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医者不自医之四
鹿鸣山想起了他与姬何初识时候的事情,不仅叹了 口气。
坐在酒楼里,除了对面的太子别馆,也能遥遥望见不远处大燮使节馆方向。不过之前攻城战打得太过惨烈, 使节馆已经毀于战火了。
就算没有毁掉,鹿鸣山也根本没打算去看一看,怀怀旧。
因为那一段时光,在他心里,简直可以用“往事不堪回首”来评价。
倒不是说多么不快乐。其实,那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姬何要是想对谁好,哄谁开心,那就能让你 开心到忘乎所以。
可是,他要是将谁锁定成了目标,想要耍着谁玩,那也能将人耍的欲哭无泪。
一一可白清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耍人的闹剧,还会持续好多年。叫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只不过是方法欠考 虑,才会叫你伤心。
一一你早就赔了一颗心,根本没有回头的可能。这时候才会听说,原来他根本没打算与你有什么结果。
一一他早晚,都会回去结婚,生子,做他权势滔天的大燮王爷。
白清羽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上面是一层薄薄的假面,下面却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那是在狼邺王都里,被冉逸活生生撕开的。那种疼痛,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但与亲耳听到姬何说他“未来将会娶妻生子”这件事相比,这点疼,又不算什么了。
鹿鸣山右手抚摸这伤口,依然能感觉到刺痛。这伤口一直没有好,依旧留下了深深的伤疤,创口还有些发
炎。
其实以鹿鸣山的手段,这点伤根本不在话下。但他特意不给自己医治,是希望自己能够长个记性。
千万不要再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不要轻信别人的哄骗了。
“这位公子,你想来点什么?”
鹿鸣山正在出神,却听到一声询问。原来,是酒楼的小二。
鹿鸣山毫无胃口,但他还是点了几样菜色,就算是坐在这里付的桌位费用了。
“这位公子,不来点醇酒?”
小二热情地推荐,
“我们楼中的佳酿,整个荼都城都有名的。原来没有陷落之时,每日来品尝之人络绎不绝,总是供不应求 呢!”
“我不饮酒”几个字都已经到了嘴边上,鹿鸣山却临时改了主意。他点点头,
“那好,就要上一壶吧。”
鹿鸣山真的很需要大醉一场,来忘记一些事,或者一个人。
他却没有注意到,小二低头答应时,脸上显出一个阴险的笑。
他更不知道,就在距离荼都城不到一天的路程远,一小队人马正快马加鞭地往这里赶来。
“亲王殿下!”
那支马队中,侍卫长焦急呼唤,
“您一定要停下来休息了!您伤势未愈,再这样没日没夜地赶路,伤口根本受不了!”
可姬何就像没听到一样,不停扬鞭,催动骏马更快一些。
他身上伤口早就绽裂,靠绷带紧紧缠绕,才算没有出血太多。但他感觉不到疼,更感觉不到累。 那个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又跑了一次……已经弄丟了一次,还想有第二次?
莫非这是逃跑上瘾了不成?
小二端上来的酒有些浑浊。可鹿鸣山往常也不饮酒,根本看不出蹊跷。他心绪不佳,斟满一杯就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像是被火烧一样滑进胃肠里。这团火烧得鹿鸣山胃里发疼,头也有点疼。
鹿鸣山这辈子,也只暍过两次这么烈的酒而已。</P>
第一次暍,也是他第一次对姬何动了心。
那时候他已经被姬何哄着去了大燮,呆了整整两年。就在他十六岁生日那一天晚上,姬何突然出现在他门 前。
那一日,天色已晚。
房门被人砰地推开了,将白清羽吓了一跳。但他定睛看去,门外那个一言不发的人,他却很熟悉。
“姬何哥哥?”
白清羽有点意外。但见到姬何,他还是高兴的。
只是走近了,他发现那人身上是冲天的酒气。姬何几乎站不稳了,脸色也有些难看。白清羽突然想起,今日 听到传闻,大燮要派兵远征。想来,身为兵马大元帅的姬何,今日是给将士们送行去了?
“清羽啊。”
姬何笑了笑。他摇摇晃晃,眼神迷离。白清羽真不知道,他是暍了多少酒?
“这么晚了,你们的践行宴才散吗?”
白清羽去扶姬何。姬何就乖乖抬起胳膊,架在他肩膀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了。可是白清羽身量还 小,十六岁也不过是初长成人。姬何却早就是个武艺高强的青年,猿背蜂腰,精壮结实。他整个人倚在白清羽身 上,就让少年感觉有些吃力了。
就算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将人带到床边。但一松手,姬何还是直接向床铺上歪过去。这还不算,白清羽也被 他带得失去了平衡。
还好姬何长臂舒展,接住了他。又随手一带,直接将他揽入怀中。
虽然知道醉鬼做事本来就没什么理由。但突然落在这么结实又宽阔的怀抱里,白清羽还是脸上一红,手脚都
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我我我……我方才没站稳……”
他手忙脚乱,
“我这就起来了!”
