是对他的宣战,她是借着剪去长发,断了与他之间缠绕纠结的情丝,从此她不在受他控制,对他不再依恋,她将远离他,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

    他逐渐失去她,直到有一天,再也见不着她的形影。

    一念及此,夏柏的胸口更闷了,痛楚狠狠地拧结。

    “我要回到以前的公司工作。”她宣布。

    “以前的公司?”

    “跟你认识以前,我在一间设计师顾问公司工作,我有个学长是那边的总经理,他已经答应我可以回去工作。”

    是这样吗?原来她在成为SOHO以前,是在设计师顾问公司工作,他都不晓得。

    她是要回到三年前的世界吗?那个与他毫无交集的世界……

    眼前的浓雾似乎更浓了,白茫茫的,他无法辨认前方的路。

    “我知道你为了面子不肯离婚,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个婚姻的假象,我会住在这间房子,但也仅此而已。从今以后,我不会跟你报备任何事,你也不用跟我交代行踪,我们各过各的日子。”

    同居一个屋檐下,却等于是陌路人,她是这个意思吧?

    “你应该会同意吧?”

    不,她并非征询他的同意,只是“告知”这个事实。

    无论他点不点头,她都会如此一意孤行,而他,总不能用链条将她锁住,囚禁在自己身边吧?

    夏柏苦涩地凝视妻子,他想,他懂了她的决心。

    “你同意吗?”她坚持听到答案。

    能不同意吗?这一局他输得彻底,赖皮耍诈只会更让她瞧不起,男人的尊严必须守护。

    他故作冷漠地勾唇。“随便你。”

    回到三年前的生活。

    不,正确来说,是她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三年前,因为突如其来的失恋,她整个人被击溃了,辞职躲回家里,美其名是疗伤止痛,其实一直在逃避。

    后来,她认识了夏柏,新的恋情给了她新的希望,她以为自己痊愈了,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她只是为自己筑起了一个新巢,将自己窝在里头。

    她以为自己安全了,有夏柏的呵护,从此无须害怕人生风雨,这个男人会疼惜她、照顾她。

    为了乞求他的怜爱,害怕自己再度被逐出这个巢,她对他总是乖巧依顺,从不叛逆,曼怡说她对他太过忍让,确实如此。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一味的忍让得不到尊重,退了千步万步,反而离她想要的幸福更遥远。

    她要重新站起来,这一次,只能靠自己。

    崔梦芬取出化妆镜,挑剔地打量镜中的自己,再度回归职场,她换上利落的套装,脸蛋匀抹淡妆,桃红色的唇瓣柔媚欲滴,却也诉说着一股属于女人的坚定。

    她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满意,长短恰到好处,发丝柔细,根根灿亮。

    门口传来跫音,她迅速收起化妆镜,对进来的男人扬起浅笑。

    “学长。”

    “好久不见了。”楚翊在她对面坐下,长腿收不进窄桌下,恣意地往桌侧伸展。他望向崔梦芬,视线快速扫掠,眼神精明却不会令人有压迫感。“神色不错嘛,这几年过得很好?”

    “还好啦!”崔梦芬弯弯唇。“学长才厉害,我听说不久前又得了华沙海报设计奖,这个国际大奖竞争很激烈耶,学长连得两次,真了不起!”

    “这么久没见,嘴巴还是一样甜。”楚翊呵呵笑。“把你放在设计部门我觉得有点太浪费了,应该让你当公司公关发言人才对。”

    “这是要高薪聘我的意思吗?”崔梦芬幽默地问。“要不我们先谈谈薪资红利有多少?”

    “呿!”楚翊笑着将手上一迭资料卷起,敲了敲她的头。“什么时候学会讨价还价的?”

    “人长大了,总是要懂得为自己争取福利。”

    “放心吧,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不会让你吃亏的。”

    “是,谢谢学长。”崔梦芬甜甜地笑。

    “不过这几年你都到哪儿去了?真的一直在家里做SOHO吗?”

    “嗯,我接订单帮客户做手工娃娃。”

    “真是有够浪费你的才华!”楚翊大摇其头。“明明可以在设计界发光发热的人才,居然躲在家里帮人缝娃娃?”

