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谁更多余
车子一路平稳的驶向大姑家，周海涛坐在副驾驶，此刻时不时往后瞟两眼，终于勉勉强强承认这个社会人士的脸，跟他姐还是很般配的。
气质……气质就也还行吧，凑合。
再看看时不时跟谢言说话，而后笑得合不拢嘴的亲爸，海涛弟弟内心仍是不服。
脸长得还可以，不代表品德就行。
他觉得不能让他爸被这社会人士蒙骗！
想想看自己上学这一个学期，愣是没见着他俩！
约会的时候，吃饭都约不到一起，人家是真的工作吗？
哪有单位这么忙？
也就骗了他姐这么单纯又善良的人来当女朋友，一般女孩子哪里情愿呀？
他们同宿舍那个说要当他姐夫的，没两个月谈了女朋友，天天嘘寒问暖，不是占座就是打热水送饭的……
哼！
这个谢言，也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了一点罢了。
……
想了想，实诚的海涛弟弟最终又不甘不愿的在心里加了一句——
虽然，看着是比他宿舍那几个牲口靠谱一点。
为了打破他爸眼中的那种好印象，他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准备张口。
谁知这时，又被称呼卡住了。
叫什么呢？直呼名字的话，不用多想，他爹首先就会说他没礼貌。
可是喊哥的话……凭什么呀？
他都还没承认呢！
于是话一出口——
“小谢哥，听说你工作很忙啊，过年特意陪我姐过来，会不会耽误工作？你家里人没意见吗？”
谢言眼睛一亮，此刻欣赏的看了海涛弟弟一眼。
……
他心道：难怪薇薇这么心疼他，给他寄那么多学习资料……这孩子确实上道儿啊！
他正愁不好找话题，引申出自己家人对薇薇的欣赏呢。
再看看开车的姑父，这会儿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毫无疑问，正听呢。
于是赶紧开口：
“也不是说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主要是项目有些保密性质，不太好经常出来。”
“另外，我现在跟着我导师，整个团队一起创业，忙肯定是忙一些，这一年来，也确实委屈薇薇了。”
说着，顺势握上薇薇的手。
——这样，总显得自然而然，不那么刻意了吧？
他琢磨了好久了，不过薇薇的亲戚面前，总有些不好意思。
丁薇抬眼看了看谢秀儿，心说：其实上辈子习惯了一个人，如今谈个这样的恋爱作为过渡，感觉还挺好的。
不然一开始就天天黏在一起，她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受得了。
不过，聪明人这话当然是要藏起来的。
于是也回握一下，盖上心虚，以示鼓励。
……
谢言明显感觉到了，于是更加精神抖擞。
只听他接着说道：
“至于我爸妈，他们已经见过薇薇了，特别喜欢她，恨不得立刻就成一家人……不过我工作那么忙，我爸妈也觉得愧对薇薇，这不，过年多几天假，他们忙不迭就赶我过来陪着薇薇了。”
说到这里，他又假作随意的提到：
“后备箱带的那些东西，都是我爸妈准备的。我也没什么经验，都听薇薇的就行。”
果然是满分回答，不知道心里头铺垫多久了。
丁薇瞅着他，心说，士别三日，果然该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谢秀儿的心思用到这种地方，居然还挺到位！
再看前头的姑父，只听那一阵满意的大笑，就晓得对方是怎么想的。
一般大老爷们不会在意那么多细节，但姑父周磊大小是个领导，对于人的心思挺有把握。
听听谢言这话里头说的，家里关系，父母态度，还有自己的态度……都讲到位了。
他一个大男人，对于男方家庭条件倒没有那么敏感，偏偏最看重态度。
这一点，谢言显然是满分过关了。
……
江州并不大，如今还没到小城也堵车的地步，从火车站开车，一路回到家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
等到一行人上了三楼大姑的家，打开门，就是暖融融的热气。
可见为了迎接这特殊的客人，空调和电暖器全都开了。
桌上的饭菜也上了个七七八八，大姑这明显诚意十足。
显然是要弥补丁薇父母不争气的短板，表明他们郑重的态度来。
而面对打开的房门，还有站在里头热情迎客的丁薇大姑——
“姑姑，要换鞋吗？”
谢言站在门口，甜甜的笑了起来。
……
没有哪位大姑，能抵得住谢秀儿的微微一笑。
丁薇：！！！
她一言难尽的瞅了男朋友一眼，终于发现，原来秀儿这一年多的稳重，不是真的稳重，而是因为隐藏天赋没有发挥的余地。
