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刑祸起无妄牢狱灾 鸿运至荣华富贵命
来者正是燕之名士高渐离,却说那日高渐离与荆轲巧遇成名,三人一见倾心,为助成名义气,发难樊於期,高渐离周旋之下,樊於期落荒而逃。后二人与成名分别,荆轲余怒未消,遍告江湖,放出话去,若寻得樊於期定将他碎尸万段。樊於期听闻风声吓得胆脏俱裂,躲起来不敢露面。过了数日,荆轲想樊於期毕竟自己师弟,再则高渐离从中劝导,荆轲杀意已消。高渐离识得荆轲心思,走漏消息给樊於期,希望他归来诚心认错,以求荆轲原谅,三人重归于好。樊於期虽然听得只言片语,还道其中有诈,迟迟不肯现身,高渐离苦寻不至。一月来,高渐离多方打探,才得知樊於期下落,前来相劝。
却说樊於期那日走后,寻思虽然暂得活命,深知师兄荆轲脾性,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还会找己算帐。权衡之下,躲得了一日便是一天,总得找个好去处。
樊於期艺成下山之后,于燕落脚,多次行刺李牧未果,心中郁闷。平日里闲着无事,经高渐离引荐,于王宫中谋份差事,识得一位王爷。这王爷见樊於期一身好功夫,重金诚意相邀,在王府中作一名护法,保护王府安全。这王爷有一独子,打小娇生惯养,宠溺有加,若有什么需求,无不满足。这世子颇爱拳脚功夫,往常也请过不少师傅,学得一招半式,大多花拳绣腿,又见樊於期招式新颖,非得再次学艺。受王爷所托,樊於期兴致之余,倒也下了血本,尽力传授这小王爷些许本领。
且说这王爷不是别人,正是立姓遇到那位王爷。虽说是王爷不假,却没有实权,只是一个虚衔空职。当朝燕王喜在位,又有太子丹环伺,这王爷和燕王喜虽同一曾祖,但从那时起祖上逐渐被孤立,虽繁衍至今,早已没落,不受燕王待见。燕王喜念他同宗同族,平日里还算安分,没什么野心,喊他一声表兄,封他为寿王爷,安一处宅院,又派遣些许官兵守卫。这寿王爷倒也知足,乐于享受,养些家丁奴仆,招些歌姬舞女,日子逍遥快活。朝中那些王公贵族敬他王爷,给他三分薄面,倒也礼让与他,平常也有来往。
寿王爷名定,却说这日小王爷外出,少时有人报信小王爷有难,姬定惊慌之余,心想这蓟都城居然有人胆敢对小王爷出手,正巧樊於期外出,急命邹将军领兵前去增援。待爱子丧命,捉得立姓,痛心之下,伙同邹将军便欲对立姓下手,正逢高渐离求见。姬定寻思这高渐离虽非善类,朝中毕竟有些势力,往后还要照面,不宜与他结怨,把路封死,且看他有何见教,这便等他到来。
却说高渐离命途多舛,也不为过,高渐离自幼丧父,跟随母姓,幼时随母到处漂泊。待到年长七八岁时,也懂人情冷暖,几番询问母亲,高母仍是隐瞒,终不肯透露生父是谁。高渐离幼时孤僻,却酷爱音律,天赋极高,颠沛曲折之时,机缘巧合之下,于韩国之地遇一高人,暂且落脚下来。这人亦是精通古今乐器,见高渐离心之至诚,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只得三月,高渐离融会贯通,虽高母好生款待,诚意挽留,这高人欣慰之余,飘然而去,姓名行踪终未可知。后高母携渐离再次迁徙,奔走至燕。不知怎地,高母与燕国王贵扯上关系,流言绯绯,俱说这高渐离乃是王子之后,高母乃权贵之妻,当年燕国遭逢国难,宫中贵族尽遭屠戮,只有少数得以逃命,下落不明。虽然此后有大将抚平战乱,重修社稷,燕王广招亲故,却鲜有人归国,此为燕王心中憾事。高渐离血缘既明,才艺出众,燕王厚礼以待,封以高官厚爵,高渐离只是推辞,只得一侍郎。有鉴人品于此,又是王室之后,宫中贵族大多于他交好。
高渐离既已发迹,认得一表舅,乃是高母远房堂弟,由高母从中周旋,虽两家疏远多年,高渐离敬为长辈。这表舅名高昌,既已有了靠山,又有生意头脑,于蓟都城西开一家酒店,多年经营,搞得风生水起,门面豪华气派,来往不是达官显赫,便是王公贵族,与之交往密切。高渐离虽看不得表舅作风,碍于母亲情面,又没有犯法杀人,便不常常理会,任由其发展,这家酒馆便是立姓大开杀戒之地了。几年后高母病逝,高渐离悲痛不已,守丧期满,终觉周身凄凉,心中想念幼时师父,安顿好家中一切,只身前往韩国,意欲再访恩师,以了多年夙愿。