    “学长怎么这样说?”崔梦芬嘟嘴,假装不高兴。“不要瞧不起做娃娃的人,那也需要巧思的,而且每个娃娃都是我独创的设计啊!”

    “这么说你是做得很有成就感喽?”

    “还好啦!”

    “真那么有成就的话,也不会想回到这里来了。”楚翊似是看出她隐微的思绪。“你还是很想试试看自己的能耐到什么地步,对吧?”

    崔梦芬微笑,不否认。“就麻烦学长给我这个机会了。”

    “当然没问题!哪,这是公司给你的聘书。”楚翊将一纸文件递给她。“薪资红利等条款都写清楚了,你看看哪里不满意?”

    “哪会不满意啊?学长不是说绝对不会让我失望吗?”崔梦芬接过聘书,看也不看,她相信这个学长言出必行。

    “不过梦芬,”楚翊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决定探问。“你和宋日升是怎么回事?”

    她一怔。“怎么了?”

    “几个月前,他有来这里打听你的下落,当然我是告诉他你也很久没跟我联络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想跟你复合。”

    “我跟他不可能复合的,我们早就结束了。”

    “可是你离开公司那时候状况感觉不太好,老实说我很担心。”楚翊语气满是关怀。

    崔梦芬顿感感动,又有些歉疚,因为想跟前尘往事做彻底的切割,这几年她都不曾与前公司同事联系,包括这个学长。

    “学长,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楚翊惊愕。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崔梦芬苦笑。“我已经跟另一个男人结婚,跟宋日升早就彻底断了。”

    “你结婚居然没发喜帖给我?”楚翊责怪。

    “对不起嘛!”崔梦芬双掌合十,俏皮地摆出求饶姿态。“不过这件事请你别跟其它人说好吗?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结婚了。”

    “为什么?”

    “因为……怎么说呢?”

    “该不会你现在的婚姻也有问题吧?”楚翊犀利地点破。

    崔梦芬无奈不语。

    看出她的为难,楚翊体贴地不再多问。“算了,这是你的私生活,反正你既然回到公司,就好好工作吧!要是敢给我偷懒不认真,小心我给你吃排头。”

    “是,学长……”她顿了顿,忆起往事,不禁嫣然一笑。“我差点忘了,‘学长’这称谓是你女朋友茵茵专属的,别人可不准乱叫,否则她会吃醋的。”

    记得三年前,他曾经如此“警告”她。

    “呵呵。”楚翊朗笑,对她顽皮的打趣丝毫不以为忤,星眸闪烁甜蜜。“已经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了。”

    “你们要结婚了?”崔梦芬惊喜。

    “是啊。”楚翊搔搔头,平素潇洒的大男人,提起最爱的女人竟也有羞赧的一面。

    真好!

    崔梦芬怔忡地出神,学长的爱情能够幸福地开花结果,真教人羡慕,相比之下,她就……

    “恭喜你们。”她粲然盈笑,不许自己流露一丝黯淡心情。

    夏柏分心了。

    记不得自己上次在工作时分心是什么时候?对于公事,他总是全力以赴,尽情挥霍血汗。

    但现在,看着营销部门同仁提出的企划案,他竟然心不在焉,脑海盘旋的,只是他的妻子毅然决然的容颜。

    她说要回到职场,要独立掌控自己的生活,不会再因他受干扰,不会再听他一句话。

    她做到了。

    这两个礼拜以来,她的确视他为无物,回到家也只淡淡打个招呼,之后便关在自己的房间,拒绝他的接近。

    他只知道,她拼了命地工作,买了许多设计方面的杂志与书籍,贪婪地吞咽新知,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弥补离开业界三年的空白。

    她很晚睡,经常他都准备就寝了,还看见她卧房的门扉透出一丝光亮,显然仍在用功。

    睡得迟,却起得早,当他清晨醒来时,她往往已经出门上班了。

    竟然比他这个工作狂还认真,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努力与毅力,虽说这样的表现也令他很怒。

    这般日夜操劳,她一个女人能撑多久?身子骨不特别硬朗,又是容易感冒的体质,她就不怕操坏了自己的健康吗?

    用不着为了跟他作对,就这样糟蹋自己吧?

    她可知道他有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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