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奉公御构断仕官
写给高师盛请降信中,不少人提出的条件里面,就希望他能向信州山中诸多权现立誓。
破城以后,绝不可纵兵伐害安云寺这座名山宝刹,驱逐临济宗僧人,对於跟着他们在城内坚守的百姓则只字未提,甚至有人提议只要能保全够安云寺,就算在城内进行‘人取’,也可以接受。
让看完文书的高师盛默然良久,至于小野忠明、立石泷等人,甚至是下间赖庆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武藏守所忧,无非是城中豪族不肯轻易就范,也不愿因攻城而折损太多士卒。说来也巧,我在城中恰有一旧识,若能与之搭上线,有不小的把握能煽动其在城中生乱,介时无论此人是否得手,都能进一步瓦解敌众军心。”
说道这里,小野忠明一指桌案上的乞降文书:“若不得手,到时将这些文书抄录多份,以箭书射入城内,逼迫其等内疑相害。就算其等还犹豫不决,绍田重高不想死于非命的话,也要先下手为强,城中守军自相残杀之时,就是我军趁势夺城的良机。”
高师盛大喜,遂问道:“不想城中敌将,竟然有人与禅师竟相善?”
小野忠明点头称是:“守城四将里面,我与岛崎八郎景信乃为同乡,早年其人曾在‘上州黄斑’长野业正军中效力,担任黄幌使番众役骑,武藏守知贫僧出身长年寺,恐不知长年寺是岛崎家的菩提寺,当初的收继仪式就是在寺中珈蓝堂中举办的,那时贫僧添为寺中监院,为其录笔谱系宗卷,也算是有些交情。”
高师盛说道“那为何自上野出奔越后?”
长野家的黄幌使番众役骑在关东也是强兵,多次同北条‘五色备’鏖战,除了规模不如武田新组建的赤备骑外,单论精锐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他本是岛崎家庶流出身,被长野氏的家老,亦是宗家督长岛崎播磨守收为螟蛉义子。哪里想到没几年后,播磨守老蚌生珠,喜得麟儿,於是想断绝与他之间的养子关系,最终闹得养父子二人很是不愉快,多次差点刀兵相见,再后来,听闻岛崎播磨守羽然害了急病暴死。”
说道这个份上,后面的话不用多说,帐内诸人心领神会,父子二人就活了一个,想都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下的手。
“因此,受到长野家的奉公构断绝,被逐出上野国。因奉公构之故,关东大名乃至与长野家敌对的北条家都不愿收留,走投无路之下,才出奔越后乞求庇护,听闻这回川中岛战后又因不满赏赐,煽动士卒营啸,恶了村上羽林。由此武藏守可知其勇而无谋,见利忘义,贫僧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其人拱手来降。”
奉公构,的正式名称叫做:‘仕官御构’。大名会对出奔的家臣或被改易的人发出禁止投向其他家的书状,然后就不能再仕于其他大名,在武士阶级中是仅次于切腹的重刑。
在源平合战时期就出现雏形,关东八州的大量源氏家臣遭到平家代官驱逐,成为了浪人,丰臣太阁时期完善,江户幕府宽永十二年,改正的《武家诸法度》和《诸士法度》被列为幕府的法令,又被成为‘宽永大令’。
旨:“诸国大名、豪族不可登用与原来的主公有对立的武士。如果是反逆者和杀人者就要遣返到本国领罪,将行动不明的浮浪牢人遣返到主家处,或者驱赶流放。”
即犯了大罪,又背叛了主君的命令的被放逐者,不得再到其他大名接受任何官位的惩罚,是仅次于切腹的处罚,甚至比切腹更让武士绝望,因为受到奉公构的武士往往代表犯有大罪,为了维护整体的武家封建秩序,等闲不会有大名愿意登录为家臣。
青木大膳这个鹿岛剑豪,沦落成为庄所付盗就是因为受到北条家的奉公构,被绝除仕官之路。
不止今川家没有正式登用,高师盛到现在也是以友盟的身份与之相处,而非明显的主从身份,收录北庄盛忠为家臣,赏赐百枚金判和分禄相待,实际上是将青木大膳讨杀敌军的功绩一并算在内。
连赏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受领,可见奉公构对武士的威力。
岛崎景信在多次立下战功,不仅长尾家没有招揽,就连信浓豪族都没有收录他为家臣的行为,就很容易让人理解了。煽动足轻聚众闹事,说白了就是对长尾家没有按照许诺,收录他为家臣的一种抗辩。
只不过,在村上义清眼中就成了不怀恩义,要不是绍田重高极力恳求,说不定早就被当场拿下,推出营外斩首示众,杀个没有任何的名誉的‘浮浪牢人’,就算是跟着一起闹事的足轻,都未必会真的动武相救。
高师盛不关心对方人品为何,武家之中父子伐害,手足相残的行径都比比皆是。
杀个半路才认的养父,在以孝道着称的武家来说,充其量来说只能算是小奸小恶,更何况是如今孝子遍地的战国乱世,因为养子收继问题,最后闹到家业败落的武家也不在少数。
高师盛务实轻虚,问道:“不知禅师有几成把握?”
小野忠明答曰:“而今仁科一揆大势已去,其等不会不知。武藏守可手笔一份聘书,代骏府登录其人。须得此法,再用金银,以利结其心。贫僧更进说词,岛八必反绍田,率众来投矣。纵是不降,也不会来害我这名僧人的姓名。”
有户隐忍者掩护,趁着夜色从山中潜入城内,与岛崎景信私下会面,即便对方不愿降伏,看在同乡的份上断不会害他。何为乡党,身为同乡天生便是亲近朋党,纵然分属两军,互相通风报信,相互勾结者也不在少数。
小野忠明现在的身份是外交僧,即便是寝反被发现,敌军中的豪族,甚至绍田重高也不敢轻易害他性命,虽然高师盛屡次以屠城恫吓,可双方都只知道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