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府
翌日一清早,天才朦胧亮,初阳刚于白茫的朝雾中露出身姿,林深处、山海溪、闹市巷,就被它用宽广的手怀抱于胸前,是炙热的、滚烫真切的橙色,围绕侧旁轻舒漫卷的散云,也悄然地着上石榴红的新装。
江丞相江夫人早就端坐在大厅等着新儿媳前来敬茶了,可一炷香功夫都过去了,都没看见魏未人影,反而等来了两小厮。
“老,老,老爷、夫,夫人,门,门门……”
庆书慌慌张张、吞吞吐吐地说着,他说话本来就不利索,现在更加是结巴的不行,这样下去,早饭都做好了他都未必能说完,一旁的庆棋听得着急,就抢过了他的话。
“你这样说,得说到猴年马月去,还是让我来说吧!禀告老爷夫人,府前来了两个看样莫约跟我和庆书年纪相仿的男子,说要来咱们府上找份差事,我和庆书和他们说了府上人手已经足够了,不招人了,他俩却死活要见老爷夫人,我们怎么赶也赶不走,这没办法,迫不得已才前来打扰老爷夫人。”
江夫人听完,脸上倒是未露出丝不悦之情,反而对那俩如此执着之人感了兴趣。
“哦?是吗,今儿是辞儿和未未新婚第一天,一清早门前就来了两位人士,说不定还是喜兆,和守门侍卫说一声,无需阻挠他们,庆棋庆书,你俩去帮那二人带进来,给我和老爷看看。”
换做一般的贵人们,遇到这种泼皮无赖,不是轰走就是晾在一旁,而江丞相和江夫人向来宅心仁厚,对这些下人也格外照顾,都当作自家亲人。这些年,收留的逃难而来的穷苦百姓,不说有百人,几十人尚有,庆棋和庆书就是五年前闹饥荒时饿晕在路边被江夫人带回来的。那二人或许也是遭遇什么变故,沦落此地吧。
不一会儿,庆棋庆书就将人带进了屋,跟在身后的两位少年,虽身穿粗布麻衣,且已破破烂烂,摇椅晃的补丁倔强地费尽最后力气为他们挡总翕扬气的晨风,灰头土脸的额前纠缠脏乱的发,挡住了他们半边清秀的面颊。
但少年郎们身上,却透露着一丝脱俗超凡的风雅,颇有些仙风道骨、飘然出尘之气。
“二位,为何如此执意于来我们江府做事呢?”
江丞相先开了口,问的俩少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老爷,您那么严肃干吗,还是妾身来问吧。我近日听闻松名城一代闹山匪,独霸了好几座山头,不少居以山中以打猎为生的百姓都受此牵连,只得流离失所,想必二位是打松名城前来避难的吧?”
一旁的江夫人看着两个少年郎为难的样子,连忙为他俩解难。
“啊,啊!对!不亏是江夫人,这都被您说对了!我们兄弟俩就是从松名城逃难出来的。在路上时身上为数不多的盘缠还被盗贼窃了去,不得以沦落至此番地步,才到盛安城时,就听说了江丞相江夫人常为我们这些布衣芒屩施粥派米,乃是救世济民的活菩萨呀!”
其中个子稍高一些的少年噼里啪啦一顿说,听得江夫人心里一阵喜乐。
“老爷,依妾身看,这小子倒是聪慧,伶牙俐齿的,惹人喜欢,身世也是可怜,不如?就把他俩留在府中吧。”
江夫人侧过头对江丞相劝说,但江丞相只是从喉咙处“哼”了一声。
“江府不养闲人,能说会道的多的去,本相养的鹦鹉照样是巧舌如簧,罢了,既然是夫人喜欢,你,就留下。”
江丞相抬起带着玉扳指的食指边说边指了指刚说话的少年。
“这,这,江丞相,我们兄弟二人自打娘胎出来,这十余年来从未分开过,您就让我弟弟也留下吧!而且,其实,其实,算了!我也不瞒着二位贵人了,我这弟弟,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母亲离世时,将弟弟托付于我,嘱咐我定要陪伴弟弟左右,他离不开我呀!我也不能愧对了母亲的在天之灵!”
