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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以食为重,曰贪食。

    人人都知道艳府水三当家贪食。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水青丝要吃什么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没有?偏偏她吃腻了那些大鱼大肉后开始往市井发展,各式各样地道的小吃,各地不同的佳肴,她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遗漏的,更甚的是,她还亲手抄写了一本百膳抄,记录下她所吃过的各种料理。

    “这百膳抄,虽名为百膳抄,事实上早超过一百道菜。”水青丝绝丽的娇颜带着兴奋,跟在武香身旁探头探脑的。

    艳城有膳房,不过在所有当家各自的别院里备有膳房的仅有艳三别院,此刻武香正站在砧板前切着上等的猪肉,另一头的灶上摆着一个大铁盘。

    这铁盘不属于她的膳房,而是武香背来的,只是他的身形太过庞大高壮,她才没发现他背着的器具。

    除了铁盘外,他还背来一个大锅子,一把大刀,一排包着皮革的菜刀,三个盘子,七个碗,九个小瓶子和两个装着酱油的坛子。

    总之,他身上一堆瓶瓶罐罐全和做菜料理有关,却有办法令人误会他是山贼头子。

    “我想也是。”

    闻言,水青丝斜觑了他一眼,“你知道?”

    “别人不提,以艳府水家的财势你要吃什么都不是难事吧。”谁人不知她艳府水家响亮天下的名气。

    敢情他这话是在暗讽她只会好吃懒做,是个啥也不会的千金小姐?

    “盐。”见她挡住自己的路,武香指指瓶身贴着“盐”字条的瓶子,要她递过来。

    咽下到了嘴边的反驳,她回过身去寻找他要的盐。

    “喏。”

    武香接过后直接加进铁盘里正热炒的猪肉片上,霎时香味更加浓郁了些。

    水青丝几乎未曾在如此接近厨子的距离看人做菜,更别提帮上忙了,此刻亲眼看到自己递出去的盐被加进铁盘内调味,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往常她总是吃,从未亲自下厨过,瞬间让她大为兴奋了起来。

    “还需要什么吗?”

    武香从她脸上的神情窥知一二,“酱油。”

    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她迅速准确的抓起酱油交给他。

    滋!

    酱油一倒下热气腾腾的铁盘,立刻发出诱人味蕾的滋滋声响,更让她的口水直流。

    “好了吗?”浓郁的香味刺激着唾液的分泌,贪食的水青丝小小的头颅不断往铁盘靠近,一不小心就可能一头跌近铁盘里。

    “站旁边去。”武香见了立即驱赶她。

    “嗯。”水青丝颔首答应却仍杵在原位,同时更向铁盘靠去。

    “我说,站、旁、边、去!”他白了她一眼,“很难?”

    一股热力在她身侧发烫着,猛一回首就见他站得离自己很近,无论怎么移动两人都会有肢体上的碰触。

    “是不算难事——”才怪!

    属于他的温度比炉灶里的火还要热烫,即使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向来大方不怕生的水青丝也不免扭捏了起来。

    突地,后颈一道拉力把她整个人往上提——

    “走开。”久不见她移动,武香也不多废话,径自伸手将她整个人提起,当她是个包袱随手放在不会碍事的地方。

    “你怎么……”还来不及抗议,她已经被丢出膳房。

    他就这样把她给扔出来了?

    水青丝站在膳房的门口,哭笑不得地看着武香高大的背影。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用丢的……”这男人若非不懂得怜香惜玉,就是对她没有感觉。

    怎么会呢?无论是哪一种情形都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呀!

    男人看到她,再不知情识趣也愿意替她摘星星、捞月亮,更别提是对她没感觉了。

    这男人真的很奇怪。

    “不要再踏进来。”

    “哼!”缩回被发现的脚,水青丝轻哼了声,只得乖乖站在膳房门口盯着武香忙碌的身影,怀疑他背后是不是有长眼睛,否则怎么知道她偷偷靠近。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技巧实在纯熟。

    汗水挥洒着,顺着他因为长年烧菜举锅练出的结实臂膀流下,水青丝目不转睛的盯着,完全忘了移开眼。

    武香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虽说是厨师做菜,却更像随着音乐起舞的舞伎。

    “为何拿头发当义卖品?”武香突然这么问。

    “嗄?”猛被拉回神,水青丝暗斥自己失神,“你说什么?”