高渐离再回故土,遍访恩师不至,却遭罹难,险些丧命。且不说高渐离如何受难,只说他于绝望之时,遇一秦人,名作桓齮,这桓齮十分赏识高渐离,救他性命,又慷慨助他归燕,不想种下福报,高渐离铭记此恩,日后加倍偿还。
不提桓齮结怨李牧,更名学艺,又得罪师兄荆轲。樊於期既已潜逃,东躲西藏数日,已知李牧已死,当真喜忧参半,喜得是李牧已死,多年大仇得报,忧得是李牧死于他人之手,未能亲手了结他,未免遗憾。欣慰惆怅之余,又念秦王周国通缉,寻思自身难保,这样躲藏下去也不是办法,盘算之下,城里王府倒是可去之处,一则自己好歹也算世子师父,总归有些情面;二来王府重地,荆轲就算知晓行踪,由王爷庇护,也不至于胆大妄为,丧心病狂,前来问罪。饶是如此,樊於期编造借口,说明来由,嘱咐王爷姬定切莫泄露行踪,姬定满口应承,樊於期暂时得以安全。
高渐离一月来到处打听樊於期下落,凭深厚关系人脉,早知樊於期行踪,早前荆轲怒气未消,数次询问,高渐离只是敷衍隐瞒,并不全然相告。后说服荆轲消了杀意,曲邀樊於期仍不肯露面,高渐离也有些生气,数次亲自登门拜访王府姬定,姬定都借口推塞打发高渐离,迟迟不放樊於期。
高渐离寻思樊於期荆轲都是兄弟一场,这样下去如何能行,必须找出樊於期不可,于是这日华冠礼服,笃定心意,又前来兴师问罪。
高渐离来时路上,将至王府,但见行人匆匆,路人纷纷,旁听得知姬王爷世子身死,倒是始料未及,惊叹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刺杀王爷世子。高渐离于平常也听到过这世子品行不端,骄横跋扈,常常调戏良家女子,只是年纪轻轻就已死命,倒是有些可惜了。
高渐离有闻于此,心想姬王爷正逢丧子之痛,不易过分招惹,不觉已至王府门前,徘徊良久,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就算寻不得樊於期踪影,权当吊唁慰问世子了。
高渐离既已说明来意,那守卫士兵便去通报,不一会儿,士兵折返回来,道:“王爷有请”!
高渐离心想这次王爷倒是爽快,道:“好,烦请带路”。
士兵道:“请跟我来”,引高渐离进了王府庭院。
高渐离跟随那门卫进了府门,先是绕过一座高台,拐过几处厢房,又入了月门,直入王府后花园。放眼望去,但见那花园中青青翠翠,山水罗列,虽是假山,雕刻开凿十分逼真,那山上有几处泉水从大石中冒出,又合流一处,倾泄而下,直入下面杏,河水清澈见底,水中鱼游嬉戏,好不快活。已闻花香沁心,耳听莺歌燕语,及至拂过整片花草园,已然脚踏湖中凉亭,一路走来,只觉心旷神怡,意乱情迷。
高渐离无心赏玩这些美景,只觉心烦,道:“王爷在哪,怎么还没到”?
士兵寻思时间差不多了,道:“快了,前面就是”。
高渐离心下嘀咕:以前自己来过王府,没走这里呀,问士兵道:“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士兵道:“不会,先生莫急,就在那边,请随我来”。
高渐离心中不乐,却也无奈,只得继续跟着那士兵溜达,终走完湖中小径,这才重回地面,又随那士兵七转八转,出了后花园,高渐离一看四周,心中骂道:这不是转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吗?又暗暗寻思:这士兵带我消遣许久,迟迟不肯去见王爷,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正走神间,拐了墙角甬道,迎面正遇三五士兵,绑缚鞭打一人而来,认得领头乃是邹将军,只得三五行步,二人便已照面。
邹将军已然瞧见高渐离,迎上去笑道:“高侍郎”!
