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寻衅

    天子妃妾的风姿花容，只稳坐龙椅上那人可观之，一堵森严高耸宫墙，一例神圣庄严律法，就能助他将只属于他的千百风情各异的女子们藏在内宫中的辉煌亭台楼阁中，重重防守住，绝不能容外人窥视觊觎。

    所以那破得了千军万马的一身精绝武艺，不一定破不了纸上拥戴至权的一系列礼法，故再是位高权重的外臣，未得允许，脚下不绝对不能沾染内宫半块青砖上的半点尘土，连多往里头望一眼都要担着风险，指不定就能被人扣个僭越的罪名。

    到了天子脚下，见识过镇宫御林军那锃亮锋利的长枪，绕凌锋再是个心高气傲不屑论孔孟之道的莽撞性子，也不得不耐下心来，依规矩驻足于那一扇宫门之外，翘首以盼等候着。

    不曾想自天明始就在这冷风里站了许久，还是没能等来凌妃，意料之外，却是见着了自己最看不惯的那人，凌锋仰起头，一点都不屑隐藏心中对虞昭的蔑视。

    晨起困倦，虞昭只知垂着眼往前走着，不曾发觉已经到了楚宫边缘了，还是听身后跟着的下人提醒，才知前方有人眼神不善盯着自己呢，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却见凌锋全然抛却皇妃御妻不容窥视的道理，眼神带讽直盯着虞昭，直立起身板也不行礼，冷哼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缓缓说出句问候：

    “臣凌锋，参见懿妃娘娘。”

    “凌侍郎免礼，”

    虞昭自认她与凌锋不相熟，本着受过他的恩情和要给文罗面子两个念头，无视他那用鼻孔看人的无礼之态，俯身回礼后，转身抬脚就欲走。

    一人要是看不惯一个人，那人的一举一动落在眼里，都透露着卑鄙的意思，别说言语行为，就连呼吸都是错的。虞昭这懒得理麻烦走为上计的举动，落在凌锋眼中，便是成了做贼心虚。

    当日洛原兵变，凌锋与虞昭结下的梁子他深刻记在心中，如今仇人见面，虞昭却是被楚子凯护得精心，他未曾有机会报复回去，实在不想就此放任她过得如此舒坦逍遥。

    身形窕窕裹宫装，秋日里，世间的景色渐而凋零，唯虞昭的身影在寂寥景色中称得上赏心悦目，好一个受尽恩宠惊艳人间的绝美皇妃，凌锋却无心欣赏这美，只十分想将她身上这层美人皮撕下来，揭露出里面藏着的的蛇蝎心让世人看看，才能快了他的心意。于是大声讽道：

    “懿妃娘娘每日侍奉御驾辛劳，不想还会有精力在清早出来散步，可见所谓福星当真非同凡人能比，总能余出多余心思谋划许多事，从前和今日皆是如此。”

    心念了千百句“有恩之人，不宜与他斤斤计较。”虞昭才忍住出言反讽回去的冲动，压下心头不爽，不予理会身后的凌锋，也没有转头，脚下离去的步伐不快不慢，只是未停。

    她想一走了之躲清净，凌锋偏不想让她得偿所愿，嗤笑一声表明轻视后，继续道：

    “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尝。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还望懿妃娘娘懂得此道理，莫好强成恶性，将别人的期望夺了个彻底，最终不给自己留活路，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你才不得好死呢！”最先听不下去的，是藕花，反骂回去过后，藕花就要冲出去与凌锋理论，跟着来的侍女内侍们齐齐使力，才能勉强将她拦住，她嘴巴却依然不服气。

    “八尺男儿，竟这样爱嚼舌头，白生了你这无用的大块头，你是不是成日里放了刀剑后，就只爱在家跟丫头们围在一起绣花谈天，才练就了这张闭不上的琐碎嘴，当真比那八婆还……”

    “好了花丫头，停下！”

    同是让虞昭大度让出一份余地，凌氏兄妹二人的态度，倒是天差地别，比起往日凌妃梨花带雨哭诉请求来看，眼前凌锋这理直气壮嚣张跋扈哦直接以咒相逼的方式，当真更吸引人。

    虞昭出言拦住摩拳擦掌的藕花后，终于愿意转头赏了凌锋一个眼神，回答道：

    “凌侍郎口中这道理传遍了天下，可本宫见天下人持这道理过日子，也都是碌碌一生，并没有成就多少个极安乐之人。”

    成功跟虞昭搭上了话，凌锋气焰越发猖狂，豪不留情面的批判道：“于娘娘这种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人来说，横行路，饕餮肚，不知足活该不得安乐，臣不过好心奉劝一句，凡事要让出余地给他人容身，物极必反，能拥几分天地足够你风光，何苦为争尽一尺路三分味而将人得罪完，待多方报应来时，娘娘后悔都来不及。”

    再多冠冕堂皇的字眼堆砌出来的语句，左不过和当日凌妃来朝晖宫请求的意思是一样的，虞昭心中忍不住暗笑，觉得藕花方才那话虽说得过了，却不无道理，这凌锋分明是个八尺男儿，不谈兵法论谋略，怎还帮着他妹妹求恩宠来了，心眼真是比那绣花娘的针眼还小。

    暗笑一瞬后，虞昭就他方才说的话，答道：

    “本宫从来觉得，凡事只讲究个适合才好，路也是，滋味也是，那路或许并非狭窄容不下两个人，却可能是立在悬崖峭壁上的一座宽广而承重有限的桥梁。本宫身轻，它刚好能承住，故可安然无恙走过这桥。其余人只要稍与本宫轻重不同，这桥，便要倾塌。”

    “你后言又让本宫减三分滋味与他人尝，殊不知世上酸甜苦辣咸滋味有百味，却也并非所有味道皆能适宜了天下人，好比上火风寒者，不能尝辛辣，患消渴症者，不能食甘甜，牙根浅者，不能碰酸涩。”

    “总惦记着让别人口里让出点滋味，谁能保证你饱口腹之欲时，后患不会到来。还是自寻合适口味才好，本宫在此也好心提醒一句，强求定然不会是合适的。”

    “凌妃此番惨遭不幸，本宫也觉遗憾，与她交流了一二，她表明已经明白了本宫这席话的道理，所以凌侍郎没必要再拐弯抹角要为她讨个公道，着实太像只不看门抓贼，只想着拿耗子，拿不到耗子又恼羞成怒乱咬人的恶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