这话，跟当初问张成亮说“你们真的要请客吗？”
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只不过“姑姑”喊的那么甜……
只见周海涛在后头怒目而视，开门的大姑却已经陶醉了。
她心疼地看着这个过于清瘦的酗，这会儿忙不迭把人招呼进屋，一边还说道：
“换什么鞋？不换不换！到大姑家里来就是自家人，不用换鞋！”
一边还招呼同样刚进门的周海涛：
“海涛，你堵门口干什么呢？赶紧给你、你……”
“姑姑，他叫谢言。”丁薇赶紧介绍。
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是叫大姑的呀，叫什么姑姑！
嘴瓢了。
还好今天二姑不在这儿，不然这亲疏分的也太明显了。
……
大姑却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是对着周海涛顺利的接上刚才的话：“……给你小谢哥倒茶。”
一边还热情的问道：“冷不冷啊？饿不饿呀？想吃什么姑给你做啊……”
热情之高涨，变脸之迅速，就连丁薇也只能暂退一射之地。
再一转头，大姑已经心疼起这孩子工作太辛苦，以至于这么消瘦了。
一边还埋怨丁薇：
“你这丫头，都不知道照顾小谢。小谢天天加班，你没事给他送点吃的去呀！”
“可怜见的，这么大高个，瘦成这个样子……”
丁薇：……
她瞪大眼睛看着亲大姑，再看看谢言。
实话实说，谢言是瘦了，也是“有点瘦”。
可也没到大姑语气中“瘦成这个样子”的地步吧！
她看着一脸纯真笑容的谢言，见他分明乐在其中，这会儿无奈摇头。
谢言也笑容满满。
“姑姑，没事儿，别操心，我不挑食。”
“薇薇对我很好，我工作忙，项目性质又不让频繁外出，她每周都去看我……”
“叫海涛弟弟别忙了吧，我带了一些学习资料回来，不如让他先拿进去……”
“哎哟，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大姑赶紧客气说道，语气中更添两分满意。
……
周海涛沉着一张脸。
上了大学，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容易被骗的男生了。
此刻郁闷道：
“我都上大学了，哪还用天天补习？学习资料都用不着，论坛上一抓一大把。”
谢言立刻流露出惋惜的表情来：
“啊，这样啊，是我没弄清楚。”
“本来是从明大弄来的联合国实习的一些要求，想看看海涛弟弟有没有想法的……”
联合国？！！！
一瞬间，大姑耳朵里只听到了这关键的三个字。
于是二话不说，大巴掌“啪”的一声拍向儿子单薄的背：
“废话什么呢！你小谢哥这么辛苦千里迢迢给你带的资料，你还挑剔上了……”
一边还埋怨他：
“叫你倒茶，半天你也倒不来……”
好家伙，整个客厅都成了他们这姑侄俩的战场了。
丁薇不忍海涛弟弟遭此折磨，此刻只能使出杀手锏：
“大姑，饭好了吗？我有点饿了。”
这才结束这忙忙乱乱的会面。
……
一共五个人，大姑愣是准备了十个菜，满满当当一大桌，姑父还伸手摸着酒柜。
“小谢啊，能喝两杯不？”
大姑也热情地说道：“你问什么呀？直接给小谢倒一杯呗。”
谢言赶紧婉拒。
“姑父，我明天是不是还得去薇薇家里呢？这酒量有点差……”
大姑立刻瞪着姑父：
“见天儿的逮个人你就喝酒，酒是什么好东西吗？可别给小谢灌酒。”
一边儿又笑吟吟地看着谢言：
“没事儿，你姑父就是有酒瘾。咱不喝，喝酒伤身呢。多喝点茶，大姑今天做了个酒酿圆子汤，你也尝尝。”
丁薇：……
她看了看自己的空碗。
行吧，在今天，在此时，她就是个多余的。
当然，她眼角余光又瞅了瞅已经被厚厚一摞资料打击的生无可恋的海涛弟弟，心中又略微有些安慰。
——没事儿，这还有个更多余的。
……
更多余的海涛弟弟不甘心沦为背景板，这会儿道：
“小谢哥，你说这资料是明大弄来的，该不会是我姐给你准备的吧？”
这点儿段位。
谢秀儿让他三十九米，他都跑不远。
只见谢言语气温和：
“这倒没有，都是明大的学生，我又已经进了实习单位，查这些资料比薇薇要方便一些。”
“薇薇毕竟才大二，一般这种消息不会对校内学生说那么多的。”
周海涛瞪大眼睛：
都是明大的？！
这难道不是个社会人士吗？
这么重要的问题，他姐是不是说过？他给忘了？
但此刻，考虑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只见大姑已经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也是明大的？哦哟，小谢你真是了不得呀。这一个学校的师兄师妹，多有缘分呢。”
