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灾情
有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告诉陌微凉：“属下看见，司天监监正方才被两个小公公搀着出宫了，也不知他怎么了，路都走不动了。”
有晴闻言，忙站起来要去关窗。
陌微凉阻止她：“青天白日的，咱们在屋子里坐着，门窗紧闭，这不是在告诉别人咱们正说悄悄话，赶紧过来听吗？”
有晴一听也是，便不再去关窗，但是还是有些不安：“县主，这儿可不比家里，说话还是小心些的好。”
“无妨，有月又不是特意去打听的。”陌微凉安抚她们。
她们四人在这深宫里住了一个多月，陌微凉心态好不觉得如何，有月是艺高人胆大，还撑得住。
就苦了有晴有雪两个丫头，天天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给主子惹来祸端。
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被困在深宫里，见到的不是嘉平帝，就是娴妃等一干嫔妃，个个位高权重，轻易便能定她们的生死。
整日里就如一根绷得紧紧的弦，一不小心就要崩断。
陌微凉生怕她们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便纵着有月时常打听一些消息，回来给她们消遣消遣。
像是这种，司天监监正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搀着出宫了的消息，就是有月故意拿回来逗她们开心的。
真正的消息，有月都是私下里单独讲给陌微凉听。
有月道：“主子说得是，我也就是回来的路上见着了一眼，就看了一眼，绝没有多看！”
有雪心底感动，与她搭话：“司天监的大人进来进宫次数好多，是不是差事没有办好被皇上责罚了？”
“大概吧。”有月也不知道。
她在宫中的行动受限，能探听到的消息更是有限。
基本是嘉平帝有意让她知道的，她才能探听到。
陌微凉也很奇怪，就司天监监正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嘉平帝就是杀他十次都不足以弥补他的过失。
但是嘉平帝为什么一直容忍他？
按理说，全国大旱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只能尽量去弥补，去挽救，将损失降到最低。
这个时候，杀司天监监正以平民愤不是非常好的甩锅方式吗？
嘉平帝留着他到底要干嘛？
她问有月：“陛下有另外召见别人吗？比方说礼部、户部尚书？”
有月道：“我听了一耳朵，似乎召见了户部尚书和内侍监一个公公，就是上次去咱们府上的那个杨公公。”
负责皇商的杨寿年。
陌微凉笑了：“说起来，往北地去的商队该回来了吧？”
有月点头：“府里传来消息，不光是往北地去的商队，刘大管事也回来了。只是今年的利润不如往年，刘大管事的说想要当面向您请罪。”
当面请罪是假，怕是有话要对她说。
“不用了，就让他写个条陈递进来吧。”
条陈送进宫里，不就是给嘉平帝看的吗？
有月不明白，嘉平帝已经将刘万昌交给主子了，难道还要让刘万昌继续给他卖命？
陌微凉还指着她给自己打听消息呢，她要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很可能会漏掉重要的消息。
于是她提点了一句：“开春第一单生意，本来应该是红利最丰厚的，南边儿又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怎么会不如往年呢？”
因为南边也被旱灾影响了。
想要知道这旱情究竟范围多广，影响多大，与其等待地方官员层层上报，不如直接问一问走南闯北的商队们。
他们为了挣钱，什么地方没有去过？
杨寿年手下管着皇商，又接过陌微凉上缴的三支北地商队，这开春第一场行商，他怕是已经收到了无数关于旱情的消息传回。
杨寿年怕是除了司天监监正之外，最了解这车情的人了。
他收到各个商队传回的消息，连他的义父杨福顺都不敢透露半个字，怀里揣着折子就来求见嘉平帝。
正巧嘉平帝也要宣召他，便让他进了殿。
户部尚书正给嘉平帝哭诉，今年西北战事消耗了大量的银饷，年后至今都没有下雨，各地的春种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进行，今年的国库怕是要空虚。
杨寿年进来给他当头一棒，差点将他砸晕过去。
杨寿年呈上折子，尽量稳住心神：“除东州、淮州、江州、青州一线以南，年后尚有数场小雨。陕州、西州、万州据称自去年入冬起，就再也没下过一滴雨了！尤其是陕州，灾相已成，已有流民开始迁移！”
