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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宋朝的酱,东坡的字

    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桌,陆小鱼很有些紧张地盯牢了祝融,直到他举起手里的筷子夹了个包子,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肯吃就好,肯吃就证明她的手艺达到了一个基准,要是祝融连尝都不愿尝,才真的是完蛋了。

    最先说评语的却不是祝融,而是苏东坡。

    “味道很接近鹿家的鳝鱼包子了,只是略有一点差异,啊,可能是盐略放得多了一点点,夺了鳝鱼的鲜味。包子蒸的多了两分钟,皮就有一点塌了……除此之外,已经很不错了……”

    先是批评完,苏东坡又笑着夸了句:“小娘子真是第一次做这鳝鱼包子?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想来小娘子在厨艺上颇有天份。”

    被一把红枣喂得脸都发烫了,陆小鱼全忘了刚挨的那一棍子,看着苏东坡两眼放光:“苏大人说的我都记下了,下次做一定会改进。祝老板?”

    祝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哼了一声,陆小鱼心下放松,刚想退下,祝融已经抬手指了指旁边空着的石墩。

    “坐,尝尝这道‘回赠肉’。”

    张二郎闻言,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祝融,却没有多话,而是起身取了只粗陶碗,为陆小鱼倒了半碗浊酒。

    苏东坡也没反对,反倒笑道:“这肉有些凉了,要不去热下。”

    “不用不用,凉着别有一番风味。”这话倒不是假的,红烧肉凉了,肉皮更有韧性,虽然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吃糯糯的口感,但这样吃也别有风味。

    刚才吃过一口,陆小鱼已经察觉这道还被称为“回赠肉”的“东坡肉”和现代的做法略有不同。

    现代的做法一般是炒糖色,或是用老抽增色,也有一部分厨师是用红曲米提色的。但苏东坡做的这道“东坡肉”却不是用糖炒糖色,也不是用的老抽或是红曲米,而是用的酱料。

    这是种类似甜面酱,又比甜面酱更浓的味道,没那么甜,咸味更重些,颜色是那种浓艳的红,用这种酱提色,从颜色上来说很是好看,味道也因这酱而多添了几分风味。

    “这个酱,是豆酱,不只是大豆,应该还有蚕豆……”但不是郫县豆瓣酱,没有辣味。

    陆小鱼抿了下嘴,小意地问:“这是苏大人的独家秘方吗?”

    闻言失笑,苏东坡笑道:“这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的豆瓣酱,哪儿是什么独家秘方呢?只不过每家每户做出来的豆瓣酱都略有不同,因着这点差异,做出来的烧肉自然也有些不同。嗯,二郎家这豆瓣酱做的味儿不错……”

    闹了个大笑话,陆小鱼却反倒更提起了精神。

    她记得之前听过一位师哥说过,说华国很早以前是没有酱油的,做饭用的调味料常常是各种酱。直到宋朝才有了酱油,那个时候被叫作清酱,以区分其他酱料。

    在宋朝之前,没有植物油,连炒菜都没有,基本菜式就是各种炖,或是烧、灼、烤这样的,快炒这种烹饪方式新推出时,还是汴京各大酒楼的不传之秘。

    而这各式酱料,光是宋朝就少说也有也有两百多种。宋朝的炖菜自然就是用各种酱料调味了。

    转到张二郎家的灶间,果然发现墙角一排大大小小的坛子,她刚才竟没有留意到。和罗娘子打了个商量,陆小鱼把每一种酱都尝了一口。

    果然,这十几只坛子,竟没有一种是重复的酱味,或咸或甜或浓或淡或鲜,甚至还有一坛子带着点臭味,果然,这宋朝的酱料真的是很丰富,连一个普通的农家也有这么多花样。

    不说巧遇苏东坡,也不说那道原滋原味的东坡肉,单只是尝到的这些酱,已经值回票价了。

    苏东坡也写过很多关于酒的诗词,可若论酒量,却是不行。张二郎家的浊酒,陆小鱼也尝过,有点像后来的醪糟,略带甜味,却是泛酸,微涩,比不得米酒,自然更比不得后世的白酒,度数明显不高。

    可就是这样的浊酒,苏东坡喝得两碗已有微熏之意,举着筷子敲着碗唱起曲儿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一曲终了,他又笑道:“我苏轼,上可和天子群臣宴饮,下可与农夫田院乞儿酒醉。京城呆得,密州守得,徐州也住得,不管去哪里,都是一样活得……为什么?只缘人生处处有知己,祝兄,二郎,咱们再喝一碗!”

