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祸从天降
“富书记，这信访工作可不是我宋光明分管的，如果让我插手是不是不太合适”。
中州市高新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宋光明头也不抬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那只派克钢笔颇为恼怒的说道。
高新区管委会的党政一把手富民华并不顺着他的话而是拐了个方向对着纪工委书记孔德胜说道。
“革命工作不分你我，老宋，刚才老孔也说了这次集体上访的还是以前的老访户还是京城一号的问题楼盘。
住建局是你分管的吧，到时候你还要出面来负责。”
这事摆明了是指东打西要把一滩祸水引到宋光明的锅里。
富民华的话使得刚才还紧张的提到嗓子眼的孔德胜长长的出了口气心中暗喜道。
“老富关键时候还是能拉兄弟一把的”
“宋主任。”
孔德胜刚要讲话。
富民华一伸手把孔德胜到嘴边的话给挡了回去。
“老孔你配合好老宋尽快解决问题，我等下还要到市里给市长汇报今年我们搞跨境电商大会的事宜，你们一定要把群众的问题解决好让群众满意。”
说着起身就向会议室的后门走去，而他的秘书此刻已经早早的将门推开。
富民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主席台上的其他人仿佛躲瘟疫一样也迅速的合上笔记本溜之大吉只剩下宋光明。
“我们要住房，我们要自己的家，富民华快出来。”
此时一阵阵的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的回荡在中州市高新区管委大院里。
门口挤挤攘攘的一百多号人拉着白色的横幅，黑色的大字。
其中十几个人手里拿着平时小商小贩手中的喇叭引导着众人呼叫着口号。
弄得平时威严庄重的管委大院此刻如同一个菜市场般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
大门外的街道上也是人满为患充斥着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更有几个身穿维权字样衣服的人在街上散发着传单。
顿时宽阔的马路也在此刻堵成了一锅粥，叫骂声，鸣笛声仿佛演奏起了一曲人间烦恼交响曲。
时间调回到前一日。
在一个一百多人组成的京城一号维权群的微信群内，网名定胜天的发了一段长达三十秒的语音。
“业主朋友们一年过去了，我们的房子还是一片水泥烂尾楼，我前段时间去看了，那里荒草满地，挖的地下车库已经基本被雨水淹满，这样的房子已经不是烂尾而是已经无法拯救，我已经倾家荡产，来回上访不下十几次了，如果我们还是被那些当官的糊弄，这辈子也不要想有房子了。”
他的一段话就仿佛在这平静的水坑里砸下了一块巨石。
水花四起波浪滚滚立刻将这平静的群给搅活了。
很快群内的大部分人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顿时热闹起来。
“对对对，这次一定拼命一博。我们背着贷款还着房贷还要被人笑话，这次不说个明明白白，我们就去省里去京里告御状”
一个平时都不咋发声的头像蹦出了这样的文字。
“谨防网警，注意关键词，不要发文字，尽量语音。”
一个名叫小叶子网名的头像发出。
“收到，收到，收到。”
很快一百多个收到刷屏。
“业主朋友们，我已经六十多了，我也不怕了，大不了去吃牢饭，明天请大家全体集合到高新区管委，不解决问题，大家绝不后退。群内如果有人不去请立刻退群，我们这里不要孬种。”
定胜天又发出了一条语音。
很快“不当孬种”的文字再次刷屏。
“定胜天这次人再次被组织起来了，你觉得这次成功几率如何？”
高新区文玩古城的一个叫做无为茶室内七个人围坐一起。
唯一的一个女人向一个五十多岁的，衣服略微过时却满脸愤青模样的男人发问。
“小叶子刚才我们都又去看了，我们的房子连他妈的封顶都没有，污水，垃圾，荒草都已经包围了，钢筋都已经生锈了，就是如果房子被盖成，你们还要吗？那群该死的骗子开发商骗了我们的钱拍拍屁股走了，但我们还的还着银行的贷款这是没有天理的，既然当地监管不到位，我们就找他们，他们已经糊弄我们十几回了，我现在从满怀希望到看不到希望。我必须要个说法，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定胜天激动的的布满皱纹和褶子的脸显得无比的通红。
“小叶子咱们做下分工，我一会儿去联系印刷条幅的地方再买几个喇叭，你们六个分别带领六个组把人组织到位，明天再决战到底”。
小叶子和其他五个人使劲点了点头“决战到底”。
七个人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立刻起身，片刻不等就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也许他们真的看到了希望或者是失望透顶使得自己无法自拔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新的希望。
时间再次调回到当下。
大楼里匆匆走出一个人还没等他发话立刻被人群围了上来。似乎有人抓住了他的衣服，他使劲挣脱，可更多的人扯住了他的衣服。
他竭斯底里的叫喊着：“请各位冷静，有什么问题，派代表来谈”。
可是人群没有回应，似乎人人都是代表人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讲着自己的事情。
很快他被淹没了被人群，被唾沫，被声音。
此刻他没有了平时做官的威严，更像一个狼狈的丧家之犬。
鞋子掉了，衬衣的纽扣丢了，头发凌乱了。
两个保安拼了命才从人群中把他给拉了出来。
他急忙退回到保安所形成的人墙后匆匆的向大厅里跑去匆忙之中竟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老李像什么话这还像个党的干部，遇到事情就往回，那如果在革命年代，你不是逃兵就是汉奸。”