嘉平帝拿着折子的手都在颤抖：“陕州州牧呢？出了灾情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杨寿年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据孝安县主上缴过来的那几支北地商队传回来的消息，陕州州牧派兵镇压灾民，反而被灾民冲击，应该是受了伤，如今正躲在州府里不敢出门……”
嘉平帝气得眼冒金星。
户部尚书见缝插针问了一句：“北地？北宸可有灾情？”
杨寿年满眼复杂得看了他一眼：“有是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北宸似乎早有准备，去年年底出动了羽林军，强行征发徭役，开渠引流，迁民移居，将大批民众迁移到了东海边上，倒是没怎么受灾。”
不光如此，北地许多商队在去年年底，就从更北方运来许多冰砖，卖给大凌贵族，从大凌贵族手中赚了大量钱银，又用这批钱银从大凌购置了海量的粮食回去。
他没有直说，但是嘉平帝懂，户部尚书更懂。
因为北地商队倒卖冰块，又用得来的钱银购置粮食之事，他也参与其中。
北宸一个皇商找到他，想要从他手上购置大批粮食，价格比照市面零售价格。
他一时鬼迷心窍，挪用了好几个大仓的陈粮，卖给了他们。
他正自打哆嗦呢，突然听见嘉平帝问他：“几个大仓仓储量如何？”
户部尚书只觉得脑袋嗡嗡乱响，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他这一晕，嘉平帝怎么还不明白，出了多大的纰漏。
气得他直接一个茶盏砸到他脑袋上，户部尚书生生被他砸醒了，一个激灵匍匐在地，嘴里喊着：“陛下饶命！臣，罪该万死！”
嘉平帝摸了摸胸口：“杨福顺，请陈老院士进宫。另外，召石太师、李尚书令、罗侍中紫宸殿议事！”
“奴才遵旨！”
“还有！”嘉平帝用力喘了一口气，“先把孝安叫过来。”
陌微凉就住在宫里，她来到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到。
唯有户部尚书一身狼狈，脑袋上肿着一个大包跪在那里不敢吭声。
杨寿年惨白着一张脸，勉强对她笑了一下，笑得比鬼还难看。
陌微凉冲着嘉平帝行礼：“陛下召孝安何事？”
嘉平帝胸口还是闷得厉害，他看着陌微凉，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疼惜怜爱，而是毫无波澜的平静。
他问：“孝安，刘万昌回来了吗？”
“方才接到消息，刘大管事已经回来了，他还说有事要对我说呢。陛下要见他吗？”
“朕已经让人去传他入宫了。”嘉平帝盯着她，“孝安，朕记得，年前你给朕的请安折子上提过一句，北宸羽林军出动了？”
陌微凉大大方方点头：“是的陛下。我娘手底下跑北地的商队，原本是为了打探北地消息所用，谁知道这么大的消息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个消息？”
“是谢莘说的。”
谢家。
嘉平帝点点头，让杨福顺给她在屏风后安置了一个绣墩：“你在这儿等一等。”
“臣女遵旨。”
石太师三人陆续来到，陈老院士也来了，被请到偏殿等候。
刘万昌最后一个到场。
嘉平帝不好开口，陌微凉就隔着屏风道：“刘大管事，你便将你想对我说的，都讲与陛下，还有众位大人听吧。”
刘万昌跪在地上，小心地瞄了杨寿年一眼，杨寿年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到。
刘万昌这才磕了一个头，一五一十道：“小人刘万昌，乃是镇国公府商队管事，主要跑江州、青州、淮州一带。”
今年大年初十，商队开始走商，刘万昌也跟往常一样，带着货物上来了路。
“小人去时尚且算是一路太平，等到回程的时候，从南向北，走了将近一个月，一路上一滴雨都没有下。不仅如此，南面水田干涸，江河水浅，数个湖泊都已经见底了！”
群臣哗然。
石太师家族久居淮州，虽然后来被嘉平帝强令搬迁到御京，但是对南方事物还是十分熟悉的。
石太师问他：“你可看仔细了？是一地如此，还是一路如此？”
“回大人的话，看仔细了，一路都是如此！小人这一条商路走了十余年，再没有人比小人更熟悉的了！
往年，不说江州和青州，最南边儿的淮州，春种都已经开始了，小人回程的时候都能见到满田野的稻苗！
可是今年，淮州的水田还要农户们去江河边上挑水灌溉，有一个小镇不临河，唯有一方湖泊，那湖泊的水都被农户挑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