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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恒河绝恋(3)

    隗徐坤在万兽山庄里面呆了接近半个月,然后萧春雨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萧春雨告诉隗徐坤,原来在万兽山庄里面,驯兽师之间有种最特殊的牵制,那就是灵力高强的驯兽师可以轻易压制灵力弱的驯兽师,甚至可以轻易地控制和杀死灵力弱的驯兽师。那是万兽山庄聚庄建舍以来,从最久远的丛林时代就开始流传的,没有人可以逃避这种限制,所以身为万兽山庄的人如果灵力弱的话那是最最悲哀的事情。也就是说,一旦进入万兽山庄的涉猎范围,如果闯入者碰到了灵力等级比自己高强的驯兽师或修炼成精的凶猛野兽的话,闯入者的灵力就完全无法施展,甚至这个闯入者可以轻易地就被对手杀死。而且万兽山庄最神秘的指挥部又是在夏琴冰川中白雪皑皑的众多雪峰之中最高的雪山上面,所以驯兽师一旦攀援到夏琴冰川的珠峰,他将拥有更辽阔的视野和更宽广的平台来培训获得驯兽灵力,这是提升灵力的唯一捷径,但是雪山珠峰上居住的都是一群闲云野鹤、灵力超神的人,驯兽师从夏琴冰川底部跃迁来到指挥部以后必须受雪山珠峰众神的牵制,并为自己的高攀付出昂贵的代价。

    隗徐坤问萧春雨,难道夏琴冰川顶部的驯兽师灵力真的那么强大吗?

    萧春雨转过身去,她说:很强大,真的很强大。隗堂主,你知道点苍燕和黑天鹅是多么好的驯兽师吧,他们在万兽山庄里面可以算是武功最高强的驯兽师,他们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你们连云堂中的三大长老,可是点苍燕和黑天鹅从雪山珠峰下界来到万兽山庄投靠我的时候,使用的驯兽工具是落凤杖,可是夏琴指挥部里随便一个等级比点苍燕或黑天鹅高的人,使用的驯兽工具却是纵熊杖。你可以看见万兽森林里的那些飞禽走兽,它们在不断地变化位置,夏琴冰川上的驯兽师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操纵野兽的行动轨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驯兽师所能达到的境界了。

    隗徐坤低下头来,没有说话,回想起半个月前万兽森林里打斗的画面。当初陈近喜、陈常欢、陈思乐三大长老在万兽森林里智斗萧春雨的时候,为了增加获胜的把握,隗徐坤做了一个研究,他得知驯兽师在近身博斗的时候每一次交锋都会砍掉对手七点灵力伤害,所以他就站在远处指挥三位长老共同对抗黑天鹅,因为黑天鹅就算用他手持的落凤杖命中了三位长老中的某一个,也只会对其造成七点伤害,但是黑天鹅如果被陈家三老同时命中,则会受到二十一点灵力伤害,隗徐坤把这种群攻策略用到了对付万兽山庄的敌人身上,他认为这就是把消灭对手制造伤害的效果用到了极限。每次黑天鹅被陈家三老击中的时候,隗徐坤都仔细地站在旁边观看受伤情况,确定万兽山庄的人比连云堂的人受到了更多的损害,隗徐坤便会在心中暗赞一声自己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当黑天鹅受到四百点灵力伤害,他就可以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了,隗徐坤打算各个击破,先搁倒黑天鹅再打败点苍燕。点苍燕身姿飘逸,手法灵活,虽然没有黑天鹅功力深厚,但胜在年轻有为,因此比黑天鹅更难对付。

    在万兽森林里,左小龙找到隗徐坤,左小龙说:隗堂主,我上次说,有件事情要找你。

    隗徐坤边看着连云堂与万兽山庄的对决边说:我忘记了。

    左小龙说:你就打算一直在孟州当甩手光棍吗?

