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李自成的情史
这时候,只见袁宗第头戴钢盔,身穿铁甲,外罩猩红斗篷,一手按着周山,一手挥舞竹节铁鞭,口中虎吼连连,在千军万马中,威风凛凛无人可挡。
范青又率领数百弓箭手过来,经过商洛山练兵之后,义军的弓箭手非常厉害,可以说人人箭术如神,这弥补了义军火器不足的劣势。这数百弓箭兵,几轮齐射,对面官军纷纷惨叫倒地。
前面官军大骇,纷纷向后走,把后面的队伍拥挤的混乱不堪,也惊慌后退,很快就溃散了。李自成指挥马步骑兵,一拥而上,一顿砍杀,直杀得这千余名官军哭爹喊娘。
直到山谷口,见官军防守严密,才从容退回。此战杀灭了数百官军,自己却只伤亡十几人,还活捉了最让人痛恨的周山。回营之后,人人大喜,这才是范青的作战方式。
太阳慢慢落下,被西边山峰挡住,山谷中也陷入到一片昏暗当中。此时已经到了深秋,山谷中有了一丝凉意,营地中点燃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火堆取暖。
袁宗第提着周山来到一个火堆前,重重把他向地上一掼。周山面如死灰,双腿瘫软,打着颤从地上站起来,好像刚被拉上刑场,准备砍头的死囚犯。
火堆旁边,李自成、范青、郝摇旗坐在石头上,还有几名小将和校尉站在一边。火光把他们的脸照的通红,好像庙里狰狞凶恶的红面判官。这些人用冰冷冷的眼神看着周山。
周山挣扎着站稳,他看看四周其实也都是熟人,只是面孔看起来熟悉而又陌生。他向周围人拱了拱手,灰白的脸孔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装作亲热的叫着:“闯王,摇旗兄,哎唷,李友也在啊,上次在高闯王麾下,你还是小将哩!”说完自己干笑两声。
但周围没人理睬他,冰冷的表情好像冰块,眼神愤怒中带着一丝杀机。郝摇旗猛地站起来,唰的拔出宝剑喝道:“畜牲,老子斩了你的狗头。”
周山吓得一个机灵,差点瘫倒在地上,他勉强站着,拱手道:“闯王,摇旗兄,我是被逼无奈啊!我在陕西被围困,走投无路,不得已才投降官军的。再说,投降官军的也不止我一个,张献忠、罗汝才他们不都投降了吗!”
李自成冷笑:“张献忠、罗汝才那是真投降么?他们是保存实力,修养士卒。他们像你一样,暗算欺骗别的义军了吗?你投靠官军,死心塌地的做走狗,给他们作奸细,放火烧粮仓,这也是逼不得已么?”
周山无话可说,只能噗嗵一声跪下,泣道:“闯王,我是一时糊涂,求你看在当年高闯王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回,我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郝摇旗骂道:“放屁,高闯王是被谁害死的?他若活着,现在也一样要斩了你。”
“我该死,该死,求求你们饶过我这一回吧!”周山跪在地上哀求,不但哀求闯王,也哀求郝摇旗,袁宗第,甚至连李友、马世耀这些小将,也叩首哀求。但没人理睬他。
最后李自成冰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斩了!”几名卫兵上前拖起周山,向远处走。周山眼见必死,忽然变得凶恶起来,他双脚蹬地,破口大骂。一名卫兵用刀背狠狠的在他背上敲了一下,也没能让他住口。
郝摇旗恨死他了,霍的站起来,道:“我去行刑。”
几名士兵把周山拖倒一截木桩前,摁着他。郝摇旗拔出佩刀,嘿的一声斩落,鲜血噗嗤一声,喷出一米多远,周山的叫骂声也戛然而止。郝摇旗提着周山的脑袋到了李自成跟前。
李自成厌恶的看了一眼血淋淋的首级,道:“用竹竿挑着,给官军看一眼,让他们知道叛徒的下场。”
一名小校遵命去了,李自成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今夜并无星光,月亮也被乌云遮蔽,四面群山一片黑暗,正是突围的好时机。
李自成安排众将去准备,所有的辎重马匹都要抛弃了,李友和马世耀看着这么多物资白白丢弃,都觉得可惜。范青安慰道:“只要咱们人能好好的出去,就比什么都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所有将士都要脱掉铠甲,只穿紧身短衣。不能穿靴子,只穿草鞋,头顶用白布裹头。所有长大武器都要丢弃,所有人只带短兵器。
众将听令而去,火堆旁只剩下李自成和范青了,火光椅,照得两人脸上身上都红彤彤的。两人都盯着火堆,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我这样对你,你心中多少有些怨恨吧?”李自成缓缓道。
“我若恨你,就不来救你了!”范青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火光下,笑容显得十分温暖。
李自成沉吟片刻,道:“那晚,在熊耳山上,你和桂英说了什么?”
