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奶奶唤她满满
八月尾,天气有些凉。
前两天下过绵绵细雨,风里还略带着点潮意,裹挟着青草的味道。巷子的石板小路两沿,有点点落花。
巷子的尽头有一座老旧的公寓,位置比较偏僻。院子里铺了一地落叶,枯树下有一张早已废弃了的木桌。
大门年久失修,有些掉漆。推门而进,吱吱呀呀的声响。若在夜半,听上去便是像幽魂的怨泣。
这座公寓的拽很多都搬了出去,只余四五家,许失和她奶奶便是其中一家。
如果没有那些混着妇人日夜赌博打麻将,晚间夫妻吵闹的嘈杂声,这所公寓,倒也像极了古画里沧桑岁月的遗迹。
许失的住所在二楼第三间,她拿出钥匙开了门,屋里只余昏黄一角。
老人倚在床沿边刺绣,戴着老花镜,鬓上已经有了些许白发。她小心翼翼地拿着针线,凑近看了好一会,才有些颤巍巍的绣起来。
许失温声:“奶奶,您眼睛不好,这种事情就别做了,医生说要多注意休息。”
她走过去,劝哄着收走了那副刺绣。
上面绣的是君子兰。
奶奶年轻时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女工更不在话下。
可如今她老了。
“我这年纪还做的动。”老人呢喃着,语气里有些无奈:“我就是想让我们家满满不用这么累。”
满满是她的小名。
她尚在腹中时,许年生给她取字,叫许失。她不喜欢她的名字,后来奶奶便只唤她满满。
许失去厨房倒了一杯开水,试了试温度,端着放在了床头。她从药瓶里倒了两片胶囊,然后把胶囊拆了,药粉溶在了一勺水里,服着奶奶喝下。
奶奶有高血压,轻微脑血栓,是被气的。
“我不累的,奶奶。”她把床头柜上放着的今早削水果的刀收拾起来,“我去做晚饭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满满做的糖醋排骨了。”
“医生不是说吃点清淡的吗?奶奶要听医生的话。”
老人撒娇道:“我就吃一点点,一点点。”
“好吧。”许失拗不过她,温声细语,“那就一点点哦。”
阳台上摆了几盆兰花,是奶奶养的。
她素来喜爱兰花。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许失走过去,瞧了一眼。
因为前几天下雨,盆栽里的土坯还是有些潮湿的。
一抹抹绿意中隐约遮掩着朵朵小白花,素洁优雅,倒给这破旧的阳台增添了许多不合时宜的春意。
许失的瞳孔是黑灰色的,像笼在烟雾里的水墨画,缥缈的让人瞧不真切,清清冷冷,辩不出哀喜。
她的眸光淡淡的,映不出春色。
晚上八点,夜空中没有一点星光,也不见月色,院子里一片凄凉。
楼上的住宿又开始吵闹了。
这栋公寓隔音不好,许失在房间里看书,还能听见楼上隔着板层传来的的妇女围一起打麻将的欢乐声音,男人酒酣畅言的声音,以及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不知道是谁家的猫在走廊上叫,声音空灵,像婴儿幽嚎。
许失突然想起了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是奶奶讲给她听的。
而七岁的许失,就已经懂得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