高渐离道:“邹将军”!
邹将军道:“几日不见,高侍郎气色不错”。
高渐离道:“哪里哪里”,瞥见被绑那人神色有异,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道:“这人是谁”!
邹将军道:“哦,一个下人,让高侍郎见笑了,他偷盗被逮住,正要带去修理他呢”,看高渐离直盯着那人,又道:“高侍郎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高渐离回过神来,应道:“高某特来拜见王爷”!
邹将军道:“既然侍郎来见王爷,快些去吧,别让王爷等得久了,咱们有空再叙”。
高渐离道:“正是”。
邹将军指使那士兵道:“磨磨蹭蹭,快带高侍郎去见王爷”。
那士兵唯诺道:“是”,对高渐离道:“请”。
高渐离抱拳与邹将军作别,又回头看两眼那犯人背影,心中疑惑道:此人为何如此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终想不起缘由,挥挥思绪,随士兵而去。
甬道已尽,转眼便是厅房,高渐离已然看见厅中王爷背影,随士兵快走几步,便至厅门,士兵禀报道:“王爷,高渐离到”!
王爷便是姬定,姬定道:“请高侍郎进来”。一言即毕,两旁护卫拥身朝高渐离身上摸去。
此时王爷已转过身来,看到此状,高声道:“你们干什么”?
护卫道:“报告,搜身”。
姬定怒声呵斥:“混账,高侍郎又不是旁人,搜什么身,胆敢对高侍郎不敬,快请高侍郎进来”。
护卫道:“是”,对高渐离道:“高侍郎请”!
高渐离挥挥衣袖,大步迈入,那王爷已迎了过来,朗声道:“高侍郎特地光临寒舍,本王受宠若惊啊”!
高渐离道:“不敢,多谢王爷谬赞”!
姬定道:“你可是姗姗来迟啊”。
高渐离道:“王爷见谅,高某在王爷府中逗留了片刻,让王爷久等了”。
姬定道:“哦”,抬头呵斥外面士兵,道:“怎么搞得,为什么不把高侍郎早些带来见我”?
那士兵跪道:“小人该死”。
高渐离道:“不怪他,是高某执意欣赏王爷府上美景,是故耽搁了”。
姬定道:“哦,觉得本王府中景观如何”?
高渐离道:“花草鸟兽,山水田园以应具有,布置精妙绝伦,堪比王宫内院,当真令人叹为观止,王爷好福气啊”。
姬定道:“高侍郎言过其实了,小王府园怎可与王宫相比”,话锋一转,手指座椅,道:“高侍郎请坐”。
高渐离客套道:“多谢王爷,王爷请坐”,顺势坐于客椅,姬定其旁。
姬定命人取来酒水斟上,道:“高侍郎此番到来,有何贵干”?
高渐离并不直面回答,道:“高某本来无事,恰巧路过王爷贵府,想来冒然离去总是不妥,不敢无礼于王爷,未打招呼,擅自叩门进来探望,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姬定道:“高侍郎哪里话,既有此心,本王深感荣幸”。
高渐离道:“高某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姬定道:“高侍郎但讲无妨”。
高渐离道:“高某刚才在王爷府上见一人被绑缚拖拉,敢问这人是谁”?
姬定心中暗思:居然还被他给碰见,这群饭桶真是没用。但见姬定凝神良久,半晌道:“乃一歹人而已”。
高渐离琢磨王爷所言与邹将军略有出入,寻思此人与小王爷之死必有关联,续道:“原来是一歹人,不知他犯了何法,惊动了王爷”。
姬定道:“小事而已,不劳高侍郎挂怀”。
高渐离道:“我见邹将军捆绑于他,又狠狠打骂,是要拿去见官吗”?
姬定道:“不必了,本王自能处理妥当,再说本王就是官呀,拿去见谁”。
高渐离道:“那倒是,只是王爷身处深府,不在其职,擅自越权,自行法度,于法理不通,虽是小事,被王上知晓,对王爷不利,旁人也难免对王爷指点啊”。
只见姬定猛地一拍桌子,腾地起身,勃然大怒道:“哼,法理,这天下哪还有王法,此人与我有深仇大恨,本王定要将此人剥皮抽筋不可”。
高渐离心中已晓一二,惊道:“此人究竟何为,胆敢得罪王爷”!