    武香睨了她一眼,“头发。”

    女人合该视头发为自己的第二生命,只有她如此随兴的就把自己的头发给拿出来卖……不,还不是卖,是交换!

    水青丝耸耸肩,“横竖头发会再长出来,有差别吗?”

    “你是女人。”武香蹙起眉,语气是满满的不赞同。

    “所以?”她仰起天真的小脸反问。

    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该如此随意贱价出卖。”菜刀重重剁下鱼头,气势十足,像在教训她。

    “那么何时才应该?”她一脸受教,偏偏又提出更令人火大的问题。

    利落的处理着鱼身挑刺去骨,武香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吐出两个字:“成亲。”

    “啥?”她有没有听错?

    “等你成亲,你的发只能交给未来的丈夫。”他认真的解释着,像个父亲教导女儿般。

    “你是说……发妻?”

    将剔除的鱼骨放进铁锅里熬汤,武香那双锐利的眼闪烁着再认真不过的眼神。

    水青丝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忍不住失笑出声。

    武香瞅着她,随后摇摇头当她是个不受教的孩子,继续处理其它食材。

    揩了揩溢出眼角的泪水,她好不容易克制笑意。“我大姊常说在艳府水家就属我最讲究吃。”

    武香静静地不发一语,等她把话说完。

    “也许就是吃得太好,我的头发长的速度很快,及笄之后每年要修剪一次,免得走路的时候会踩到。”

    每年皆由艳城的师父替她执剪修剪头发,不说外人了,连丫鬟奴仆亦鲜少有人知道。

    武香顿了顿,凶狠的面容闪过复杂的神色。

    “剪下来的发呢?”

    “秘、密。”她故意卖关子。

    又是一记白眼。

    “端上桌去。”武香顺手把装进盘子里、冒着腾腾热气的菜递给她。

    水青丝愣了愣,“你叫我端?”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也是。”她四处张望着。

    “找什么?”这女人问题可真多。

    “盘子很烫,总得找个东西来包。”看那热气直冒的料理,香是很香,可不表示她会贪吃到忘了那有多烫。

    武香找来一只托盘将盘子搁在上头,“拿去。”如此一来便行得通了吧!

    孰料,水青丝才接过托盘——

    劈哩啪啦!

    精致的托盘连同料理跌满地。

    糟糕!

    武香迅速回过头,就见她的手还维持拿着托盘的姿势,愣愣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菜和碎片。

    “我想托盘太重了。”视线在他的脸和地上的惨样来回看了看,她严肃的分析东西落地的原因。

    她真的没想到那只托盘会这么重,又或者是她没拿好?

    “烫伤了吗?”怎料,他看也没看地上浪费掉的佳肴,最先关心的是她。

    “呃……没有……”水青丝摇摇螓首,小心翼翼地瞄了落在地上的菜肴,“你不骂我?”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武香只是再度驱赶她,“站远一点去。”跟着他开始处理散落一地的食物及盘子的碎片。

    “对不起。”扭着手,她局促不安地道歉。

    一道香气四溢,还没尝就教她口水直流的佳肴就这么被浪费了,她实在感到很抱歉。

    只是看到他跪在地上处理那些菜及盘子碎片的瞬间,她有点不确定是为没吃到而可惜,还是对辜负了他的努力而感到愧疚。

    “洒了就洒了,再做就好。”

    洒了就洒了,再做就好……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

    虽然她肯定自己没见过他,却又觉得他的眼神、说的话、动作和那道伟岸的背影,在在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唔……”水青丝发出思索的沉吟。

    “怎么了?”听见她细小的呻吟声,武香抬头发现她揪着眉心。

    “不,没什么。”她摇摇头,眼角余光一瞥,正好看见他露出衣襟的红色锦囊,“你衣服里的是什么东西?”

    武香低头往下一看——

    “你看到了?”大掌倏地掩盖住胸口,他的口气有些仓皇。

    “很明显呀。”在一身藏青色的衣袍相衬之下,那个锦囊红得发亮。“不能看吗?”如果不能看他就要藏好呀。

    武香死瞪着她,抿唇不语。

    他的脸似乎……有点红?