    隗徐坤说:我觉得挺好的,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野心非得干出个什么事业来,我每天什么都不用干,钱也不算少,新帮主苏烈夫对我投入了不少的赏识和关注,我不想丢掉这个工作。

    左小龙说:你不会丢这个工作,但是我们可以搞一个马戏团,这就是上次我要和你说的事,我们有地,你看,我们有地,我们弄一个马戏团,一个月后,我们去捕捉一些蟒蛇、猴子、哈巴狗什么的,训练过后搞一场文艺表演,我们去参加,肯定能赢得满堂彩。

    隗徐坤云淡风轻地看着陈家三少的打斗问:有什么好处?

    左小龙道:你眼光看太近,有荣誉啊,还有一帮兄弟啊。

    隗徐坤又问道:要兄弟做什么?

    左小龙道:你想,我从小想做个指挥,马戏团指挥,把一群豺狼虎豹收于麾下,现在有这个机会,我们有地方,我们有这么大的地,可以训练,还能发展,还有这么多弟兄,平时做什么都听你的,我……我们就把这个马戏团搞得像一个小的国家一样,说不定还能搞出个些什么产业来,我们就能赚到钱。当然,赚钱不赚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马戏团把名声和招牌打响了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我们一亮腕,世界都要抖,这是多么好的平台,这里有多么好的土壤。

    隗徐坤问道:“名声真的那么重要吗?”

    名声重不重要其实取决于每个人对于个人形象的看法,有些人不注意个人形象,则不计较名声是流芳千古或声名狼藉;有些人计较名声,则希望对自己的形象进行包装,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大家。名声其实是每个人身上带有光环的虚假包装,我们有时候明明知道那些逢场作戏的表演是假的,但是还是愿意一厢情愿地去试试看这种预设是否能够实现。饱受继母虐待的灰姑娘,穿上华丽的礼服坐上南瓜车,就能装成名媛约会英俊潇洒的王子了;久经磨难的孙行者,穿上鲜艳的袈裟踏上五彩云,就能装成修成正果的斗战胜佛普度众生了;名不见经传的《三国志》,带上四大名着中罗贯中的炒作外号就变得家喻户晓了;变幻莫测的春秋战国故事,经司马迁的系统整理就变成异彩纷呈的《史记》古文常识了。我们能看到史记对汉朝的怨恨,三国演义对孙曹的嫉妒,孙行者对妖魔的凶残,灰姑娘对王子的魅惑,可是谁又能明白司马迁的苦衷,谁又能理解罗贯中的无奈,谁又能忍受孙悟空的苦难,谁又能体会灰姑娘的夙愿?名声的背后,是无尽的付出与辛酸的血泪,这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道理。

    左小龙和隗徐坤是一块长大的好兄弟,小的时候左小龙总喜欢挑着锄头带着箩筐去山上抓松鼠。桔黄色闪着明亮光泽皮毛的松鼠,在青翠欲滴的常青针叶松上窜来窜去,忽然在树下长满野草和洒满灰黄色石子的方圆五十步的四十五度斜坡空地上拣拾浑身裂开松鳞的可爱小松果吃,只见它咧开三颗两厘米左右的坚硬雪白门牙,嫩红的舌头一卷一卷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一颗松果给啃食开净了,难易程度就仿佛刚啃食了一个香甜酥脆的红富士苹果,这只小松鼠吃完一颗松果,用泥黄尖锐的小爪上肉嘟嘟的掌蹼抹抹沾在嘴边左右各三根洁白胡须上的小碎木屑,抬头仰着肉红色小圆鼻朝挺拔的松树林张望一番,忽然沿着粗壮笔直的某颗圆柱壮松木干以螺旋线的轨迹拖着长长的黄色松鼠尾巴向树顶飞奔,一眨眼就窜到了这颗松树的树梢之上,原来这只松鼠在左右张望期间,把前来山坡狩猎的左小龙当成披着一身金黄色毛皮的山猫了,松鼠惧怕山猫,这是食物链上的通病,连机智伶俐的小松鼠也不例外,就好比说万兽山庄里的丛林法则,灵力高强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灵力弱小的人,老鼠对猫的恐惧,是因为担心一不小心掉进猫的陷阱被山猫当成点心吃掉了,灵力弱小的驯兽师对灵力强大的驯兽师的恐惧,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是在担心自已苦心修炼的灵力被另一伙法力强大的驯兽师兼收并蓄据为己有而已。松果是松鼠的粮食,老鼠是猫的粮食,而灵力则是驯兽师的粮食,驯兽师如果缺少了灵力,就像魔兽夺塔玩家在对决到一半的时侯缺少了红和蓝,将变的捉襟见肘一筹莫展,食物链上的相生相克就是这么的现实严肃,这是生活在丛林中的动物的悲哀,是靠驯服野兽谋生的驯兽师的悲哀,也是万兽山庄的悲哀。生活在万兽森林里的动物和人类,每个生命都是某条食物链上的一个环节,既有自己的食材市场,又被别人当作食材来饲养,这是靠食肉为生的动物界的丛丛林法则,没有谁能逃得出三界,避得过五行,当吃与被吃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态度,生活在丛林里的野兽只好弱肉强食自求多福。心虚,则成了摧毁每一位强者的最后的断魂草,从此强者们只好梦断蓝桥,愿天堂仍有序曲来进行这场野蛮血腥的游戏,愿强者一路走好!