姬定道:“不是得罪我,而是我儿啊”。
高渐离道:“世子?因何事”?
姬定叹口气道:“事已至此,不必再瞒侍郎了,高侍郎可能不知,今日小儿已经命丧黄泉”。
高渐离自知此事,此时见王爷主动说出,仍惊道:“竟有此事,究竟何人所为,查明了没”。
姬定道:“岂有查不明之理,小儿便是命丧刚才你见那人之手”。
高渐离道:“当真丧尽天良,小王爷天真无邪,王爷节哀顺变”。
姬定道:“如高侍郎所言,世上若有法理,小儿也不会惨遭横死,自古欠债者还钱,杀人者抵命,你说能轻饶杀人凶手么”?
高渐离道:“不能”。
姬定道:“本王定要让那厮受尽百倍折磨,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告慰小儿在天之灵”。
高渐离道:“自当如此”。
姬定道:“那依高侍郎之见,本王还要不要将此人送去官府”?
高渐离道:“此人罪孽深重,又与王爷有血海深仇,当由王爷全权处置”。
姬定道:“高侍郎还有什么话说没,有什么高招处置那厮”。
高渐离道:“小王爷遇难之时,为何没有护卫保护周全,据我所知,平时小王爷身边总有高手陪伴”?
姬定道:“唉,事有凑巧,只怪小儿仗着身上有些本领,平时也没人敢对小儿不敬,这才肆无忌惮单独出去游玩,哪料到敌人如此凶残,我苦命的儿啊”。
高渐离道:“樊将军呢,当时樊将军怎么没在场,他本领高强,要是他在的话,小王爷定可安然无恙”。
姬定道:“不错,若论平常自有樊将军形影不离跟随,谁知那樊於期刚巧今日告假,说是有事外出了”,突然一个激灵,面现不悦,恍道:“高侍郎不会又来寻那樊於期吧,本王没什么好说的”。
高渐离道:“王爷误会了,我只是单纯的来看望王爷”。
姬定道:“最好如此,本王再说一遍,有关樊於期之事本王爷一概不知,再有下次休怪本王爷对高侍郎不客气”。
高渐离道:“王爷何必发那么大火呢,高某真不是……”。
姬定打断道:“高侍郎请回吧,本王还要处理小儿后事”,喝道:“来人,送客”。便有士兵来请。
高渐离见王爷已下逐客令,寻思王爷刚逢丧子之痛,难免有些暴躁,再说已知那樊於期不在王府之中,再待下去未免不识趣,抱拳道:“王爷告辞”。随士兵出了花厅,一路出了府门,径直返回家中。
且说高渐离返回家中不久,仆人通报荆轲来见,高渐离正要去寻大哥,正合心意,忙命人去请。
只见荆轲风风火火而来,见到高渐离,未及走近,慌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高渐离见荆轲此时到来,已知一二,迎上去道:“大哥,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荆轲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缓过来道:“北国食府出大事了,杀人了,死伤一百多条人命”。
高渐离进王府之时,无意间得知小王爷已死,并不知晓具体详情,后出了王府一路赶回家中,道听途说也只是大致知道此事发生在北国食府,并不确定,那北国食府乃是表舅所开,距离王府之地颇远,官府也已把守食府,封锁消息,高渐离虽派人出去打探,此时未归,寻思找大哥计议一番,正逢荆轲到来,此时听荆轲言之凿凿,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道:“大哥确定是在北国食府吗”?
荆轲道:“这还有假,便是贤弟舅舅的北国食府,我刚从那里赶来,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
高渐离道:“死了一百多人”?
荆轲道:“我看那房子里尸堆如山,怕是果真如此,大家也都是这么说的,唉,不知何人竟如此凶残”,又道:“咱们要不要再去看看,毕竟是你舅舅的场所”。
高渐离愣愣出神。荆轲续道:“听说姬王爷独子也命丧其中,此事就是因他而起的,唉,王爷世子平常骄横跋扈,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高渐离道:“我已知道此事”。
荆轲道:“哦”?
高渐离道:“我刚从王府回来,已经听说王爷之子被人杀死”。
荆轲道:“你去王府干嘛”?
高渐离道:“不瞒大哥,我先前得知樊师弟下落,藏于寿王府,几次前去王府寻他,想要他回来当面认错,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告知大哥,大哥见谅”。
荆轲沉吟道:“算了,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找到他了吗”?
