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4章 十样花25一更
霍危楼眉头皱起来, “安宁郡主患病已是幼时之事,本侯已见过陛下和太后,证据当前,他们也不得不信。”
冯钦笑着摇头, “侯爷何必自欺欺人, 不说安宁县主身份有异, 本就不应代替衙门仵作验尸,便是她验得,她自己便是病人, 谁知她会不会一时疯傻无状验错了,如今的她有没有病, 陛下和太后娘娘稍稍查证便知。”
他淡哂一声,“侯爷自小看着长公主, 最是知道人在疯傻的时候,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不能信的。”
“你以为如此狡辩, 便能逃脱惩治?”
长公主和薄若幽是霍危楼至亲至爱之人,若是换了旁人多半要因此大怒, 可霍危楼经过多少风浪,如何能被他几句口舌之辩触怒。
他缓声道:“你当年谋害安阳郡主和冯钰,为了不让人发现真相, 假做情深悲痛之状为她们装殓,后来怕人发现异样, 早早装棺, 而那时起,你便起了行凶作恶之心,你料到了今日, 于是将她们母子遗体藏在地宫之中,你不曾想到,纵然抹去一切罪证,可最关键的证据就在她二人的尸体上。”
冯钦也盯着霍危楼,“我明白安宁县主的痛苦。”
他又莫名其妙的绕回了薄若幽身上,“当年她和弟弟一起被歹人带走,可最终回来的只有她一个,虽说她只是个孩子,可她是姐姐,大家虽不怪她,可她自己一定无法原谅自己,也对,那可是她亲弟弟,她怎么能扔下亲弟弟不管?”
牢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其他绣衣使噤若寒蝉,霍危楼摩挲扳指的指节用上了几分力道,可面上,仍似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看霍危楼沉着脸,却不『露』喜怒,冯钦继续道:“当年听说她疯的厉害,连父母也不认得,后来父母双亡,也属实可怜,那时我为她卜测过一卦,发觉她竟然命里克父克母,颇为凶煞,我劝侯爷也离他远些,免得将来被她克得丢了权势『性』命。”
“一家人都因她而死,我若是她,便一辈子疯傻下去,免得自责愧疚,还令人厌弃,可我没想到她竟又回了京城。”
冯钦将手中验状一扔,紧绷的背脊松活,整个人姿态无忌的靠在椅背上,这时他目光一晃,看到了牢室黑漆漆的屋顶,这牢室在地下丈深之处,顶上是一片『潮』湿黢黑的霉藓,只有见不得光的阴湿之地,才会生出这般腌臜之物。
冯钦移开目光,一副从容模样,霍危楼这时道:“当年的确有道长说她命格不好,倒是与你卜算的不谋而合。”
冯钦笑了下,“那这位道长一定也是法力高深之人,卜出了真章。”
略一顿,他镇定道:“我要见陛下和太后娘娘,当年诸事,我都可做出解释。”
霍危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冯钦落在身侧的拳紧握,背脊挺的愈发笔直,“侯爷难道想只凭着这一张验状便定我的罪?安宁县主本是病患,她亦是当年受害人之亲属,侯爷又与她定亲,按理,此案便是侯爷也要避嫌,如今只凭这验状,侯爷难道想夺我见陛下之权?”
霍危楼忽然上下打量起了冯钦,也不知在看什么。
冯钦被他看猎物一般的目光所摄,身子越发往椅背里靠,口中却道:“侯爷素有公正严明之名在外,莫非如今为了安宁郡主,要将罪名栽赃于我?我虽并无官职在身,却也是陛下亲封的爵位,侯爷不许我见陛下,只怕不合规矩。”
听到此处,霍危楼忽然勾唇,而他逡巡的目光一定,仿佛看好了,“你真是不了解本侯的『性』子。”
冯钦不明所以,霍危楼却看向那份验状和刑案一角放着的卷宗,“你不打算从实招供,照着如今的证据,我便是令你落个‘畏罪自戕’的下场也不为过。”
意识到霍危楼话里的意思,冯钦脸上的面具到底有了一丝裂痕,可不等他说话,霍危楼话锋一转,“不过,如此便不够公正严明了。”
冯钦紧张的心神微松,然而霍危楼接着道:“本侯还是想听你亲口认罪。”
冯钦正在想他为何要认罪,却见霍危楼往他身后一看,很快,静立已久的绣衣使上的前来,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挟拽起来,转身便朝角落的暗门走,一绣衣使将暗门推开,入目便是满屋子的刑具。
冯钦神『色』巨变,陡然意识到这是要做什么,回头喊道:“霍危楼,我是陛下亲封的忠义伯,你怎能如此屈打成招?”