    “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的勇气

    洗涤过的回忆,我记得你,骄傲的活下去”

    孟州白茫茫的积雪在万兽森林里飘落下来了,得意妃子萧春雨在与连云堂切战斗中不幸负伤倒在了血泊之中,点苍燕与黑天鹅却因手法轻盈逍遥法外落荒而逃。左小龙见隗徐坤无意组建马戏团,在隔岸观火地看了一段连云堂与万兽山庄的打斗后便黯然离开,他将到远处去寻找另一个战略合作伙伴,隗徐坤回头瞟了左小龙一眼,不免觉得有些灰心,然而事在人为,他现在主要的目标是赢得与万兽山庄的打斗,否则他将无法从这片泥淖中逃脱。看到萧春雨倒伏在雪地上,隗徐坤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将她送回万兽山庄。可是萧春雨回到万兽山庄以后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半个月以后,才逐渐从昏迷中醒转过来,并且可以站起来直立行走了。

    在萧春雨昏迷的这段时间,隗徐坤一直留在万兽山庄,不离不弃地陪伴她、照顾她,因此在这段时间里隗徐坤和萧春雨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萧春雨醒来以后,告诉了隗徐坤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这其中就包括她为什么要带着点苍燕和黑天鹅去抢劫连云堂的金银珠宝。原来夏琴冰川峰顶的驯兽师对万兽山庄下了一条指令,派点苍燕和黑天鹅下凡协助萧春雨抢夺一笔珠宝,作为夏琴冰川峰顶首席驯兽师参加极乐之宴的入场见面礼。得意妃子万楚红早已经退出江湖多年,萧春雨只是她得意弟子中的一个传人,收到万兽山庄的征财令以后,萧春雨不敢违逆万兽天尊的指令,只得马不停蹄地制定打黑劫恶计划,萧春雨灵魂深处的妇人之仁告诫她,“以黑吃黑谓之功,以黑吃白谓之过”,萧春雨四处打探,准备劫掠一笔不义之财,敲此时连云堂的小金库出现在了萧春雨的面前。