高渐离道:“还没有,几次都扑了空,不过我感觉快了”。
荆轲道:“哼,管他去哪,眼不见,心不烦”。
高渐离道:“如今王爷之子已死,王府忙于料理后事,姬王爷没空搭理樊师弟,他也不会长久待下去,一个多月了,总该露面了”。
荆轲似有所思道:“要说这王府毕竟是王府,总归有些势力,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究竟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王府也不知道抓到这人没”?
高渐离道:“凶手倒真抓到了,现在便在王府之中”。
荆轲道:“当真”?
高渐离道:“不错,姬王爷亲口所说,我在王府中也碰巧见到这人”,又道:“我见到此人之时,他已被捆绑束缚,正要带去某处”。
荆轲沉思道:“他若当真杀了一百多人,想必本领高强,怎能轻易被捕”?
高渐离道:“那便不知了,回想起来这人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酗子”,若有所思道:“这人看起来十分面善,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荆轲道:“是吗,你再仔细想想”?
高渐离踱步良久,突然道:“对了,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一月前咱们遇到一人,还与他结拜为兄弟”。
荆轲道:“自然记得,三弟成名一身侠骨,我十分钦佩”。
高渐离道:“不错,而我今日所遇那人,与三弟长相十分相像,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便如亲兄弟一般”。
荆轲沉思道:“三弟曾经说起过,是有一个弟弟名叫立姓,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又道:“你可看仔细了,不会看错”。
高渐离道:“十有八九看得真切”。
荆轲道:“可知那人姓名”?
高渐离道:“当时情况紧急,并未留心”。
荆轲道:“若确认此人便是三弟亲弟弟,于情于理,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打救他”!
高渐离道:“不错,此时那人处境大大不妙,姬王爷扬言要将此人剁为肉泥,他恐怕命不久矣,若此人不是立姓还好,若是立姓,咱们绝不能坐视不管,得赶快行动”。
荆轲道:“正是如此”。
高渐离道:“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我马上派人去打探此人底细,大哥你再回事发地去了解一下当时具体状况,弄清楚此人杀小王爷动机,到时咱们也好有备无患,届时还来这里碰面”。
荆轲道:“好,我这就去”。
高渐离道:“辛苦大哥了”。只见荆轲一挥手,飞身而去。
高渐离见荆轲已去,稍稍理顺思路,唤来十数名忠心机灵家丁,吩咐道:“现在叫你们来,有一重要任务派给你们,都听仔细了”。
家丁们道:“主人尽管吩咐”。
只见高渐离取出一兜黄金,摊于众人面前,明晃晃直刺眼睛,震声道:“你们现在携带这些金子,马上赶去寿王府,打听一人下落,或收买贿赂士兵,或拷打逼问奴仆,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探出这人姓名、住址,总之越详细越好。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一条信息,这人乃是寿王府今日新抓之人,接下来就靠你们了,打探清楚之后马上回来向我报告,记住,此事要严加保密,切莫走漏风声”。
家丁们道:“保证完成任务”。
高渐离道:“去吧,我等你们好消息”。吩咐既毕,家丁们拿了黄金,有秩而去。
高渐离既已安排妥当,寻思亲自再去寿王府一趟,探探姬王爷口风,起码稳住王爷,又觉此招太险,容易露出马脚,打草惊蛇,消了此意。眼下最重要便是等待,只能祈求那人平安无事,静候众人佳音。
眼看日近西斜,凉风乍起,高渐离于院中苦苦徘徊,看黄叶满地,树木萧索,心中徒觉凄凉,高渐离凝思: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亲情,道义,还是功名,为什么活着这么累呢。耳听门外阵阵脚步声,已见家丁跃入大门,高渐离收揽思绪,迎上去急道:“怎么样了,打听出什么没有”。
众家丁道:“报告主人,打听出一些消息”。
高渐离道:“快说”。
一人道:“小人从一护卫口中得知,那人名叫立姓,因在城西的北国食府杀了小王爷,今日被邹将军抓至王府之中”。
又一人道:“小人从士兵口中得知,那人来自赵地安阳”。
另一人道:“那人被关了起来,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高渐离道:“可知他被关在哪”?
