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屈微安独自一人喝着咖啡，心里忐忑的想，等一下以璐来了，该怎么跟她说？
在心里演练了几种版本，看到以璐走进餐厅如期赴约时，她举高手招她过来。
「以璐，这里！」
田以璐往她的方向走去，脸上带着有点不大自然的笑意，很明显的，她心里仍存有芥蒂。
「公司很忙吗？」屈微安看着她坐下来。「我这样临时叫你出来，会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
「不会。」田以璐摇摇头，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点了一杯咖啡。
「我说要请你喝下午茶，怎么不叫些小点心呢？想替我省钱啊！」屈微安努力的扬高嘴角。
「中午跟雨黎一起去吃火烤两吃，她最近迷上了火烤两吃，我们母女俩吃得肚子快胀死了。」田以璐说着说着，不禁又想起那日巧遇蓝嘉允的情形。
「你跟雨黎感情真好。」屈微安咬了咬唇。
看着以璐，屈微安的心情很复杂，她把以璐当好友也当情敌，现在，她则要扮演一个掠夺者的角色……爱一个人，就要为了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这样对吗？当然不对，值得吗？她不知道。
「当然，母女耶！」田以璐端起侍者送来的咖啡，加了三包糖跟两个奶球，用汤匙搅了搅。
「每次喝咖啡都加那么多糖，不甜死你！」屈微安取笑道。
「没办法，在法国养成的习惯。」田以璐自嘲道。「那时候的生活很辛苦，不想再喝苦咖啡来虐待自己。」
「以璐，一个人带孩子很累吧？」屈微安顺着她的话问。
「是很累，但很值得。」
屈微安低首喝着自己点的花茶，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但是她发觉要开口很难。
「你还在为那天的不愉快生气吗？」田以璐觉得她看起来怪怪的。
「生气的话就不会找你出来了。」屈微安无力的说。
「那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以璐，我……」屈微安把一双手伸到桌下紧紧揪着膝盖上的裙子。
「怎么啦？」田以璐直觉她有异。
「我和嘉允去做婚前健康检查，检查出来的结果很糟糕……我无法生育。」屈微安用力的把话挤出口。
「什么？！」田以璐听到这个消息很震惊。
「医、医生说我的卵巢有问题，没办法正常排卵，所以……我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有孝。」屈微安努力的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博取同情，但是她真的哭不出来。
「真的吗？你确定吗？也许是那家医院检查错误了，你有没有再向其它大医院求证。」很奇怪，安慰人的第一句话通常都是自欺欺人。
「有……两家都是全台湾数一数二的大医院，结果都是一样的。」屈微安内心的罪恶感不断扩大，话越说越小声。
「天呐！」田以璐又是同情又是惋惜。「微安，其实……现在有很多不孕症的夫妻，但是科学日新月异，还是有希望能有孝的，你不要灰心。」
「那要等多久？以璐，我已经三十岁了，已经算是高龄产妇，再等医生做试验，不知道要等多久，而且……嘉允跟我说过很多次，他很喜欢孝，他想结婚之后马上生孝，但是现在我……」
「其实，就算生不出来的话，你们也可以去领养孝啊！」
「以璐，你还不明白吗？嘉允要的是自己的孝。」屈微安忽然把手从桌子底下伸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以璐，把雨黎让给我们扶养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田以璐毫不客气的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嘉允已经派人到你当初在法国生产的医院调查过了，他知道雨黎是他的孩子，这个秘密已经瞒不住了。」
「什么？！」田以璐听了，一颗心咚的往下掉。
「我不能生，所以……」
「微安，你怎么可以跟我说这种话？」田以璐惊讶至极的盯着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应该知道雨黎对我而言是何等的重要，结果你……你居然叫我把雨黎让出来？」
「我也不想，但是谁叫我……」谁叫她爱蓝嘉允呢！「但是谁叫我不能生呢！」
「你不能生那是你的问题，我为你难过，但是你不能因为你不能生，就来抢我的孩子！」田以璐完全不能接受。
「那不只是你的孩子，雨黎也是蓝嘉允的孩子。」屈微安硬着心肠说。
「他从来没有养过她！」
「因为他不知道雨黎的存在，你根本没给过他机会。」
田以璐摇着头，红了眼眶。「微安，为什么爱情让你变得这么自私？原来爱情真的是盲目到让你麻痹的地步，如果你是我，你会让出雨黎吗？」
「我……」屈微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要我让出雨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田以璐拿起桌上的皮包，站了起来。
微安已经不是她最要好的知心朋友了，在微安心里，蓝嘉允才是最重要的
「以璐，你可以怪我自私，但是你觉得你自己这样霸占雨黎对吗？」屈微安一双眼睛明亮的直盯着她。「当嘉允不知道雨黎是她的女儿还好，但是当他知道了，你认为你可以拒绝让一个爸爸扶养跟关爱他的亲生女儿吗？你又凭什么活生生的硬是要拆散他们父女俩呢？」
田以璐转过身，勉强踩着紊乱的脚步走出咖啡厅。
春雨绵绵，但是洒在她脸上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田以璐拿着把雨伞站在国小校门口等女儿。