    当年隗徐坤的兄长隗徐乾被罗思福派到孟州组建连云堂的时候,为了笼络人心,曾向当时阳棚村长阳宽送了一笔价值不菲的见面礼,这显然是一笔抛砖引玉贪污行贿的问路财。阳宽私下收留这笔钱财以后,又不敢拿去到处挥霍,害怕被纪律委员调查约谈,当阳宽像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对隗徐坤的丰厚大礼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受一千零一夜中某个故事的启发,把这笔财产转移到后山上的一个山洞之中,并在洞口设了一道机关,密码叫做“西瓜开门”,取丢西瓜拣芝麻的谐义。阳宽在工作路线中向来抓大放小,要索赂就狮子大张口,要收礼就伸手大把抓,不愿藏头露尾施展不开拳脚,从此后山的藏金洞成为了阳宽受礼受贿藏污纳垢之地。隗徐乾向阳宽送礼行贿以后,马上获得了恒河中游的军事、交通和通讯等方面的管理权,而这些权力都是肥的流油的好差事,隗徐坤投入的问路礼不久将会收回成本,而阳宽又因为贪污受贿被隗徐坤抓住了把柄,只得越贪越多越陷越深。隗徐乾无止境的送礼带给阳宽的是无尽的心虚和恐惧,以后出卖主权后的耻辱感,阳宽想要收回交接给隗徐乾的权力,可是大局已定再想收回谈何容易,并且隗徐乾背后又有强大的罗门作靠山,阳宽被逼无奈之下只得投靠与罗门势均力敌的苏门寻求保护,并把村长之位传给了副手孙义寅。孙义寅接手村长以后并没有太大的作为,只是保持着维稳的状态,但孙义寅善长培植党羽,反而把他的女婿韩治培养成了韩寨历届村长中的标兵。孙义寅意外身亡以后,阳宽又官复原职回家当了一段时间的村长,可是此时身心俱疲的他已经大势已去了,临死之前他约来隗徐乾,将金库的密码告诉了他,恳请退还他赠予的全部财物,只求隗徐乾退还他授予的全部权力。隗徐乾狼子野心,既想收钱又不想还权。阳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不久便一命呜呼而死了。阳宽去世以后,阳棚的村长之位由他的堂侄阳显代理,阳显为了替叔父报仇,联合阳旦将隗徐乾打倒在地。隗徐乾弥留之际,将藏金洞的密码告诉了他的兄弟隗徐坤,但是没有告诉他这笔财富的来笼去脉。藏金洞里的宝藏牵扯着阳显和隗徐坤的世仇,而泛委会的刘仇参和其间又使这段孽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就是连云堂小金库中不义之财的来历。

    由于剧情需要,下面给大家分享一则寓言故事:

    “自古姻缘天定,不由人力谋求。有缘千里也相投,对面无缘不偶。

    仙境桃花出水,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注风流,何用冰人开口。”

    这首《西江月》词,大抵说人的婚姻,乃前生注定,非人力可以勉强。今日听在下说一桩意外姻缘的故事,唤做“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这故事出在那个朝代?何处地方?那故事出在大宋景佑年间,杭州府有一人姓刘,名秉义,是个医家出身。妈妈谈氏,生得—对儿女。儿子唤做刘璞,年当弱冠,一表非俗,已聘下孙寡妇的女儿珠姨为妻。那刘璞自幼攻书,学业已就。到十六岁上,刘秉义欲令他弃了书本,习学医业。刘璞立志大就,不肯改业,不在话下。女儿小名慧娘,年方一十五岁,已受了邻近开生药铺裴九老家之聘。那慧娘生得姿容艳丽,意态妖娆,非常标致。怎见得?但见:

    蛾眉带秀,凤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风,面似娇花拂水。体态轻盈,汉家飞燕同称;性格风流,吴国西施并美。蕊宫仙子谪人间,月殿嫦娥临下界。

    不题慧娘貌美,且说刘公见儿子长大,同妈妈商议,要与他完亲。方待教媒人到孙家去说,敲裴九老也教媒人来说,要娶慧娘。刘公对媒人道:“多多上覆裴亲家,小女年纪尚幼,一些妆奁未备。须再过几时,待小儿完姻过了,方及小女之事。目下断然不能从命!”媒人得了言语,回覆裴家。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爱惜如珍宝—般,恨不能风吹得大,早些儿与他毕了姻事,生男育女。今日见刘公推脱,好生不喜。又央媒人到刘家说道:“令爱今年一十五岁,也不算太小了。到我家来时,即如女儿一般看待,决不难为。就是妆奁厚薄,但凭亲家,并不计论。万望亲家曲允则个。”刘公立意先要与儿完亲,然后嫁女。媒人往返了几次,终是不允。裴九老无奈,只得忍耐。当时若是刘公允了,却不拭些事体。只因执意不从,到后生出一段新闻,传说至今。正是: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

