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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斗诗

    苏酥轻轻捋了捋鬓角头发,低声道:“下月七夕就是花魁大比的日子,苏酥虽只是蒲柳之姿,平日里亏得方公子们捧场这才有了些薄名,可总有些人暗中诋毁,苏酥只晓得拾人牙慧,唱一些陈词滥曲,这次花魁大比,女子想着若是能寻得一些好词,也能将这些污名洗去一些。”看着苏酥美目低垂,泫然若泣的样子,方世杰顿时豪气大盛,新词罢了,许宣能做第一首,便肯定能做第二首、第三首,大不了自己些好话,多请他喝几次酒便是了。

    想到这里方世杰道:“苏酥姑娘放心,学生定然在下月七夕之前再奉上几首拙作,供姑娘品鉴。”

    聊到这里两人也少了初时的拘束,颇为高心方世杰在苏酥的一番刻意讨好吹捧下连喝了两壶酒,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方世杰刚走,苏酥唤来刚刚的萝莉,吩咐道:“刚刚我听这位方公子他往日也送了些诗词过来,你去找来给我看看。”

    萝莉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都被姐扔了呀,姐当时还,净是些陈词滥调,酸腐之极,留着平白污人眼。”

    苏酥闻言一愣,萝莉这么一提醒她也想了起来,难怪自己听着方世杰这名字如此熟悉,果然是有印象的,只是并非什么好印象而已。

    心中思量,刚刚自己原本只是想着故意卖个破绽给他,让这个方公子有机会卖弄卖弄文采,谁料他竟扯什么“诗词一道描人也写己”之类的话,如此看来今这首词八成还是他花银子从哪位才子手里买来的,只是不知是哪位才子,竟然舍得买卖自己的佳作,无端沾了许多铜臭,不过眼下花魁大比在即,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不管方世杰的词是从哪里得来的,先诓几首过来应付大比才是真的。

    正思量间,门外忽然又跑进来一个萝莉,神色有些慌张。

    苏酥蹙了蹙眉,喝道:“慌慌张张的干嘛,还有没有规矩!”

    萝莉定住脚步,讷讷地回道:“姐,大雅楼的柳芸姑娘往这边来了。”

    “来便来了,慌什么!去,把我誊抄诗文的本子和笔墨准备好!”苏酥闻言心中却是有些不爽,她与大雅楼楼主柳芸同为青莲别院的头牌,自己出道晚,较之柳芸名声也没那么大,恩客也少了许多,只是最近名声已经隐隐有压过柳芸的姿态,于是两人平日间便多了许多龃龉。这次花魁大比,青莲别院也只有自己能与她争锋,但她也不想想,这钱塘县大大的青楼楚馆那么多,比青莲别院名气大的也不是没有,不想着好好准备,成和自己较什么劲?

    “妹妹可在屋里?我这里得了一阙好词,想着妹妹唱功别有特色,便带过来一起鉴赏、试唱,不知道妹妹方不方便啊?”人未到,声先闻,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俊俏佳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身浅绛窄袖罗裙将身姿勾勒得颇为惹火,较之苏酥少了些青涩,却多了许多成熟女饶韵味。

    苏酥心中暗怒这人不讲规矩,却笑吟吟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姐姐今日怎地有空来我这雅楼,不知得了怎样的好词?”

    柳芸伸手握住苏酥双手,看着有些兴奋,眉眼微微上挑,得意的道:“妹妹可知苏州府的举人公刘黔刘公子?前些日子他来钱塘县游玩,正巧被姐姐遇上,便求了几首词,你这莫不是要助我拿下花魁之名?”

    苏酥笑道:“姐姐向来名声在外,只要到时候那些达官显贵,富家公子能来捧场,就算没有新词,想必花魁也是姐姐囊中之物,何必如此心急?”

    听出苏酥话中暗讽自己心急,柳芸心知苏酥这时必然不快,却也不恼,瞧着她只能暗中恼怒又要强装欢笑的样子,柳芸心中便如同夏日里吃了冰镇西瓜一样,不出的畅快,这浪蹄子,仗着比自己年轻几岁,便抢走了许多风头,真是该死!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你平日也不爱出门,想来消息不怎么灵通,听这次花魁大比临安府的通判卢远声卢大人也要来,他可是最喜新词,若是能对了他的胃口,那花魁之事还不是十拿九稳?”

    苏酥闻言心中一动,这消息她确实不知道,奇道:“听卢大人素来与临安府柳婉儿、武为霜两位大家交好,她们二人,一个琴艺超群,绕梁三日不绝,号称谪仙,另一人剑舞颇有公孙大娘风采,传言官家也曾看过的,有这两位珠玉在前,临安府哪年的花魁大比不是她们独占鳌头?卢大人会有兴致来我们钱塘县看我们的花魁大比?”

    柳芸“咯咯”一笑,道:“这姐姐就不知道了,也只是听得道消息罢了,不过这凡事无风不起浪,既然得了消息,提前做些准备也是好的,想必过几日妈妈也该来和我们了。”

    苏酥点点头,听柳芸有个恩客出手豪爽,在县衙颇有些关系,想必消息应该不假,笑了笑道:“姐姐刚刚得了好词,可能写下也让妹妹见识见识?这也是巧了,妹妹今日也得了一手好词,一会儿看过姐姐的词后,倒可以和姐姐一同品评一番。”

    柳芸意外的看了苏酥一眼,她知道苏酥素来眼高于顶,脾气外柔内刚,那些学识不高的她看不上,可真正有学识的大儒,谁又会对你一个不肯留宿的清倌人另眼相看?更别再留赐墨宝了,自己为了拿到这两首词,可是让刘黔那穷酸留宿了整整两晚,半分银钱都未曾索要,最后还倒贴了20两银子的润笔费。

    “妹妹可有笔墨?”柳芸环顾四周,问道。

    苏酥答道:“得知姐姐来了,早已备下了,姐姐请。”

    两人来到书桌前,萝莉早已磨好了墨,柳芸也不客气,提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字迹娟秀,倒是颇有几分东晋卫夫饶韵味。

    待柳芸写完,苏酥抬眼望去,只见上面写着:“除尘扫旧,正元宵三五。任料峭风寒,且恣意,尽留情。火树银花,哄得满城春不夜。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今宵。”

    读罢此词,苏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心中冷笑,道:“姐姐这词倒也工整,只是妹妹看来文采也就一般,通篇也就一个‘哄’字有些看头,况且,花魁大比可是七夕佳节举行,这首元宵诗词怕是有些不应景。”

    柳芸闻言面色冷了下来,强笑道:“刘公子的诗词倒是还有两阙,只是姐姐这记性记不得这许多,想来应该有合用的吧,妹妹如此莫非近日也得了什么好词?”

    苏酥暗笑,打肿脸充胖子,等的便是你这句话,于是伸手拿过放在笔架上的毛笔,在砚池里润了润,一边写,一边道:“不得有多好,倒还算应景,请姐姐品鉴。”完也是一番龙飞凤舞,笔势跌宕秀逸,竟没有一丝女子的隽秀。

    柳芸在一旁一边看一边暗诵,只看到“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面色已是大变,居然是写相思的闺怨诗,不文采,单将应景就已经把自己那首词比下去了,待到读完“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已是惊叹得想把这词据为己有了。这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两相比较自己那首词当真是俗不可耐了。一时柳芸心中五味陈杂,尴尬地笑了笑,气焰也随之低了许多,找了个借口匆匆回大雅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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