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守卫战之后&nj;, 一切和从前没多&nj;少差别。
在沈珠曦的提议下，李鹜派人将伪帝人头送至元龙帝的忠实支持者，沧贞节度使孔烨处, 再由知晓元龙帝行踪的孔烨转交到元龙帝手中&nj;。
算算日&nj;子, 朝廷也该知道此事了, 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她&nj;相信孔烨的人品不至于冒名顶替斩杀伪帝的功劳，难道是途中&nj;又出了别的什么事？
沈珠曦担心信使中&nj;途出了意外，最直接的当事人却毫不在意，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日&nj;子过&nj;得不要太舒坦。
商江堰已经修缮完毕，伪帝也已经伏诛, 伪辽政权榱崩栋折，大燕一统近在眼前, 此时此刻, 除了朝廷迟迟没有回音传来，似乎天下已经太平，确实可&nj;以松一口气了。
沈珠曦一方面觉得如今的太平如梦似幻，一方面又希望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能够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
怀着&nj;这样矛盾的心情, 沈珠曦迎来了在襄阳的第二个隆冬。
一日&nj;, 她&nj;在安排府中&nj;火炭供应，忽然想起被安排在后&nj;院角落厢房的客人。
“田公子处可&nj;有供应火炭？”沈珠曦问。
提娘愣了愣, 不确定道：“应该有吧？”
沈珠曦皱了皱眉。
李鹜把&nj;田戍炅从州狱中&nj;提出后&nj;一直安置在府中&nj;, 不但每日&nj;红烧肉供着&nj;, 还派了几&nj;个军士把&nj;厢房严密看管起来，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也不知道李鹜究竟想做什么。
他知不知道，府中&nj;已有流言——说是知府看中&nj;田公子美貌, 将其软禁府中&nj;充作禁脔？
“随我去厢房看看。”沈珠曦说。
沈珠曦起身离开卧房，媞娘连忙拿起衣架上的狐裘披在她&nj;肩上。
“外边凉，夫人多&nj;穿一些。”
沈珠曦来到府中&nj;偏院，一眼就看见了那间被两个健壮军士看守起来的房门。
两个健壮军士见她&nj;走来，立即抱拳行礼：“卑职见过&nj;夫人！”
沈珠曦让他们起来后&nj;，提出要见田戍炅。
她&nj;本以为会受到阻拦，没想到两个军士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沈珠曦走进厢房，发现&nj;除了田戍炅以外还有一名婢女，只是这名婢女和府中&nj;常见的婢女不同。沈珠曦觉得有些面熟，多&nj;看了两眼才发现&nj;是从前的平山寨的女土匪。
沈珠曦对她&nj;留有印象，是因为她&nj;长得像女版李鹍。
沈珠曦爱屋及乌，对这个名声不太好的女土匪也有一丝额外的温和。
“夫人——”红莲对她&nj;抱拳，粗声粗气道。
背对房门躺尸床上的白&nj;戎灵闻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nj;。
他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珠曦问红莲。
“回夫人，此人阴险狡诈，满口谎言，大人派我在此处看守，谨防他花言巧语骗人逃走。”
“你放屁！”白&nj;戎灵气得破口大骂，“我阴险狡诈满口谎言？你才阴险狡诈满口谎言！你的岁数都能当我娘了，还想对我动手动脚！”
沈珠曦不可&nj;置信地看向红莲。
红莲朴实粗糙的圆脸上一脸无辜。
“夫人，别听他瞎说，我就是觉得田公子像我儿子，所以想帮他把&nj;个『尿』而已。”
“谁像你儿子了！”白&nj;戎灵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眼珠子都在冒火，“等本公子出去，一定饶不了你！”
红莲对着&nj;天花板不屑地翻了个白&nj;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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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公子，你既然想重&nj;获自由，为何不尽早将一切和盘托出？”沈珠曦道。
“我——”
白&nj;戎灵刚一开口，一旁的红莲就朝他『射』来凌厉的目光。
“我……我不想出去！谁说本公子想出去了？！”
白&nj;戎灵想起险些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四十来岁大娘把&nj;『尿』的恐惧，立即转了话头。
“他有本事就把&nj;本公子关一辈子！我不达成目的，是绝不会走的！”
“你有什么目的？”沈珠曦不解道。
“我——”白&nj;戎灵刚一开口，再次感觉到一旁刺目的视线，他顿了顿，说，“我是来找我表妹的。”