那家丁道:“从王府大门进去,左边第十座房子,那房子本是寿王爷小妾往日住所,小妾死后荒废多年”。
高渐离沉声道:“还有吗”。
领头家丁道:“大致只有这些了”。
高渐离道:“嗯,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那家丁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道:“主人,还剩下些金子……”
高渐离一摆手,道:“大家分了吧”。
那家丁道:“是”,众家丁依次退去。
高渐离离散众家丁,心道:确认是三弟之弟立姓无疑了,只等大哥回来,商量对策。
便是黄昏方至,高渐离只觉凉意难耐,方察身上衣着单薄,正欲回屋加件衣服,只听后面一人声音,道:“我回来了,贤弟”,正是荆轲。
高渐离回头一看,也忘了寒冷,急切道:“你可回来了,都急死我了,有什么收获”。
荆轲道:“不急,外面寒冷,走,进屋说”,边走边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起因是坐位之争,只是芝麻大点小事”。
高渐离道:“此话怎讲”?
二人已至内屋,荆轲坐下道:“本来是那人先到饭馆用餐,店小二推说客满,那人正要离去,却见小二引小王爷进了豪华包厢,那人心中不忿,借机挑事,小二又从中挑拨,引小王爷与那人结怨,争执之时,小王爷仗着尊贵身份,言语中辱骂贬低那人,那人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恶气,这才出手打伤了随行两个同伴,打死了小王爷”。
高渐离道:“照你这么说,小王爷是咎由自取”。
荆轲叹口气道:“只怪他运气不好吧,碰上个凶残之人”。
高渐离道:“那另外一百多条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荆轲道:“他们都是王府中人,知小王爷被人欺负赶来支援,到达之时小王爷已经咽气,随围剿那人,不料那人太过生猛,连杀一百多条人命仍毫发无损,最后却不知怎地主动缴械不战,这才被抓捕归府”。
高渐离道:“这倒奇了怪了”。
荆轲道:“我已问过数个当事人,都说此人脸生,像是初来燕地”。
高渐离道:“现在食府那边怎么样了”?
荆轲道:“还能怎样,官府贴了封条,说是整顿一月,你表舅上下打点,希望小事化了,说不来马上就来找你帮忙了”。
高渐离道:“出这么大的事,他还有脸面来找我”!
荆轲道:“谁让你是他外甥呢,有血缘的,你在宫中又有地位”,顿顿道:“对了,你这边进展得怎么样了,查清楚这人来历没”?
高渐离道:“不出先前所料,此人正是立姓”。
荆轲惊道:“果然是他,这可如何是好”?
高渐离道:“他现在寿王府中备受折磨,随时有性命之忧啊”。
荆轲道:“那得尽快救出他才是”。
高渐离道:“我自知如此,可是想要救他绝非易事”。
荆轲沉吟道:“你可有良策”?
高渐离道:“去找王爷求情肯定不行,要他放人交由官府处理他也不会答应,关键现在立姓落于王爷之手,王爷可以随时置之死地,这是事情棘手之处,对我们大大不利”。
荆轲道:“那可怎么办”,眉头一紧,神秘道:“看来只有请太子出面了,方能摆平此事”。
高渐离摇头道:“不可,一来请太子出面未必就能救出立姓,毕竟他是王爷杀子仇人,与王爷有不共戴天之仇;二来虽然立姓杀人有因,毕竟一百多条人命,人命关天,杀人犯法,法不容情,太子如若插手此事,有失公理人心,外人难免指点,陷太子于不义,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要惊动太子”。
荆轲道:“这样也不行,那可如何是好”?
高渐离道:“当务之急,乃是保住立姓性命,其他事情想办法一点点解决,只要立姓不在王爷之手,我们便可与王爷周旋”。
荆轲道:“怎么保住立姓性命”?
高渐离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荆轲道:“什么办法”?
高渐离遁声道:“劫狱”!
荆轲惊道:“你是说去王府劫走立姓”?
高渐离道:“不错,这就仰仗大哥了”。
荆轲忧道:“寿王府虽比不上王宫禁地,也算戒备森严,冒然前去,恐怕难以成功啊”。
高渐离道:“凭大哥一身本领,谅王府中人难有对手,再说我已知晓立姓被锁之处,大哥只管直奔目标,一旦得手,马上撤离便可”。
荆轲沉吟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高渐离道:“现在天色还早,咱们等到子时动手”。
荆轲道:“就依贤弟之言”。
当下二人又详加计议一番,高渐离画出草图,标出立姓具体所在位置,又罗列注意事项,必须速战速决,安排好逃跑路线,只等子夜到来。
众人早已来到寿王府附近,隐蔽躲藏好,但见圆月高悬,耳听乌鸦啼叫,子夜如期到来,高渐离道:“是时候了,大哥行动吧”!