谢言也点头，诚恳的说道：
“是，特别有缘分。我爸妈也是这么说的。”
……
扯了半天，这才进入正题。
大姑表情不变，又看了一眼正埋头自力更生夹菜吃东西的丁薇，嘴上乐呵呵的说道：
“你爸妈也见过我们薇薇了？”
“那我可得说说薇薇，都没怎么跟我们说过……小谢你哪里人啊？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啊。”
“是。”
谢言放下碗筷，知道重点来了，腰背都不自觉都挺直许多。
“我家是帝都的，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爸妈都在上班。”
“现在住的这房子离他们单位比较近，不过我跟着导师创业，收入还可以，已经在薇薇的参考下买了另外的房子了。”
“半个月前刚交钥匙，到时候装修还得让薇薇多多问问姑姑您的意见。”
“我看咱家装修的特别好，尤其是那个大展宏图的十字绣，大姑您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提到十字绣，大姑得意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这会儿一口承诺：
“等你们搬新家，大姑给你绣个更大的八骏图（开富贵也行，你喜欢哪个？”
谢言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丁薇，瞅见她一言难尽的表情，脸上带笑，嘴里却说道：
“都行，大姑，这种摆设你得问薇薇，她喜欢就行。”
“毕竟我这工作还没结束，头两年肯定是要忙一点的，到时候家里还得靠薇薇，都按她的心意。”
这简简单单几句话，信息含量不要太大，最起码，大姑的表情已经从“十分满意”到“无可挑剔”了。
她热情的又给谢言捞了一块排骨。
……
不像年轻人的聊天，这种拉家常探底可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结束。
大姑客气的说道：
“薇薇还小呢，房子就交给她，你也太放心了……到时候还得你爸妈参考，我们薇薇最听话了。”
又问：“房子买哪儿了，怎么样啊？帝都房价贵不贵呀？行的话我琢磨琢磨，要不给海涛也买一套？”
周海涛赶紧插嘴：“小谢哥可以自己买，我也可以。”
大老爷们，怎么能靠家里呢？
就得自己奋斗，证明实力。
而且小谢哥自己都行，他努努力，应该也行。
丁薇似笑非笑的瞅了这傻孩子一眼。
——每个年轻人还上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买得起房子……
后来。
后来就不多说了，看各地均价吧。
……
大姑瞪了这倒霉孩子一眼——怎么就听不懂意思呢？重点是买房子吗？
无辜接受俩眼神的周海涛，此刻迷茫的看了看他爸。
而姑父周磊这会儿却是真的开始考虑这个事儿了。
毕竟小谢这酗子自己能买房，也算年少有为，家中又是帝都的，多少也有点儿人脉关系。
他们家海涛如今也在帝都上大学，以后人情关系都在那里，买套房子，万一以后工作了，能稳在那儿……
成年人总是想得更多一些，而这会儿，谢言似乎是根本没有察觉大姑话里的意思，反而“老老实实”的说道。
“房价还可以，我买房子的时候薇薇就参考过了，是一个新楼盘，带电梯，万把块一平方，付了八十万首付，一百四十多平方，也还可以。”
八十万首付？！
大姑倒抽一口冷气。
这帝都的房价怎么贵成这个样子？？
她们这新区的电梯洋房也才不到两千一平方，隔壁单位老房子，七百一平方。
这小谢说买就买了……
别看房贷，大姑最近做保险，涨了不少见识。
银行都敢放贷款，证明人家绝对有还款的能力。
再说了，家里就这一个儿子，还有一套房，以后还愁还不起贷款吗？
这家里条件看来是不错，最起码，薇薇以后不至于为两毛钱伤感情。
他们是过来人，虽然不一味追求家庭条件，可好一些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可知道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
……
然而谢言展示自己的时间还没过去。
只听他诚恳的说道：
“大姑，装修的时候还真得薇薇帮忙。我爸妈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平时还要处理一下家里商铺的问题，不太管我的事儿。”
“到时候这些事儿，都得薇薇来操心。”
他万分恳切的笑了笑：
“不过这也确实辛苦了，我工作忙，除了拿钱，别的也帮不了，也不能老陪着薇薇，还让她帮忙顾着新房子……”