“你的表妹？”
“是，我有证据，我失散多&nj;年的表妹就在襄阳。”白&nj;戎灵从床上起身，两脚蹬进靴子走了过&nj;来，一屁股坐到厢房中&nj;央的圆桌前，“坐。”
沈珠曦迟疑片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红莲走了过&nj;来，站到白&nj;戎灵身后&nj;，她&nj;的位置对应着&nj;沈珠曦身后&nj;的媞娘，乍一看就像对方的贴身婢女，只不过&nj;媞娘手里握着&nj;手帕，红莲手里握着&nj;腰间的刀柄。
“你找你表妹，为什么要给不相干的人下『药』？”沈珠曦问。
“有人跟我说，我表妹和襄州知府有关系，我就想借着&nj;他意『乱』情『迷』的时候，让『妓』/女『逼』问出我表妹的事情。”
“这绝对是误会。”沈珠曦断然道，“我夫君身边除了红莲这样的女将士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女人。”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没有男人不花心——啊！！”
白&nj;戎灵惨叫起来。
红莲的大手揪起他后&nj;背上的软肉，顺时针拧了一圈。
沈珠曦对白&nj;戎灵的话深有同感，但她&nj;当着&nj;外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维护起李鹜来。
“我夫君不一样。”
“男人都一个样——啊！！”
白&nj;戎灵像『毛』『毛』虫那样扭了起来——还是那个位置，这次逆时针拧了一圈。
沈珠曦狐疑地看着&nj;龇牙咧嘴的他：“……你这是怎么了？”
“夫人，他有疯病，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红莲诚恳道。
“我——你——”
白&nj;戎灵蹭地跳了起来，朝身后&nj;魁梧的红莲举起了拳头，但是在对方威胁挑衅的目光下，停在半空的那只手最终落在了自己&nj;的头上。
白&nj;戎灵扶了扶头上的发冠，气急败坏道：“那姓李的有什么好，让你处处都维护他？”
“我夫君待我样样都好，我维护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沈珠曦说，“反倒是你，自称田家公子上门投诚，借筵席之名对我夫君下『药』，现&nj;在又说是为寻表妹而来，言谈中&nj;却又并不在乎表妹行踪，反而借机想要离间我们。”
她&nj;皱眉看着&nj;对方，说：“怪不得你至今还被关着&nj;，原来是你仍在打坏心思。”
“天地良心，我——唉，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白&nj;戎灵有口难言，他有心将自己&nj;的身份坦白&nj;，却又害怕一旁的红莲之后&nj;报复，真把&nj;他按在地上给办了。
左右为难之下，他恼怒不已，大叫道：“那姓李的呢？！给本公子滚出来说清楚！他天天关着&nj;本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鼠弟在嚷嚷什么？”李鹜轻扬的声音从院外响起，“我在后&nj;院门口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是不是肚子饿了？来人，上烧肉——”
“我不吃！”白&nj;戎灵打了个颤。
吃一顿烧肉不错，吃两顿烧肉还行，从离开州狱后&nj;一日&nj;不断地只给烧肉，这是严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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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吧，饿；吃吧，肠胃不适，上吐下泻，最后&nj;又累又饿。
白&nj;戎灵如今只要一听到烧肉两字，他的胃就在翻腾，他的腿就在打颤。
他现&nj;在做梦都在想着&nj;，面前能有一盘青菜，一碗米饭。
刚从治所回来的李鹜跨进厢房，把&nj;从桌前起身的沈珠曦按了回去，自己&nj;在旁边坐了下来：“你们聊了什么？”
白&nj;戎灵警惕地看着&nj;他：“……能聊什么？什么都没聊！”
“什么都没聊还这么开心？鼠弟果然和我李家投缘！”
“我——”白&nj;戎灵气得七窍生烟，想在他无耻的脸上狠狠呸上一口，但他嘴刚一张口，一只铁钳似的大手就贴上他的后&nj;背。
“你什么？”李鹜一脸关切。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是投缘——”
白&nj;戎灵皮笑肉不笑，把&nj;投缘二字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依我看，鼠弟不如留下来，我们做真正的一家人怎么样？”李鹜道。
“我呸，你想得——啊！！”
不光白&nj;戎灵反应激烈，沈珠曦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真看上了田公子的美貌吧？