只见荆轲一袭黑衣,又用黑布遮口,道:“好,我这就去了”。
高渐离道:“就在说好的地方接应你,救下立姓之后切莫逗留,立马逃走,若是此行失败,也不要暴露行踪,想办法尽快脱身,大哥小心”!
荆轲道:“知道了”,更不迟疑,闪身而出,隐去夜色之中。
高渐离等人目送荆轲离去,飞身上了王府院墙,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高渐离对随行二人道:“咱们也走吧”,便蹑手蹑脚离开。
且说荆轲纵身上了院围,朝王府看去,院中散落着点点灯笼光亮,自是王府中人巡逻放哨,荆轲寻思:看来王府中戒备比平时严了许多,我得小心才是。便半俯身子,蹑脚行走于屋檐之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朝高渐离所说之处慢慢移去。
约莫半柱香工夫,荆轲心中默数十座房子,已至指定地点,琢磨如若高渐离所说无误,那立姓便是被囚于此处了,耳听屋下细微声响,俯身轻轻揭下几片房瓦,朝里看去,趁着月色和屋内微微蜡油光亮,只见两名大汉光着膀子,手持鞭条刑具朝一人身上不断招呼,口中阵阵辱骂。朝那人看去,手脚被绑在木柱之上,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双眼朦胧凄迷,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本来模样,当真不忍直视。荆轲细瞧那人,依稀觉得果如高渐离所说,和成名有几分相像,定睛细看,这人眉宇之间颇有英气,又多了神似,心中暗道:此人多半是立姓无疑了。
这人正是立姓,且说立姓早时被捉进王府,正要被姬王爷整治之时,恰逢高渐离求见,姬王爷暂且饶恕他,命邹将军带下。立姓当时听得高渐离三字,心头也是一惊,暗道这莫不是哥哥提过的那位高渐离,神态并未表露出来。待被那邹将军拉扯走至走廊,听那邹将军与高渐离对话,不由多瞧了几眼高渐离,寻思能在此处巧遇高渐离,当真世事无常,看自己一身糗样,倒也没与那高渐离相认。往后高渐离离去,便被邹将军带至一处黑屋,铁链绑住关了起来。再有些许时候,姬王爷和邹将军带人前来,逼问立姓来历。立姓心想既已沦落至此,一切倒也无所谓,任由他去吧。便是王爷拷问什么,立姓答什么,毫不含糊。待到王爷拷问完毕,仍觉不尽兴,发话道:“此人一介贱民,竟然杀害世子,犯下滔天罪行,得先让他受尽皮肉之苦,残酷刑法,让他体会一下什么是痛苦”。既然王爷发话,手下人便是施展浑身解数,杖刑、鞭刑、拶刑、棍刑、剥皮、抽筋、骑木驴、倒灌肠等等酷刑轮流伺候,立姓自是皮开肉绽,苦不堪言,立姓寻思身上多一份痛苦那便减少一份罪孽,是以苦苦忍受。王爷看立姓被折磨得差不多,道:“记住,不能让他咽气,适可而止,留住他的性命,以后每天都让他体会一下这种感觉”。手下人狂笑以应,后王爷临时有事离开,临走之时吩咐众人继续施暴,直至夜色降临。
立姓若要反抗自是轻而易举,凭王府中这些菜鸟如何能伤立姓半分毫毛,只是立姓为赎罪过,甘愿接受这些惩罚,这些看似厉害体罚,其实对于立姓来说微不足道。却说天色渐迟,看管立姓这些人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两个壮汉,直至夜色惨淡,荆轲到来。
荆轲密切注视着下方一切,看那两个大汉挥斥着荆鞭来回在立姓身上飞舞,血肉飞溅,直刺荆轲心痛,荆轲暗道:这等非人折磨,何人承受得了,立姓你受苦了!便要飞身而下去解救立姓,转念一想冒然下去只会暴露目标,到时招来更多侍卫,以寡敌众岂不麻烦,非但救不了立姓还会有性命之忧,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暗暗祈祷立姓暂且忍耐一番,静静等待时机成熟。
终两名大汉收了刑具,只怕也是打累了,一人喘道:“哎,累死我了,这小子可真能抗,皮肉真结实”,看看立姓双眼紧闭,又道:“看看他还有气儿么”?