说话的是高新区管委会纪工委书记孔德胜。
他话中的老李就是眼前这个高新区管委会信访局局长李小格。
李小格看到孔德胜，仿佛落水的将溺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孔书记不得了了，暴力上访那”语气中还带着点哭腔。
孔德胜略有看不起的从鼻孔里透出一声哼径直向着大门走去。
李小格也无奈的调转方向跟着孔德胜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可当他到门口看到那乌压压的人群遮天蔽日的条幅和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口号。
他也迟疑了。
这群人上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应该说是已经有五六次了。
每俩月总要来一次，但明显今天这次的规模明显是已经超过了任何之前的规模。
此刻如果他出面估计也会是和李小格一个样。
因为盲目和愤怒的人群再也不会把他的官位看到眼里。
愤怒的群众就是无脑的。
而这对于他来说那将是他仕途生涯的败笔和笑话。
他停在了门口，他迟疑了。
“要不报警，让警察把他们抓起来。”
李小格站在背后心有余悸的说道。
“报警？这一百号人你知道谁是领头的，谁是组织的，难不成把这一百多号人全抓了，高新区公安分局的警力够用？”
孔德胜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那那那咋办。”
李小格没了主意。
“你是信访局局长，你问我咋办？那要你何用？”
孔德胜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质问他道。
可是望着门外那黑压压的人群，李小格是发自内心的真的没有勇气在去面对。
两个人就那样伫立在与人群一墙之隔的大厅内任凭着外面人生鼎沸。
此时大厅的LED屏幕的时间定格在了十点三十分。
五分钟，足足五分钟。
李小格看着那屏幕的时间如果过了一年一样。
孔德胜猛地转头向会议室走去，李小格刚要跟上。
孔德胜大声训斥道。
“老李在这里别动，一定不能让他们进来，不然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李小格听闻面如死灰，如丧考妣悻悻的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孔德胜急匆匆的推开会议室的门。
门关上了如同隔上了两个世界。
李小格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望着玻璃墙外那些平时温顺的良民此时此刻仿佛装上了狼的獠牙一样凶猛。
此刻他也多想能有个依仗。
可是就仿佛那句老话。
“靠山山会倒靠墙墙会塌”。
自己的靠山此时已经进入了那个自己想进而不敢进的地方。
他此刻多希望那门能打开有个白衣骑士能够拯救自己与水火。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穿上保安拼命给枪回来的鞋子努力维持着自己信访局局长的威严。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想着等过了几天自己一定的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把实职去掉去其他部门当个闲人也不再干着劳什子信访局局长。
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
一个保安匆忙跑过来略带恐惧的喊道。
“李局，李局，不行了我们实在是挡不住了。”
眼看局势已经难以把控李小格慌慌张张的拿起了手机。
如果这帮人闯了进来，恐怕自己想去其他单位混日子都不可能了。
此时时间定格在了十点四十五分。
时间拨回到还不到八点一刻。往日空空荡荡的大厅内，挤满了鱼贯而入的人们。
熟悉的不熟悉的，轻声打着招呼或者点头示意。
女人身上或淡或浓的香水味参杂这男人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充斥着这个神圣而的中州市高新区管委会的一楼大厅。
“门开了”
不知谁轻声喊了声。
人群开始朝着一个方向缓慢而又无序的挪动起来。
那是管委会一楼的101会议室。
一个能承载一千多人开会的大会议室。
今天召开的是全区副科级以上干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工作会由管委会书记富民华亲自主持召开。
熙熙攘攘的二百多人进入会议室后争先恐后的朝着会议室的后排走去生怕被挤到了前排。
已经落座的庆幸，没有落座的只能悻悻的找个前排略偏的地方坐下。
反正是只要不正对着主席台即可。
等到二百多人坐下，你会发现座位席行成了一个前排中间空两边实的格局，仿佛好像有一个半径五米的半圆的量角器压在了那里。
有两个纪委的小姑娘扯着喉咙喊“请给位领导同志往中间座位移动。”
可是回应她们的除了窃窃私语在这密闭空间内行成的噪音外得不到一点其他的回应。
八点四十五分，管委会的主要领导已经坐到了主席台。
八点五十五分书记富民华才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在秘书的引领下推门进入了会场。
会场内的噪音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刚才就没有人讲话一样，就像鸭子的脖子忽然被人死命的抓住嘎嘎声戛然而止。
富民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尊重。
这里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己是这个独立王国的皇帝。