    这一年,苏轼回到汴京任职,本以为会留在京城,可哪知居然又被贬往黄冈,也就是在那里,苏轼成了苏东坡,自以后,东坡居士之名成了华国文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尽兴当归,某这就要归去了……”苏东坡站起身,身形有些椅。

    陆小鱼下意识地伸手一扶,鼓足了勇气求道:“苏大人,能不能给小女子写张条幅啊?就、就要你写‘回赠肉’的那几句。”

    苏东坡的字,被称为“宋四大家”之首,在后世价比黄金,就是在宋朝,那也是千金难求。

    只是陆小鱼不知道这个,她求字,就像是求张大千的画一样,没想过要拿去换钱。

    迎着陆小鱼忐忑的目光,苏东坡扬眉朗笑:“好,拿文房四宝来!”

    农家院自然没有文房四宝,陆小鱼急得直看祝融,他那芥子空间里一定有。

    被陆小鱼盯得眉头策蹙,祝融转了身,再转过头时,手里已经有了一卷上好的宣纸。

    张二郎忙收拾桌子,苏东坡却来了豪兴,没等张二郎收拾完,已经袖子一拂扫落桌上的残杯,把宣纸铺好,接过祝融递过来的笔,在陆小鱼捧着已经磨好墨的砚台里饱蘸了浓墨,挥毫而就:

    “慢着火,少着水,柴火罨焰烟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果然是那首写东坡肉的词,一幅条幅写罢,他把手中羊毫随手掷出,笑道:“兴尽而归,某去也……”

    “苏大人,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陆小鱼追出去想扶住苏东坡,还没扶住人,远处就有人急急打马而来,还没到近处,就先跳下马来,几步窜过来,叫道:“郎君,可是让小的找得好苦……”

    伸手扶住苏东坡,又道:“娘子让小的来寻郎君,听说郎君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苏东坡半合着眼,似乎没听到找来的长随说的什么,只是静默片刻才忽然睁开眼,笑道:“何惧?管他是穷乡僻壤还是穷山恶水,某无惧……”

    说罢朗声大笑,抓了缰绳就要上马。

    那长随忙去扶他,待苏东坡坐稳,就去牵马辔,生怕苏东坡摔到。

    苏东坡自己却是满不在乎,在马上还回身拱手告辞:“祝兄,二郎,陆小娘子,若有缘他日再见……”

    眼见苏东坡拍马而去,那长随紧着一路小跑追赶,陆小鱼下意识地跟上两步,却只能目送那一人一马渐去渐远。

    这世上在仕途上不顺的人有很多,经历不幸、生活坎坷的人更多,可上下几千年里,却只有一个苏东坡,把苦难活成了种潇洒。

    回到芥子空间,陆小鱼还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看看手里捧着的字幅,她眨巴下眼,总算有了点真实感。

    这个纪念品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宝物。

    正要展开细端详,旁边已经一条手臂横伸过来,劈就把她手上的条幅夺了过去。

    “那、那是我的!是我求来的……”陆小鱼跳着脚,伸手去抢。

    可祝融抬高了手,她哪里够得到,跳了半天也只能扯到他的衣袖。

    “跳够了吗?”有点不耐烦地掀了掀眉毛。

    眼神一对,陆小鱼就是没够也不敢说,只能讪讪地垂头:“够了!”

    “够了就快点去练习!你以为你做的鳝鱼包子已经能让人吃了吗?”

    “没、没有……”陆小鱼低了头,不敢再说,转头直奔灶台。

    练习得手发软,陆小鱼开门做生意时都觉得真是没精神。

    晚饭点一到,先进门的是巩利。

    看到熟人,陆小鱼直觉先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巩哥来了啊。”

    巩利吓得身子往后一闪,瞪眼:“你那么热情做什么?”

    热情吗?啊,也是,虽然对巩利来说,他们中午才见过,可在她的感觉里,大概应该有一个来月没见了吧!

    唉,这时间的转换可真的让人难以适应。

    巩利缩手缩脚地避开陆小鱼,眼一抬,看到两个小鲜肉,立刻惨叫:“你们家店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个饭店嘛!又不是开影视公司的,一个两个个个长得像明星似的,你还想不想让我来吃饭了?”

    “怎么不来吃饭?”陆小鱼看看笑得腼腆的两只,有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巩哥没听过‘秀色可餐’这话吗?对着美人连吃饭都香几分。”

    “呵,到我这儿是噎得吃不下了。面,还是牛肉面!”巩利撇着嘴,坐在吧台上,却是不老实地左顾右盼,还直打听:“小哥儿,那个苏珊,就是常来吃面的那个美女,她今晚上还没来吗?唉,我问你有什么用?你今天才来的……”

    恶小汪一掀眉毛,直接就道:“她今天不会来了。”

    在厨房抻面的陆小鱼抬起头看了眼:恶小汪说了苏珊不会来,那就肯定不会来了,只是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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