另一人伸手探探鼻口,道:“还有气儿呢,没死”!
那人道:“那就好”。
另一人道:“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来收拾他”!
那人道:“嗯,谁让咱们拣了这份苦差事”,已用毛巾擦了汗渍,伸开打开房门,招呼外面道:“哥俩儿要走了,这里交给你们了,好好看管”!
外面一人道:“知道了,兄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那大汉道:“咱们走”,同另一人跃出屋去。
荆轲见这两名大汉离开,门口一名士兵伸头探了探屋内,便合上房门,耳听那人抱怨道:“这么冷的天儿,咱们还得候在这里站岗,真是日了狗了”!
另一人道:“王爷特意吩咐过,要严加看管里面这人,你就别抱怨了,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可担待不起”!
那人道:“唉,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难耐不眠之夜”!
另一人讥笑道:“怎么,没有老婆暖被窝就受不了了”。
那人道:“去你的,怎么这么骚呢你”!
……
荆轲早已移步至屋檐之上,耳听下面二人打情骂俏,探身瞧了瞧果然门口二人站岗,远处院中依然零星灯笼晃动,一批批士兵护卫巡逻,风中不知什么声音飒飒作响,荆轲没有一丝凉意胆怯,暗道:是时候了。
只见荆轲摆好姿势,倏地腾空而起,转而飞身跃下,那两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已然被重击了一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倒下不省人事,荆轲心喜:干得漂亮!
荆轲一击即中,回身看一队巡逻官兵由远及近走向这边,暗道:糟糕,时间不多了。忙推了房门,闪身进去,又探出脑袋左右瞧瞧,这才合上房门,快步走至立姓面前,近看立姓惨状更甚,心中都在滴血,鼻子一酸,差些落下泪来。捏捏立姓人中,见他渐渐睁开眼睛,触动道:“兄弟可是立姓么”?
见立姓半睁双眼,只是稍稍看看自己,荆轲又道:“在下荆轲,为救兄弟而来”。
立姓仍未答话,不知有没有听懂自己言语,耳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渐响,道:“来不及了”,拔出剑来,只听“当当当当”四声,已然砍断立姓手脚铁链,上前扶住立姓,道:“咱们走”!
荆轲架住立姓朝门口移动,毕竟多了负担,行动不便,便只拉开房门,正对门外巡逻官兵,两伙人马愣了片刻,终有人大声喊道:“有人劫狱了,快喊人呐”。官兵已然掏出兵器,团团围住荆轲二人。
荆轲暗道不妙,没想到快要成功却被人发现,若是荆轲一人逃跑自然容易,只是现在多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见官兵操家伙围堵上来,只得持剑招架。
荆轲一手扶着立姓,另一手舞剑迎击面前这七八个官兵,荆轲毕竟是武林中成名已久人物,绝非浪得虚名。虽一只胳膊受制于人,初时倒退几步,后来变守为攻,逐渐占了上风,逼得众人节节后退,眼看逃跑有望,敌方已然唤得支援,大队官兵也已赶到,一伙人又将荆轲二人围至墙角。
领队人正是邹将军,只听他大声喊道:“王爷有令,务必活捉他二人,如若生擒不了,也绝不能让这二人逃走,给我上”!
一声令下,官兵簇拥而至,荆轲暗暗叫苦,既已退至墙角,暂且放开立姓,解了束缚,自然勇猛异常,只见荆轲使一招风卷残云,霎时间乌云蔽月,天昏地暗,尘土飘扬,黄叶四散,一招既已蒙住众人,机会稍纵即逝,荆轲哪能恋战,趁着众官兵迷乱之际,抱起立姓,飞身便上了屋顶,施展轻功朝远处奔去,耳听下面邹将军疾呼:“放箭”!荆轲只觉手臂一麻,接着一阵剧痛,侧头一看,胳膊中了一箭,荆轲哪能理会这些小伤,折了箭翼,顾不上疼痛难忍,在这屋顶山飞檐走壁,耳听后面喊叫声悄,知已暂且逃离危险,朝约定地点而去。
荆轲携立姓逃跑,并未按来时路线返回,而是朝王府西北角逃窜,既已逃至府院尽头,躬身跃下院墙,又觅小道狂奔三里地,已然看到远处马车人影,心中一喜,加速飞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