这时候还没后世那么复杂的说法，谈对象也没那么敏感的扯到产权。
在老一辈眼里，把房子交给女朋友管装修，那肯定就又是一种保证了。
更何况，男方除了拿钱什么都不管——
这不也挺好的嘛。
就怕那拿不出来钱，还唧唧歪歪的。
大姑已经暗自琢磨着，到时候装修房子她们不好出钱，这要是结婚了，肯定得多贴补点，让薇薇更有底气。
……
相比之下，大姑的想法就实际很多。
人家都讲究门当户对，这小谢家里听这条件真不错。
实话实说，薇薇有点弱势了。
毕竟帝都听起来还是要有优势的。
他们家还是江州这小地方，薇薇爸妈靠不住，以后她结婚估计也拿不出钱来——
放在如今，女方家没点儿陪嫁也是要叫人看不起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着是小事，真的过日子吵起来也伤人。
毕竟，这孩子虽然在他们眼里样样都好，但人家谢言帝都户口，家里有房有铺，年轻有为，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呢？
而薇薇家里有的只有一个烂摊子，可有的掰扯呢！
所以，务必的叫小谢感受到他们的真诚。
再有，叮洋那家子——
搞不好还坐着让姐姐养弟弟的春秋大梦呢！
呸，这死不要脸的两口子，孩子学费都不给，天天净想好事！
明天她也得跟着过去，无论如何得把场子给压住了，省得那对夫妻又翻天。
还有，小谢家底这么好，万一那两口子又惦记上彩礼什么的，来个狮子大开口……
换位思考，搁谁谁都要生气的。
他们老一辈的看姑娘，就爱看家庭。
——不行。
大姑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明天得想个办法，不叫小谢露这个富！
但凡叫叮洋知道薇薇找的男朋友有钱，以后还不得扒上去啊！
大姑自信能压住叮洋，只要拿捏着他在单位，最起码这对夫妻翻不了天。
可孩子那么小，两口子要真能狠下心把孩子扔到薇薇面前……
薇薇要是不管，旁人的口水就能吐一大箩筐。
真的是……不能想，一想血压就上来了。
大姑又开心又忧虑，这会儿只能麻木地又给谢言盛了一大勺炖牛肉。
……
接着又顺手给谢言盛了一碗汤。
“来来来，喝汤，尝尝这冬瓜还可以不？”
“装修房子你别怕，我跟你姑父都有经验，到时候说给薇薇听，不辛苦。”
“你们年轻人啊，两个人扶持着过，怎么样都不辛苦。房子的交给薇薇没事儿，你也知道，薇薇性格稳着呢，肯定能弄得好好的……”
而谢言看了看满满一碗肉汤，再看看另一碗堆得冒尖的菜——
实在是难以承受的关怀啊！
他在此刻话锋一转。
“不过，姑姑，你打算给海涛在帝都买房子，我倒觉得可行。毕竟他也在帝都上大学，以后几年，发展人脉关系估计也就在帝都。”
“学的又是机械电子工程……我说句实话，在咱们江州，适合他的工作不多。反而大城市更有发展潜力。”
“趁现在房价还可以的时候，买一套，以后不管去哪儿，最起码有个固定资产，稳当。”
“不住也可以租出去，也是个收入。”
“再说，我跟他姐都在帝都，也算有个亲人，有什么事儿互相搭把手……”
这每一句话，都说到大姑的心坎子上了。
没别的，就看薇薇跟海涛这感情，以后肯定不会像她和叮洋那样。
薇薇不是那种人，海涛也不是。
而姑父则是切实考虑——海涛学的这专业，在江州确实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好单位。
总不能孩子辛辛苦苦考那么好，回头还安排进自己老单位吧？
那干嘛还要头悬梁锥刺股的考大学？
随便上个三加二，上个大专，都能安排进去了。
而且自家单位自己知道，福利是有，可那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呀？
撑死了，新人一开始不也就两千出头吗？
实习生工资还低呢。
人家小谢跟着导师创业，一年就能付下首付八十万了。
甭管这里头有没有孝子夸张，或者加里头支持，但男孩有能耐也是真的。
他们家海涛也得这样历练历练才行。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想法。
不过，如今不是讨论房子的时候，重点还在于小谢身上。
薇薇爸妈靠不住，以后说不定麻烦事还多，如今这酗儿条件儿可以，干什么又都摆出一副听薇薇的这模样，瞅着确实不错。
打听细点儿，明天也好琢磨着怎么跟谢言说薇薇家这情况。
有些话，薇薇当女朋友不好说，还得他们这长辈来。
两人看了看仍在埋头狂吃的傻儿子，又接着开始新一轮的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