    却说刘公回脱了裴家,央媒人张六嫂到孙家去说儿子的姻事。原来孙寡妇母家姓胡,嫁的丈夫孙恒,原是旧家子弟。自十六岁做亲,十七岁就生下一个女儿,唤名珠姨。才隔一岁,又生个儿子取名孙润,小字玉郎。两个儿女,方在襁褓中,孙恒就亡过了。亏孙寡妇有些节气,同着养娘,守这两个儿女,不肯改嫁,因此人都唤他是孙寡妇。

    光阴迅速,两个儿女,渐渐长成。珠姨便许了刘家,玉郎从小聘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儿文哥为妇。那珠姨、玉郎都生得—般美貌,就如良玉碾成,白-粉团就一般。加添资性聪明,男善读书,女工针指。还有一件,不但才貌双美,且又孝悌兼全。闲话休题。

    且说张六嫂到孙家传达刘公之意,要择吉日娶小娘子过门。孙寡妇母子相依,满意欲要再停几时,因想男婚女嫁,乃是大事,只得应承。对张六嫂道:“上覆亲翁亲母,我家是孤儿寡妇,没甚大妆奁嫁送,不过随常粗布衣裳,凡事不要见责。”张六嫂覆了刘公。刘公备了八盒羹果礼物并吉期送到孙家。孙寡妇受了吉期,忙忙的制办出嫁东西。看看日子已近,母子不忍相离,终日啼啼哭哭。谁想刘璞因冒风之后,出汗虚了,变为寒症,人事不省,十分危笃。吃的药就如泼在石上,一毫没用。求神问卜俱说无救。吓得刘公夫妻魂魄都丧,守在床边,吞声对泣。刘公与妈妈商量道:“孩儿病势恁样沉重,料必做亲不得。不如且回了孙家,等待病痊,再择日罢。”刘妈妈道:“老官儿,你许多年纪了,这样事难道还不晓得?大凡病人势凶,得喜事一冲就好了。未曾说起的还要去相求。如今现成事体,怎么反要回他!”刘公道:“我看孩儿病体,凶多吉少。若娶来家冲得好时,此是万千之喜,不必讲了,倘或不好,可不害了人家子女,有个晚嫁的名头?”刘妈妈道:“老官,你但顾了别人,却不顾自己。你我费了许多心机,定得一房媳妇。谁知孩儿命薄,临做亲却又患病起来。今若回了孙家,孩儿无事,不消说起。万一有些山高水低,有甚把臂,那原聘还一半,也算是他们忠厚了。却不是人财两失!”刘公道:“依你便怎样?”刘妈妈道;“依着我,分付了张六嫂,不要题起孩儿有病,竟娶来家,就如养媳妇一般。若孩儿裁,另择吉结亲。倘然不起,媳妇转嫁时,我家原聘并各项使费,少不得班足了,放他出门,却不是个万全之策!”刘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就依着老婆,忙去叮嘱张六嫂不要泄漏。