霍危楼坐在刑案后未动,冯钦还想斥责,却有绣衣使堵了他的嘴,下一刻,冯钦便消失在了暗门之后,一墙之隔传来铁链拖地之声,那声音起初还颇为激烈,可很快便只剩下压抑的闷哼和窸窸窣窣的碎响。
霍危楼吩咐:“他刚受过伤,莫将人折腾没了。”
绣衣使们应了一句,霍危楼看了看跳动的灯花,也不急入内续审,冯钦为恶多年不『露』踪迹,更对至亲之人下过狠手,霍危楼明白他不会那般轻易的交代罪过,可他未曾想到此人句句不离薄若幽。
想到薄若幽的确如他所言那般自责多年,又有那些诡异病状,他今日的耐『性』便格外的好,他不开口,暗室内便不会结束,他要看看,冯钦的邪念是不是坚不可摧。
角落里的灯花又噼啪绽开时,路柯从外快步而入,瞧见暗门内多有响动,他面『色』一肃往霍危楼跟前走去,“侯爷,道长请过了,那院子的确古怪。”
霍危楼凝眸,“说。”
“道长说,那园子的排布与外头的道观一般,的确如侯爷所言的八卦方位一样,且那上房的位置,乃是道观之中的后殿,寻常后典之中多供奉三清真神,乃是道家最为尊贵的神只,道长说,原来的主人信道修道,后将自己视为三清真神一样的人物,在自己的屋子里修道并受供奉,此人多半修的走火入魔了。”
霍危楼面上并无多少意外,今日看到房内布置,他便猜到了三分,“衙门那边可有消息?”
路柯立刻颔首,“有,审问了几个侯府老仆,他们说老伯爷当年并非病逝,而是常年服用丹『药』所致,只是此事被冯钦压下,不许他们议论,因此坊间并不知此事。”
老忠义伯竟是因服用丹『药』而亡?</P>
霍危楼狭眸,老忠义伯名为冯垣,霍危楼幼年曾见过,如今已想不起其人模样,修道之人服用丹『药』不算稀罕,可富贵人家皆懂些『药』理,极少服用金石所炼之物,冯垣能因服用丹『药』而亡,可算是狂热之徒,而将自己的院阁修成道宫以真神自居,更是丧心病狂。
“他在自己院内受供奉?受谁供奉?”
路柯看向暗室,“伯府的老仆说从前老伯爷的院子也是禁地,寻常仆从不得进入,可冯钦自从知事以来,便时常跟在老伯爷身边,属下猜,冯钦后来修道成魔,便是受了老伯爷的教化,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属下不敢肯定,后来冯钦长大成人,外人只知道他时常跟着老伯爷在城外道观佛寺行善,还以为只是寻常修道。”
霍危楼想起吴襄此前在飞云观调查所得,京城世家大都信佛参道,忠义伯更是世代信道之家,可这里面,有多少人家打着行善积德的旗号,背地里却妄念邪欲横生,更有甚者,还心生魔障,为此行凶作恶。
路柯又道:“还有,侯爷离开后,我们的人又在那上房内发现了几张藏在房内四角的符文,适才给道长看过,道长说那符文乃是镇压邪祟之物,并且说那藏着符文之地,便是镇压那院阁原来的主人的,也就是说,是镇压老伯爷魂魄的。”
冯垣修道修的走火入魔,以天师圣主自居,后来食丹而亡,这符文不用多问,自然是冯钦布下的,他为何用符文镇压父亲的魂魄?
霍危楼本不解冯钦行凶动机,可听到此处,却窥见了些许踪迹,早前怀疑凶手沾染邪门歪道,众人都往飞云观怀疑,却忘了□□之初,大多从亲属教化。
暗室内的动静还未停,这时一个绣衣使从门内走出,手上沾着零星血『色』,见路柯看过去,先对着路柯摇头。
路柯一看便明白,低声道:“侯爷,是不是差不多了?”
霍危楼却不着急,吩咐道:“当年薄氏曾在安宁县主父母出事之后,请了个道长入薄府为安宁县主卜测命格,看能否将那人找出来。”
路柯没想到霍危楼忽而有此令,愣了愣忙应声,霍危楼这才起身往暗室而去。
暗室内只有角落里一支火把燃着,刚走到门口,霍危楼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他一眼看到刑架之下,冯钦好似破败货物一般蜷缩着,见他出现,冯钦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霍危楼缓步走到冯钦跟前,撩袍半蹲下来,破布已从他口中扯出,可他却连□□都发不出,血沫随着喉间“嗬嗬”声溢出,那双强做镇定的眸子里只剩下恐惧。
“那些被你谋害的孩子,当年一定比你此刻更绝望。”霍危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招还是不招?”
冯钦瞳孔涣散的望着他,并无反应,霍危楼也不多留,起身便走,可他还未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剧烈的响声,他驻足回头,便见冯钦濒死一般挣扎,又艰难的点着头。
霍危楼出门落座,没多时,冯钦被拖了出来。
他被扔在早前的椅子上,鬓发散『乱』,冷汗如雨,衣裳上亦是血迹点点,椅背支撑不住,他似残了一般瘫坐着。
他剧烈的喘着气平复身上的痛苦,目光却在畏怕和空茫间游弋,仿佛在想为何他修道多年,仍是这一具经不起磋磨的肉身凡胎。
“为何谋害安阳郡主和冯钰?”霍危楼冷声问。
冯钦艰难的开口,嘶哑的嗓音乍一听很是悲痛,“我……我不想杀安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