“说了你的过去!”范青把高夫人的话,简单说了一下。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前两个妻子都背叛我吧!”李自成看范青点头,叹息一声,道:“我第一任妻子叫韩金儿,那是我最爱的女人。”
李自成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似乎陷入到回忆当中,他轻轻哼唱一段秦腔。范青听李大嗓唱过,叫拾玉镯,讲的是,一个农家女喂鸡,被一名路过的公子看中,一见钟情的故事。
“她特别擅长唱秦腔,这部拾玉镯是她的拿手好戏,我当初就是被她唱戏的模样深深吸引。唉!真是前世的冤孽啊!我深深的爱上她,那段时间,白天夜里都是她的影子,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在晚上反复回味。那时,我想如果她能嫁给我,我会像一颗珍珠一般,把她捧在手心。我会尽力满足她的一切心愿,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去给她摘下来。”
“后来,她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幸福的简直要飘起来了,我拜谢了几百遍满天神佛,这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啊!当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兴奋的在山野中乱走,狂呼,那种感觉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成亲以后,我也兑现了我的诺言,我百般呵护她,不让她有一点操劳,我拼命干活,除了种地,我还给地主家赶马车挣钱。记得有一次,县城中修筑城墙,我去搬了十几天的石头,挣的钱就为了给她买一根银簪子!那时,我很苦很累,但我的心是甜的。”
“唉!”李自成又是一声长叹,“最后,她还是离开了我,她有了别的男人。我当时五雷轰顶,整个魂都好像没了一样。我恨她,也恨自己,但更多的是痛苦,我哀求她,离开那个男人。只要她离开那个男人,一心一意的跟我过日子,我什么都能原谅她。”
“可她只是冷冷的看着我,曾经那么柔软,那么魅惑我的红唇,冰冷冷的吐出几句话,‘你太穷了,你给不了我喜欢的生活。’‘那个男人什么都能给我,好吃的,好看的衣服,精美的首饰。’‘看看你吧,这样穷酸,这样无能,跟着你只能吃苦一辈子!’”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的刺入我的心中,我是那么爱她,恨不得把我的一颗心掏出来给她。可她根本不在乎我的心,她喜欢的只是那些漂亮玩意,她会毫不在意的把我的心踩在脚下,用力碾碎。我甚至跪在地上求她,求她不要走。可她还是走了,连头都不回顾一下,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我痛恨她,痛恨那个带走她的男人,更痛恨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让我这么穷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下。”
李自成忽然笑了起来,“那时候,我真的很可笑,我其实不了解韩金儿,她是一个戏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她要的不是爱,而是真金白银。后来在一个晚上,我闯入她和那男子的房间,用一柄短刀结果了他们两个。我在杀她的时候,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因为我害怕看到她凄婉哀求的眼神,我会心软。”
“后来,起义以后,我有了第二个老婆,叫邢氏,也是一个戏班子出身的。”
范青听着微微一笑,人各有所好,张献忠喜欢大家闺秀,李自成则专门在戏子里面找老婆,能不遇到水性杨花的女人么!
李自成叹息道:“我其实并不怎么爱邢氏,只是因为她特别像韩金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像。于是我把她留在身边,甚至没给她一个名分,只算是我的一个妾吧!”
“后来,她爱上了我的一个属下,叫高杰。他们两个怕我知道,秘密约定要逃走。但有人偷偷告诉我,在他们逃走那天,我把他们两个堵在路上。我其实是可以把他们两个一起杀了的,但邢氏跪在地上哀求我,那眼神是那么的凄婉哀伤,那一刻,我想到了韩金儿,我不能拒绝这样的眼神,于是我就放他们走了。”李自成说到这里忽然笑了,道:“为这事,刘宗敏不知埋怨了我多少回,说我妇人之仁。”
“我现在的妻子高桂英,是高闯王的侄女,比我小五岁,当时在义军中是一支花朵,人见人爱。她最后选择我的时候,义军中很多人惊讶的,觉得不般配。我也问过她,为什么爱我。她说,不是爱,是崇拜,她非常的崇拜我。我也爱她,但不再是对韩金儿那般让人狂暴的爱,而是平和的,亲人一般的感情。这种爱更深沉。”
“你看我虽然住在军营,很少回老营和桂英一起住,但我的心里是爱她的。所以那天听说你们有染,我特别的愤怒,除了愤怒还有恐惧,那种感觉,就好像当初面对韩金儿一般,我害怕失去桂英,她是我情感的寄托。所以我才会进退失据,才会和众将赌气,一意孤行。其实我是害怕,是慌乱,是不知所措,我不能失去桂英。”
说到这里,李自成苦笑起来,“你和桂英总说我是英雄,其实我不是,作为一个统帅来说,我遇到事情也会慌乱,打了败仗也会懊丧。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我也会心胸狭窄,会小心眼,唉!我距离你们心目中的英雄差远了!”
范青微笑道:“我能理解你的感情,每一个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都会小心眼,除非他不爱这个女人。正因为爱,才会恐惧,也正因为爱,才会勇敢,才会宽容。你当然是英雄,因为你有一个英雄的心。不然你就如张献忠、罗汝才一般投降了,不然,你怎会把你最心爱的李鸿恩给斩了!”
提到李鸿恩,李自成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低下头,叹了口气。
范青伸手握住李自成的手叫了一声“李哥!”在这之前,范青从来都叫闯王的,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我看人是最准的,我说你是英雄,你就是。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说。”范青顿了顿道:“我心中一直是把你当成大哥的,你能接受我这个弟弟么?”
李自成看着范青的眼睛,一双如此清澈真诚的眸子。他反手紧握范青,两人手掌紧紧相握,彼此都能从对方掌心里,感到一丝温暖,一丝信任,和真诚的情感。
“弟弟!”李自成叫道,“以后你我就是结拜兄弟。”
“大哥!”范青也笑着道。两人心中的阴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这时候,一侧山壁上隐约传来嘶喊声音。两人一起站起来眺望,心想:“开始了!”
只见这侧山壁顶上除了嘶喊声,还有火铳声,开始很零散,后来越来越密集,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好似放爆竹一般,从山谷上也能看到火光闪动。
范青点点头,他告诉李过派几十个人过去,每人拿三五个火铳,连续施放,就如同数百人一起开火一般。此刻,在山谷东面,郑崇俭和贺人龙也都在眺望山壁顶上,难道李自成想趁着黑夜爬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