    自古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公便瞒着孙家,那知他紧间壁的邻家姓李,名荣,曾在人家管过解库,人都叫做李都管。为人极是刁钻,专一要打听人家的细事,喜谈乐道。因做主管时,得了些不义之财,手中有钱,所居与刘家基址相连,意欲强买刘公房子,刘公不肯,为此两下面和意不和,巴不能刘家有些事故,幸灾乐祸。晓得刘璞有病危急,满心欢喜,连忙去报知孙家。孙寡妇听见女婿病凶,恐防误了女儿,即使养娘去叫张六嫂来问。张六嫂欲待不说,恐怕刘璞有变,孙寡妇后来埋怨,欲要说了,又怕刘家见怪。事在两难,欲言又止。孙寡妇见他半吞半吐,越发盘问得急了。张六嫂隐瞒不过,乃说:“偶然伤风,原不是十分大病。将息到做亲时,料必也好了。”孙寡妇道:“闻得他病势十分沉重,你怎说得这般轻易?这事不是当耍的。我受了千辛万苦,守得这两个儿女成人,如珍宝一般!你若含糊赚了我女儿时,少不得和你性命相博,那时不要见怪。”又道:“你去对刘家说,若果然病重,何不待好了,另择日子。总是儿女年纪尚小,何必恁般忙迫。问明白了,快来回报一声。”张六嫂领了言语,方欲出门,孙寡妇又叫转道;“我晓得你决无实话回我的,我令养娘同你去走一遭,便知端的!”张六嫂见说教养娘同去,心中着忙道:“不消得,好歹不误大娘之事。”孙寡妇那里肯听,教了养娘些言语,跟张六嫂同去。

    张六嫂推脱不得,只得同到刘家。敲刘公走出门来,张六嫂欺养娘不认得,便道:“小娘子少待,等我问句话来。”急走上前,拉刘公到一边,将孙寡妇适来言语细说。又道:“他因放心不下,特教养娘同来讨个实信,却怎的回答?”刘公听见养娘来看,手足无措,埋怨道:“你怎不阻挡住了?却与他同来!”张六嫂道:“再三拦阻,如何肯听,教我也没奈何。如今且留他进去坐了,你们再去从长计较回他,不要连累我日后受气。”说还未毕.养娘已走过来。张六嫂就道:“此位便是刘老爹。”养娘深深道个万福。刘公还了礼道:“小娘子请里面坐。”一齐进了大门,到客堂内。刘公道:“六嫂,你陪小娘子坐着,待我教老荆出来。”张六嫂道:“老爹自便。”刘公急急走到里面,一五一十,学于刘妈妈。又说:“如今养娘在外,怎地回他?倘要进来探看孩儿,却又如何掩饰?不如改了日子罢!”刘妈妈道:“你真是个死货!他受了我家的聘,便是我家的人了。怕他怎的!不要着忙,自有道理。”便教女儿慧娘:“你去将新房中收拾整齐,留孙家妇女吃点心。”慧娘答应自去。

    刘妈妈即走向外边:与养娘相见毕,问道:“小娘子下顾,不知亲家母有甚话说?”养娘道:“俺大娘闻得大官人有恙,放心不下,特教男女来问候。二来上覆老爹大娘:若大官人病体初痊,恐末可做亲,不如再停几时,等大官人身子健旺,另拣日罢。”刘妈妈道:“多承亲母过念,大官人虽是有些身子不快,也是偶然伤风,原非大病。若要另择日子,这断不能够的。我们小人家的买卖,千难万难,方才支持得停当。如错过了,却不又费一番手脚。况且有病的人,正要得喜事来冲,他病也易好。常见人家要省事时,还借这病来见喜,何况我家吉期定已多日,亲戚都下了帖儿请吃喜筵,如今忽地换了日子,他们不道你家不肯,必认做我们讨媳妇不起。传说开去,却不被人笑耻,坏了我家名头。烦小娘子回去上覆亲母,不必担忧,我家干系大哩!”养娘道:“大娘话虽说得是。请问大官人睡在何处?待男女问候—声,好家去回报大娘,也教他放心!”刘妈妈道:“适来服了发汗的药,正熟睡在那里,我与小娘子代言罢。事体总在刚才所言了,更无别说。”张六嫂道:“我原说偶然伤风,不是大病。你们大娘,不肯相信,又要你来。如今方见老身不是说谎的了。”养娘道:“既如此,告辞罢,”便要起身。刘妈妈道;“那有此理!说话忙了,茶也还没有吃,如何便去?”即邀到里边。又道:“我房里腌腌臢臢,到新房里坐罢。”引入房中,养娘举目看时,摆设得十分齐整。刘妈妈又道:“你看我家诸事齐备,如何肯又改日子?就是做了亲,大官人到还要留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全愈了,然后同房哩!养娘见他整备得停当,信以为实。当下刘妈妈教丫鬟将出点心茶来摆上,又教慧娘也来相陪。养娘心中想道:“我家珠姨是极标致的了,不想这女娘也恁般出色!”吃了茶,作别出门。临行,刘妈妈又再三嘱付张六嫂:“是必来覆我一声!”