“别动……”姬何却闭上眼睛。两只手臂像是两只铁钳,将怀中少年抱得结结实实,容不得半点挣扎。
“我暍了太多酒,难受得很。清羽别闹,让我缓一缓。”
明明是他自己胡闹,将白清羽也连累了。可是这说话语气却那么理所当然。白清羽本来就乖,听他这么说, 当真不动了。
姬何闭着眼睛,呼吸不稳。他身上酒气冲天,额头上还有些冷汗。
白清羽想,他是不是真的很难受?
“姬何哥哥。”
“嗯?”
“我去给你熬一碗醒酒汤吧。”
白清羽此时医术已经小有成就,一碗醒酒汤自然不在话下。他说完就想从姬何怀里出去,可姬何却笑了笑, 纹丝不让。
“不用。”
他说,
“你就是我的醒酒汤。”
姬何脸皮何其之厚。说完这句,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闭眼小憩。可白清羽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瞪着一双大眼 睛,像是没听懂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然后,他的脸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涨成红色。
“姬……姬……姬何哥哥……”
呢喃半日,没能说出下半句话。姬何却微微叹口气,将他一双手捧起来,放在自己额头上。
白清羽就像是触了电一般,两只手一下子从姬何脸上弹起来,又被姬何不紧不慢地按回去了。然后,姬何若 无其事地开口,
“头疼。”</P>
“……头疼?”
“清羽,帮我揉揉。”
白清羽脑子一片空白。姬何太过理所当然,他就麻木地照他的话去做了。按了许久,久到他终于找到了点自 己的意识,而姬何一直没有说话。白清羽的心,却被疑惑填满了。
“姬何哥哥。”他试探地开口,“你还醒着么?”
“……嗯?”
“你方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可姬何呼吸均匀又悠长,方才那一声“嗯”,仿佛是睡梦中无意的回响。白清羽不说话了。他心绪越来越乱, 脸也越来越红,手上的劲力也忽轻忽重。但是姬何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似乎睡熟了。
“姬何哥哥?”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
白清羽又榜姬何按摩了一会,看他眉头舒展了,才蹑手蹑脚爬下来。他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姬何一一姬何其实 生得十分俊朗,平日里总是痞痞的,但现在睡着,却显得英气勃勃。
白清羽的心有点乱。他撅起嘴,又看了一会,然后将姬何的靴子和外袍都扒下来,把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 了。
他决定自己去书房凑合一宿,自己的床就让给姬何住了。
临走前,还没忘了吹灯,关窗,替姬何掖了掖被角。
可他不知道,他才从外面关上门,姬何就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里转了转,瞥了身上那松软的被子一 眼。
之后,那人的嘴角,又挂上惯有的痞气的笑。
这一晚白清羽睡得不好。第二日,他醒来草草漱口,就带着早饭去找姬何。
可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床铺有些凌乱,显示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姬何哥哥?”
白清羽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无人回答。姬何是真的走了。而且连一个口讯也没有留下来。
白清羽有点茫然,也有点怅惘。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
“这也正常吧。本来姬何哥哥也不常来自己这边,十天半个月音讯全无也是有的。”
白清羽自言自语。
确实,那位是一国的实权亲王,又是兵马元帅。他公务多,私下应酬宴请更多。而白清羽自己,却是玉瑶在 大燮的一枚质子,在大燮的政治漩涡与社交生活之外。
只是,昨天日子太特殊了。白清羽见到姬何那一瞬,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生辰而来。
若是那样,这就是他除了从白清颜和父王那里收到的千里迢迢的礼物之外,收到的第三份祝福。
白清羽摇摇头。
算啦,不必多想。姬何哥哥本来就是挺随性的,而且自己在这里这么久,衣食住行从没被亏待过。白清羽心 里清楚,这都是堂兄拜托姬何照顾自己,才有这么优渥的生活。
所以,就算姬何总要拿他开开玩笑,甚至搞点恶作剧,白清羽也不会生气的。
__既然姬何哥哥走了,那就像以往一样,自己吃饭吧。
白清羽自己在桌边坐下。这时,他才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铸铁的铭牌,上面刻着姬何的名号一一若见此牌,如见本人。睿亲王给出的铭牌,基本等同于在这 大燮内是畅通无阻了。
可白清羽一个质子,本就不该能随意行动。姬何将这个留在这里,是怎么回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