小学生们一片密密麻麻的走出来，田以璐仔细的辨认着女儿的身影。
通常田雨黎放学以后会直接搭上安亲班的车子到安亲班写作业、补习，到七点多她才会开车去接雨黎回家。
今天下午和微安的一场谈话让她的心很不安稳，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好像雨黎随时都要被人抢走一样。
所以她迫切的想亲眼见到女儿才安心，于是她亲自到学校接她放学。
学生的人数很多，田以璐不断引颈盼望，最后，倒是田雨黎先看到她。
「妈咪！」田雨黎调皮的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
田以璐啊的惊叫了一声，她转过身看到女儿仰起的灿烂笑颜，彷佛一枝迎着阳光的小雏菊，好惹人爱怜。]
「雨黎！」田以璐蹲下身，紧紧的抱住她。
「妈咪，怎么了？」田雨黎被她抱得快喘不过气。
田以璐拨拨她的头发，又亲了亲她。
「妈咪，你怎么会来？」田雨黎睁着大眼睛问道。
「不喜欢妈咪来接你放学啊？」田以璐把另外一支小雨伞拿给她。
「喜欢啊！可是，妈咪你忘记喽！我要去安亲班啊！」田雨黎指向停在她身后的一排接送车。
「妈咪刚刚跟老师说过了，你今天放假。」田以璐牵着她的小手，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她。
「真的？哇！我好高兴哦！」田雨黎又蹦又跳的说。
「妈咪带你去逛街好不好？」
「可是下雨耶！」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去逛捷运地下街，或是去百货公司啊！妈咪要买很多玩具跟漂亮衣服给你。」田以璐低头对着女儿说。
「不要衣服了，干爹会从国外带回来给我。」田雨黎仰着天真无邪的笑脸说道。
「不然我们打电话给干爹，约他一起出来逛街好不好？」
「好啊Ｃ啊！」
坐在杨威廉的车子里，田以璐转头看着女儿睡倒在后座，内心又溢满强烈的情感。
「逛了一整个晚上的街，她一定很累了！」杨威廉边开车边笑道。
「对啊！」田以璐有气无力的说。
「怎么了？你今天很不对劲哦！」杨威廉偏头看了她一眼。「我看得出来，你是很努力装得很开心在跟雨黎玩，但是在雨黎看不到你的时候，你又紧紧的皱着眉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
「不要跟我说没有，我明明就看得出来是有。」
田以璐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想舒解胸臆中的压力，但是一点也发泄不了。
杨威廉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精明得很，她什么也别想瞒他。
「他知道雨黎是他的孩子了。」田以璐轻轻的说。
「他？」杨威廉的脑筋转得很快。「那天在世贸展的那个男人？」
「他叫蓝嘉允，现在是个事业有成的商人……」一阵恐惧感忽然袭来，田以璐求救似的看着他。「威廉，如果他来跟我争雨黎，我该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杨威廉懊恼的皱起眉。「他怎么会突然知道呢？而且他不是快要跟你的好朋友微安结婚了吗？」
「他自己起疑去查的，他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男人……」田以璐手指不安的扭绞。「威廉，我不能失去雨黎，我绝对不能失去她！」
「我知道，我也很疼爱雨黎，你应该明白，我把她当自己的孝。」
「对，所以我们都不能让她离开，可是，要是蓝嘉允来跟我抢呢？他会！他一定会！事实上他这次出现，就是为了报复我。」田以璐惶恐的说。「威廉，我不能让他抢走雨黎，我会用尽一切办法留住雨黎！」
「你真的愿意用尽一切办法吗？」杨威廉的脸出现严谨的神色。
「当然！」
杨威廉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说：「以璐，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把我对你的心意说出口。」
「你怎么会突然跟我说这些？」她的心杂乱无章，「你不知道我现在很乱吗？」
「你好好听我说！」杨威廉转头用力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专心的盯着前方开车。「因为我有我的自尊，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欢迎让人捧的大设计师，所以我拉不下脸来跟一个女人说我爱她，我一直被骄傲的自尊绊着，但是时至今日，我的自尊早就被你磨光了！」
也许现在就是开口告白的好时机，他可以不用看到她的脸，握着方向盘，佯装专心开车的模样，他不会在她眼里看到那个求爱的自己，这对他而言，算是保留了一点点大男人的面子。
「以璐，我爱你，我想跟你及雨黎组成一个家庭，事业所带给我的成就已经满足不了我，现在我渴望的是和我所爱的人共组一个家庭。」
田以璐木然的坐着，听到这些话，她感觉到压力好大。
「在人前，一大堆高贵华丽的华服跟名衔高尚的人们围绕着我，镁光灯不断朝着我闪烁，曾经这是我最志得意满的生活，但是只要一打开家门，迎来的却是满屋子的寂寞，我的心渐感荒凉。」杨威廉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希望在我回到家就能看到你跟雨黎，也许那就是我爱你的开始。」
「威廉……」她想叫他别说了。
「以璐，这是我第一次向女人这么说:请你嫁给我！」杨威廉面无表情的说，他没有万千柔情跟轻声细语，就好像他现在正在跟她讨论设计而不是婚姻。
「我……」她不爱他啊！