    黝黑的面颊令她看不清楚,于是她靠近了一些。

    “是不能告人的东西?银两?传家之宝?毒药?还是独家配方?”每说一句猜测,水青丝就靠近一点,娇小的人儿竟把高出她许多,骁勇猛壮的武香给逼到膳房的角落。

    “别过来!”

    被逼急了,武香一手按住胸口不肯让她探知锦囊内的东西,另一手一挥——

    “噢!”手不能举、肩不能挑的水青丝哪禁得起武香这么一挥?她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重心一个不稳,眼看就要倒进热油沸腾的大锅中。

    完了!她要摔倒了!

    水青丝感觉到背后一阵热气,又收不住势,慌乱中只得闭上眼睛等待。

    “糟!”低咒了声,武香顾不得将锦囊塞回衣襟里,身躯向前,赶在千钧一发之际,长臂勾住纤细的柳腰往前一带——

    匡啷!

    油锅翻倒,洒出一片金黄发亮的热油。

    “唔……啊C烫、好烫!”水青丝抱脚直跳。

    眼色一黯,武香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直奔出膳房。

    “唔……你要去哪儿?”疼得泪花在眼睛里打转,但她没忘记问。

    “先冲水。”

    这语气听似平淡,可是从他紧咬着的下颚线条,水青丝看得出他比自己还要紧张。

    “其实——”

    扑通!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扔进庭院里的水池中。

    这下是不烫了,但她全身也都湿透了。

    “……我只是烫到脚趾而已,没必要把我整个人都丢进来吧。”水青丝拉起湿透的袖口,喃喃说着,却忍不住笑了。

    “只有脚趾?”他的语气很不相信。

    瞧她叫成那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浸到油锅里了。

    不然咧?

    瞧他担心成那样,又不会有人怪罪于他。

    她脱下绣鞋,观察有点红肿的脚趾,“是只有脚趾没错,倒是你……”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武香在抓住她的同时旋了身,依他们当时的位置来看,他应该会比她被更多的油泼到才是。

    “让我看看。”武香坚持要看到她的伤势才能放心。

    耸耸肩,她从水池中歪歪倒倒的站起身,湿透了的衣裳变成一种阻碍,让人难以行动。

    “可以请你扶我一把吗?”水青丝露出无奈的苦笑,朝他伸出手。

    站在桥上的武香不置可否,没有拉住那只柔软小手,而是伸出两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出水面。

    “噢!”甫接触到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臂,水青丝吓了一跳,“好烫!你被烫到了!”

    根本不用问,若非外面天色已暗,方才的情况又让她来不及反应,直到现在才知晓他整个人几乎被大半的油给泼到。

    “我看你比较需要进去泡一泡!”一踏上桥面,她急忙催促他。

    “习惯了。”反倒是武香看起来一点也不急,蹲下身藉由微弱的月光瞧清楚她脚上称不上烫伤的红肿。

    “习惯是一回事,痛是一回事,总之你先下去。”忍着一脚踹他下去的冲动,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男人皮粗肉厚的,说不定这一踹他仍文风不动,反倒是她会向后栽倒。

    “会痛跟我说。”武香从怀里拿出擦烫伤的药,替她抹上。

    水青丝因他的举动微愣。

    他一手握着她的脚,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力道上药并且细心吹着,眼睛瞬也不瞬,怕稍一分心就可能会弄痛她。

    武香铁青着脸替她上好药,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可以包扎的布巾,眉头深蹙。

    “大概只能先这样,等等去找大夫包扎。”话声方落,他抬首迎上她凝视的眼神。

    打量的目光被逮个正着,水青丝小脸爬上一抹绯红。

    别开脸,她首次在他面前结巴,“呃……谢谢……”

    给大夫包扎?他比较需要吧。

    思及此,水青丝扬声唤来丫鬟妆日。“替我上温师傅那儿拿点烫伤的药膏来,顺便请温师傅来一趟好了。”

    “是。”妆日领命去办。

    “我不用上药。”武香毫不考虑的拒绝。

    “你说要找大夫包扎,忘了?”她故意把话说成是要替自己包扎。

    横竖等温师傅来,只要有烫伤的都得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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