秘书已经把他的座位拉开方便他入座。
笔记本，保温杯都已经放在合适的地方方便他取用。
可是那个巨大的量角器想一个半圆的黑洞一样正面晾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面前空空无人。
他的内心猛地升起了无名之火，
“什么意思？想进步的时候个个恨不得住到他办公室的门口，怎吗？现在自己一开会，就想远远离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瘟疫”？
他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将可调整的麦克风来到了自己嘴边，
“中间有病毒还是主席台上有病毒，这中间亮出来的位置是让谁坐的，难道这房间里还有鬼？”
他一连串的发问透过麦克风传递到了会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如同针刺一样。
纪委书记孔德胜马上站起来。
“小李，小张，马上对照花名册点名，没有到会的，通知他亲自给我说明情况。全体人员立刻向中间座位集中”。
纪委书记的话那可比那两个黄毛丫头的话强多了。
人群立刻像潮水般向中间涌去，很快一个规整的长方形队列就展现在了主席台的正前方。
会议室内静悄悄的除了两个姑娘此起彼伏的点名声。
十五分钟过去花名册点完。
应到247人实到246人，一人未到。
此时这一人之名就妥妥的显的鹤立鸡群了。
富民华铁青着脸，孔德胜略有些尴尬的脸，显得如此的诡异。
因为此人说得却也说不得。
会议室内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偶尔有人的咳凑声。
即便如此人人仿佛都在等待一场暴风雨，时间仿佛凝滞坐在主席台前方的人更是如坐针毡生怕一小点不规矩的动作引来霹雳闪电。
富民华的秘书悄无生息的绕到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宋光明的背后附耳轻语，
“宋主任，您看你是否打个电话”说完不等宋光明回复就闪身退了回去。
宋光明心中暗骂，
“你得罪不起那个姑奶奶，难道我得罪的起？”
可是作为她的主管领导，今天的会议她不到场自己确实又无法开脱。
无奈之下宋光明也不避讳直接就在主席台上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电话通了可是那铃声似乎由远及近向着会议室传来，铃声在到达门口时断了。
而门吱呀的一声由外到内的打开了，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两百多双眼睛已经刷刷的盯向了她。
她是谁？
她就是那个迟到的高新区管委会经济发展促进局的女局长颜美玉。
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名缺席者，因为已经有好事者给他发了信息。
而宋光明的电话应该也是此事。她没有感到丝毫的惧怕。
这个中央财经政法学院的高材生自小就是个胆大妄为的女汉子。
可是当二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向自己的时候，这位风姿飒爽的女局长也有了那些许的不自然。
她不等主席台上大佬的发问就直接说道，
“富书记，宋主任，刚刚我接到通知，后天市发改委要到我区调研跨境电商工作的进展情况，并对相关涉及跨境电商的工程项目进行调研，我刚刚在安排局里的同志在准备相关汇报材料以及现场展板设置情况，我向宋主任发了短信请假。”
宋光明至始至终都没有收到多一条短信。
可是颜美玉的话似乎提醒了他，他装模作样的看了下手机然后说道。
“熬，还真是，富书记我刚没有看到颜局长的信息”。
富民华刚刚还铁青的脸这才如同抹了一层粉扑一样缓和了下来。
颜美玉冲宋光明一眨巴眼就悄默声的往会场的后面走去。
也有相熟的人冲颜如玉竖起了大拇指，她调皮的一笑找了个位置猫了下来。
嗡的一声宋光明的手机跳出了一条短信。
“感谢宋主任救命之恩”。
宋光明向主席台下望去，可此时颜美玉都不知道猫到哪里去了。
他苦笑一下翻开了笔记本，今天的会很重要。
会议在一条条的议程中，缓慢而又枯燥的过去了两个小时。
会议室的门开了又开。
如果不是憋的实在受不了没有人愿意在富民华的眼皮下走来走去。
终于议程进行到了最后一项。
纪委书记孔德胜说道：“下面有请富书记做总结讲话”。
富民华拿起水杯大口喝了一口，水从口顺着喉管咕咚咕咚的流着，那生命的源泉随着喉头不断的抖动源源不断进入他的身体。
他拉了拉麦克风清了清嗓子，一副语重心长，谆谆教导的长者形象顿时浮现在人们眼前。
“同志们，中央领导高瞻远瞩适时提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什么是初心？什么是使命？初心就是.......”
富民华的话还没落下，就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听见会议室的外面传来大声的吆喝，似乎也是高喊着口号“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仿佛要越过会议室的门进入会议室。
而富民华此时如同一个正在床笫冲刺的人，生硬的被打断了。
那无处发泄的激情憋红了他的脸。信访局局长急匆匆的跑出了会议室。
门打开的一瞬间，那玄天鼎沸的声音也遛了进来。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此时会议室内又陷入了沉寂。
纪委书记孔德胜分管信访局，他也起身出了会议室。
门开的一瞬间，外面似乎更热闹了。
看纪委孔书记的出现并没有平息状况。
宋光明，拉过话筒简练的说道。
“会议结束，统一从后门有序散会”。
熙熙攘攘的人群迅速的从后门鱼贯而出，孔德胜却又从前门推门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