「跟我结婚，给雨黎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情于法，蓝嘉允就是想抢也抢不了。」杨威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居然要用这种方法来让一个女人嫁给他。
田以璐恍然大悟的看着他，原来这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你考虑一下，如果觉得现在还不能接受我当你的丈夫，那么我们可以再想其它办法。」杨威廉停住车，因为她家到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田以璐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杨威廉却突然拉住她的手。「以璐！」
田以璐回过头，杨威廉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倾身给她一吻。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推开他又觉得残忍，于是双手握成拳头，被动的任他亲吻她。
吻了大约一分钟这么久，她却完全没有响应，杨威廉黯然的离开她的唇瓣。「对不起！」
田以璐垂下头，静默了几秒后才下车，她打开后座，把熟睡的田雨黎抱下来。
「唔……」田雨黎爱困极了，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我帮你抱雨黎上去吧！」杨威廉也下车，走到她身边。
「不用了！」田以璐摇摇头。「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家休息吧！」
「好吧！我看你抱着雨黎也提不了东西，」看来她现在也没有心力再面对他了。「今天买的那些东西，明天我再送去店里给你。」
「好，再见。」她扯了下嘴角，敷衍的响应。
「再见。」杨威廉又坐回车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才发动车子离去。
田以璐抱着女儿走向大厦，从皮包拿出通行卡准备开门，但她手中的卡还没朝感应器刷下去，她的手就被人从半空中攫住。
「好一记浪漫温馨又离情依依的长吻！」凭空冒出来的蓝嘉允吃人似地盯着她，一双黑眸里布满阴狂的风暴。
「你……你放开我！」田以璐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紧紧的箝制住。
「妈咪……」紧紧闭着眼睛的田雨黎，皱着眉蠕动了一下身子。
「你是不是常在我女儿面前跟别的男人亲热？」蓝嘉允的眼神犀利至极，就像要穿透她似的。
「闭嘴！」田以璐下意识的施力抱了女儿一下。「她不是你的……」她好怕女儿听到。
「她是我的……」
「我求你……」田以璐匆匆打断他的话，她担心的看了怀中的女儿一眼。「不要讲……」
他才不相信她的请求，依他刚刚看到她跟杨威廉在车里接吻的那一幕，他想她一定常常这么楚楚可怜的望着男人、乞求男人，他不会再上她的当了！
「为什么不要讲？我今天来一直等你到现在就是为了跟你讲这件事。」蓝嘉允看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瓣，他就有一股想把她抓去洗脸的冲动。
「我今天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田以璐软着声音请求他。
「我、要、现、在！」蓝嘉允眯着眼睛，但是寒气还是自眼缝不断的射出。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她想要一点点的喘息空间都不行？
「是你在逼我！」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简直快要被她跟杨威廉亲吻的那一幕逼疯。
哼……她逼他什么？她忘了，他从前就是最喜欢咄咄逼人、毫不留余地的逼她做决定，所以他们才会分手。
「好！我先把雨黎抱上去睡觉，然后再下来跟你谈好吗？」
「不好！」蓝嘉允丝毫不买她的帐。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田以璐小声的叫。
她拚命的压抑着怒气，她不能让女儿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我要跟你上去。」蓝嘉允脸色极难看的瞪着她。「我怎么知道你待会会不会真的下来？」
「你就非要这么多疑不可吗？我就真的这么不让你信任吗？」田以璐压低声音喊。
「我还清楚记得，你曾经在月台上告诉我会等我回来，结果你跟杨威廉去了法国！」蓝嘉允一张俊脸森冷的逼近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对着她说。「你说我还敢相信你吗？」
眼看怀中的女儿越来越不安的蠕动，好像就快醒来，田以璐只好屈服了。
「可以，你蓝嘉允先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敢拦你！」田以璐生气的说。「现在你可以放开我的手，让我开门进去了吧？」
田雨黎已经七岁了，虽然不是很重，但是要用一只手臂去支撑她的重量太久，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是很吃力的。
蓝嘉允看到沉睡的田雨黎又挣扎了一下，田以璐好像就快抱不住她，于是他伸出双手，把田雨黎从她怀里抱出来。
「你要干么？」田以璐心慌意乱的问，害怕他就这样抱走女儿。
「放心，我现在还不会带她走，还不快开门！」蓝嘉允皱着英挺的眉宇说。
田以璐拥抱着怀里小小的身躯，雨黎的体温温暖了他，原先在他脸上的冷意慢慢的淡去，他忽然觉得雨黎是他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