青袍的表情瞬间切换,眨巴着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一旁的生一急忙歪过脑袋看着青袍,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愤懑和诧异。
“喂,死青袍,这一切还不是因你提出来的馊主意,害得我现在不得不和你偷偷溜下凡间来收拾这烂摊子,现在怎么地还说我脑子被驴踢过!你才被踢过呢!你全家都被踢过!”
生一气得用传音术将心里所想之话传给青袍。
“生一,你心眼咋那么小,这事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的责任吗!眼下之急是得让牵错的姻缘线之人都真的爱上对方,不然姻缘线秩序全盘都会颠覆,就不仅是你我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事儿了,整个世界的姻缘都会被毁丧的!”
青袍所言不假,姻缘线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所配对之红线,无论是有缘无分的半生缘,还是终身伴侣的毕生缘,都是命里有缘之人。而他俩私自乱牵了红线,无形中已经篡改了这六对男女的命运,本应是擦肩而过或是素不相识之人,替代了原属恋人的位置。
而未按星标牵引的红线,虽是紧紧系住了,但追究其本,只是将无缘的二人强行牵连到了一起,若是二人最终不能真心地爱上对方,整个姻缘秩序都将毁灭,系满红线的神树也会枯萎,永不结爱果。
届时,万物皆无情爱,无生命之繁衍,世间终将归于死寂。
“好啦,我知道这严重性,但是,不扮傻子不行吗,我也不会呀!”
生一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最终还是乖乖妥协了,不过仍存有一丝幻想,他的青袍哥哥说不定舍不得让他扮傻子,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不行!谁让你嘴笨!在天上平时牵姻缘线就笨手笨脚的,来到凡间,也是一点机灵劲儿都没,你不扮傻子,哪能留下来!不会没关系,扮傻子还不简单啊,来,跟着哥儿做,两腿膝盖往里靠拢,双手抱肩,仰起头看屋顶,翻白眼,张开嘴把舌头耷拉出来,哎,对,有那个感觉了,还差点什么,我想想,对了!傻笑!”
生一边听着青袍传来的内心声,边学着他说的方式做,但是!傻笑?那不就真成白痴了吗!
“我才不要做如此损颜面之事儿,再说我也不会傻笑!”
“你就吹吧你!就你平时看到人家玉皖仙子时那副臭德行,就很合适,快快,傻笑才更能够注入灵魂!”
再怎么说,他生一也是一个神仙,傻笑那么丢人的事儿,还在凡人面前,他内心是拒绝的!不过,为了爱!拼了!
还别说,可能,生一还真有扮傻子的天赋……
“嘿嘿嘿嘿嘿嘿,哥哥,一一要吃饭饭,一一饿。”
这一套拙劣的表演下来,换作旁人,怕是都得看乐了,但江老妇人却看得红了眼眶,拿起手绢擦拭着泪。
“老爷,您看这孩子,多可怜,看样子是好几天都没吃上一口饭了,您就把他兄弟俩都留下来吧,别让他们母亲九泉之下都还担心着。”
江夫人哽咽着向江丞相求着情。
“好好好,那你们俩就都留在府里,庆棋庆书,带他俩下去梳洗一番,然后带去管家那儿,看府里还有什么差事,谋两份给这兄弟二人。”
“是,老爷。”
江丞相才无空闲再去搭理小厮,直忙着哄江夫人。他是出了名的怜爱夫人的有情郎,平日里江夫人稍有不悦都会想着法子地逗她,更何况现在她哭成了个泪人,落下的泪不是滴到地上,而是滴到江丞相心坎儿上。
庆棋庆书带着他二人离开后,江夫人才逐渐平静下来,停了泪儿。
众人皆知,江丞相的心中宝,就是江夫人和鹦鹉啾啾,夫人一滴泪、啾啾饿一顿,他都会心疼上一整天。
嗯?你要问我江辞的位置呢?我只能告诉你,夫人和鸟儿才是真爱,儿子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