“既然鼠弟无意，我也不能勉强。”李鹜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鼠弟也在我这儿住了许久了，今日&nj;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街边都贴起了大大小小的年画，鼠弟如果想赶回家团年，近日&nj;就该出发了。”
白&nj;戎灵扭动着&nj;挣脱掉身后&nj;的铁钳，难以置信地瞪着&nj;眼睛道：
“你要放我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nj;不准你走了？”李鹜说，“我只是说，你走可&nj;以，我这里的哪怕一针一线都不能带走。”
白&nj;戎灵神『色』纠结，目光从李鹜脸上落到沈珠曦身上。
沈珠曦不解地看着&nj;他。
“你就不怕我回去叫上家中&nj;长辈再来？”白&nj;戎灵重&nj;新看向李鹜，目不转睛地盯着&nj;他。
李鹜大大咧咧坐在圆凳上，咧嘴一笑。
“我连伪帝的头都敢砍，”他说，“你猜我怕不怕砍其他人的脑袋？”
白&nj;戎灵被他的反问噎住。
罢了罢了，先&nj;出去了再说，再不出去，他怕自己&nj;哪一夜不小心睡着&nj;，就被旁边这个半老徐娘给糟蹋了。
白&nj;戎灵咬牙道：“行，我什么也不带走。你放我走吧。”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节奏。
沈珠曦虽然还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打着&nj;什么机锋，但她&nj;十分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可&nj;以，”李鹜说，“你把&nj;账结了。”
白&nj;戎灵瞪大眼：“什么账？”
“当然是你借住在这里的账。”李鹜理直气壮道：“我这人的原则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虽然咱们不是亲的胜似亲的，但这个原则还是不能坏。鼠弟，你在我这儿借住了这么久，又有武艺高强的军士保护，又有胆大心细的婢女伺候，每天不但红烧肉管够，还有一州知府亲自陪聊——我收你一点食宿费，不过&nj;分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nj;戎灵咽下怒火，一脸扭曲的笑容：“……你说的一点食宿费是多&nj;少？”
“不多&nj;，不多&nj;。”李鹜说，“二十万斛原粮足以。”
“二十万斛？！”白&nj;戎灵的怒火瞬间冲破天灵盖，他暴跳如雷，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怒视着&nj;李鹜道，“你怎么不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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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沈珠曦也被他的狮子大开口给震惊了。
和二十万斛原粮比起来，之前的一万两黄金和五万两黄金都像是在小打小闹。
一斛就是十斗，一斗就是十八斤，李鹜一开口就是二十万斛原粮，这足以在短时间内养活一支庞大的军队。
“鼠弟不给也没事，不过&nj;就是在我家多&nj;住一段时日&nj;而已。虽然府库捉襟见肘，但我就是自己&nj;挨饿，也一定会让鼠弟吃上又肥又香的红烧肉——”
白&nj;戎灵脸『色』大变，响亮地干呕了一声。
他饥肠辘辘的胃里只有胃酸，还有油腻的红烧肉残留下的味道。数日&nj;饮食上的折磨，和夜里不敢深眠的顾忌，让白&nj;戎灵忍无可&nj;忍，再也待不下去了。
这烂摊子，还是请家中&nj;长辈来收拾吧！他老老实实回去挨板子算了！
“二十万斛原粮——”他转过&nj;头，咬牙切齿地瞪着&nj;李鹜，“这不是个小数目，我不可&nj;能做到家中&nj;长辈毫无知觉。”
“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李鹜反问。
“行——”白&nj;戎灵豁出去了，既然他要粮不要命，他又何苦拦着&nj;？“你想要二十万斛原粮，可&nj;以！但你保证要在之后&nj;放了我！”
“当然，你还不相信我的人品？”
经过&nj;这段时间的接触，白&nj;戎灵如今是相信猪能说人话都不相信他能说人话。
他寸步不让，坚决道：“我要你的保证！”
“行。”
李鹜点了点头，说：
“夫人——”
忽然被点名的沈珠曦一脸茫然。
李鹜一把&nj;揽过&nj;沈珠曦的肩膀，当着&nj;怒瞪双眼的白&nj;戎灵说：
“来，我们一起给钱多&nj;心善的表舅哥拜个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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