    养娘同着张六嫂回到家中,将上项事说与主母。孙寡妇听了,心中到没了主意,想道:“欲待允了,恐怕女婿真个病重,变出些不好来,害了女儿。将欲不允,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误了吉期。”疑惑不定,乃对张六嫂道:“六嫂,待我酌量定了,明早来蓉信罢。”张六嫂道:“正是,大娘从容计较计较,老身明早来也。”说罢自去。

    且说孙寡妇与儿子玉郎商议:“这事怎生计结?”玉郎道:“想起来还是病重,故不要养娘相见。如今必要回他另择日子,他家也没奈何,只得罢休。但是空费他这番东西,见得我家没有情义。倘后来裁相见之间,觉道没趣。若依了他们时,又恐果然有变,那时进退两难,懊悔却便迟了。依着孩儿,有个两全之策在此,不知母亲可听?”孙寡妇道:“你且说是甚两全之策?”玉郎道:“明早教张六嫂去说,日子便依着他家,妆奁一毫不带。见喜过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等待裁,连妆奁送去。是恁样,纵有变故,也不受他们笼络,这却不是两全其美。”孙寡妇道:“你真是个孩子家见识!他们一时假意应承娶去,过了三朝,不肯放回,却怎么处?”玉郎道:“如此怎好?”孙寡妇又想了一想道:“除非明日教张六嫂依此去说,临期教姐姐闪过一边,把你假扮了送去。皮箱内原带一副道袍鞋袜,预防到三朝,容你回来,不消说起。倘若不容,且住在那里,看个下落。倘有三长两短,你取出道袍穿了,竟自走回,那个扯得你住!”玉郎道:“别事便可,这件却使不得s来被人晓得,教孩儿怎生做人?”孙寡妇见儿子推却,心中大怒道:“纵别人晓得,不过是耍笑之事,有甚大害!”玉郎平昔孝顺,见母亲发怒,连忙道:“待孩儿去便了。只不会梳头,却怎么好?”孙寡妇道:“我教养娘伏侍你去便了!”计较已定,次早张六嫂来讨回音,孙寡妇与他说如此如此,恁般恁般。“若依得,便娶过去。依不得,便另择日罢!”张六嫂覆了刘家,一一如命。你道他为何就肯了?只因刘璞病势愈重,恐防不妥,单要哄媳妇到了家里,便是买卖了。故此将错就错,更不争长竞短。那知孙寡妇已先参透机关,将个假货送来,刘妈妈反做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烦话休絮。到了吉期,孙寡妇把玉郎妆扮起来,果然与女儿无二,连自己也认不出真假。又教习些女人礼数,诸色好了,只有两件难以遮掩,恐怕露出事来。那两件?第—件是足与女子不同。那女子的尖尖趫趫,凤头一对,露在湘裙之下,莲步轻移,如花枝招展一般。玉郎是个男子汉,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教他缓行细步,终是有些蹊跷。这也还在下边,无人来揭起裙儿观看,还隐藏得过。第二件是耳上的环儿。此乃女子平常时所戴,爱轻巧的,也少不得戴对丁香儿,那极贫效人家,没有金的银的,就是铜锡的,也要买对儿戴着。今日玉郎扮做新人,满头珠翠,若耳上没有环儿,可成模样么?他左耳还有个环眼,乃是幼时恐防难养穿过的。那右耳却没眼儿,怎生戴得?孙寡妇左思右想,想出一个计策来。你道是甚计策?他教养娘讨个小小膏药,贴在右耳。若问时,只说环眼生着箔疮,戴不得环子,露出左耳上眼儿掩饰。打点停当,将珠姨藏过一间房里,专候迎亲人来。

    到了黄昏时候,只听得鼓乐喧天,迎亲轿子已到门首。张六嫂先入来,看见新人打扮得如天神一般.好不欢喜。眼前不见玉郎,问道:“小官人怎地不见?”孙寡妇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睡在那里,起来不得!”那婆子不知就里,不来再问。孙寡妇将酒饭犒赏了来人,宾相念起诗赋,请新人上轿。玉郎兜上方巾,向母亲作别。孙寡妇一路假哭,送出门来。上了轿子,教养娘跟着,随身只有一只皮箱,更无一毫妆奁。孙寡妇又叮嘱张六嫂道:“与你说过,三朝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张六嫂连声答应道:“这个自然!”不题孙寡妇。

    且说迎亲的,一路笙箫聒耳,灯烛辉煌,到了刘家门首。宾相进来说道:“新人将已出轿,没新郎迎接,难道教他独自拜堂不成?”刘公道:“这却怎好?不要拜罢!”刘妈妈道:“我有道理,教女儿陪拜便了。”即令慧娘出来相迎。宾相念了阑门诗赋,请新人出了轿子,养娘和张六嫂两边扶着。慧娘相迎,进了中堂,先拜了天地,次及公姑亲戚。双双却是两个女人同拜,随从人没一个不掩口而笑。都相见过了,然后姑嫂对拜。刘妈妈道;“如今到房中去与孩儿冲喜。”乐人吹打,引新人进房,来至卧床边,刘妈妈揭起帐子,叫道:“我的儿,今日娶你媳妇来家冲喜,你须挣扎精神则个。”连叫三四次,并不则声。刘公将灯照时,只见头儿歪在半边,昏迷去了。原来刘璞病得身子虚弱,被鼓乐一震,故此昏迷。当下老夫妻手忙脚乱,掐住人中,即教取过热汤,灌了几口,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苏醒。刘妈妈教刘公看着儿子,自己引新人到新房中去。揭起方巾,打一看时,美丽如画。亲戚无不喝采。只有刘妈妈心中反觉苦楚。他想:“媳妇惩般美貌,与儿正是—对儿。若得双双侍奉老夫妻的暮年,也不枉一生辛苦。谁想他没福,临做亲却染此大病,十分中到有九分不妙。倘有一差两误,媳妇少不得归于别姓,岂不目前空喜!”不题刘妈妈心中之事。

    且说玉郎也举目看时,许多亲戚中,只有姑娘生得风流标致。想道;“好个女子,我孙润可惜已定了妻子。若早知此女恁般出色,一定要求他为妇。”这里玉郎方在赞羡,谁知慧娘心中也想道:“一向张六嫂说他标致,我还未信,不想话不虚传。只可惜哥哥没福受用,今夜教他孤眠独宿。若我丈夫长得像他这样美貌,便称我的生平了,只怕不能够哩!”不题二人彼此欣羡。刘妈妈请众亲戚赴过花烛筵席,各自分头歇息。宾相乐人,俱已打发去了。张六嫂没有睡处,也自归家。玉郎在房,养娘与他卸了首饰,秉烛而坐,不敢便寝。刘妈妈与刘公商议道:“媳妇初到,如何教他独宿?可教女儿去陪伴。”刘公道:“只伯不稳便,由他自睡罢。”刘妈妈不听,对慧娘道:“你今夜相伴嫂嫂在新房中去睡,省得他怕冷静。”慧娘正爱着嫂嫂,见说教他相伴,恰中其意。刘妈妈引慧娘到新房中道:“娘子,只因你官人有些小差,不能同房,特令小女来陪你同睡。”玉郎恐露出马脚,回道:“奴家自来最怕生人,到不消罢。”刘妈妈道:“呀!你们姑嫂年纪相仿,即如姊妹一般,正好相处,怕怎的!你若嫌不稳时,各自盖着条被儿,便不妨了。”对慧娘道:“你去收拾了被窝过来。”慧娘答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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