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星星坠落
文/陌言川
2019.8.28
闹铃响到第三次，祝星遥才不紧不慢地爬起来。
一出被窝就感觉到了凉意，拉开厚重的窗帘，十月入了秋，夜晚风大，庭院里每天早上都落了一地的黄叶，好在天气不错，少女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身体，转身去洗漱。
十五分钟后，祝星遥背着书包下楼，发现家政阿姨不在，祝云平正在厨房忙碌，桌上已经摆上两份三明治和两杯牛奶，她愣了下，有些惊喜：“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星遥高一开学没多久祝云平就去国外出差了，一去就是一个月。
他端着一个白色餐盘走出来，拨了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放祝星遥碗里，笑道：“昨天晚上回来的，你已经睡了。”
“妈妈昨晚没回来吗？”
“她凌晨三点才回来，做了十多个小时的手术，累坏了吧，没那么快起来。”
“当医生太辛苦了。”
祝星遥低头坐下，想了想又补充：“爸爸也辛苦了。”
祝云平暗自松了口气，之前说好国庆节带她出去旅游的，结果他19号才回来，假期早就结束了，他有些愧疚：“你喜欢的乐团在开巡回演奏会，11月初在江城音乐厅有一场，我让高秘书留了票，到时候陪你去看，好吗？”
祝星遥顿了顿，抬头一笑：“陈蓝乐团吗？10月2号北京首场的时候我就坐飞机去看过了，我怕你担心，让妈妈不告诉你。”
“这样啊……”
祝云平低头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似乎在想怎么补偿她。
祝星遥喝完牛奶：“爸爸，你今天送我去上学吧。”
他们家住在市区内的别墅区，距离江城一中要半小时车程，祝云平一边开车一边问起学校里的事情：“听你妈妈说，你们班主任才26岁？”
祝星遥：“嗯，很年轻，教物理的。”
祝云平挑眉，他以前是个大学教授，正好是教物理的，几年前厌倦了按部就班的平淡日子，便辞职了，拿着抵押贷款来的一笔钱下海经商。他可能天生是块做商人的料，短短四五年就积攒了不少资产，生意做到了国外。
祝星遥在初一的时候住进了三层小别墅，祝云平还出资，让她开了几场个人的大提琴演奏会。
车子开出幽静平缓的别墅路段，又过了一条街，经过一片老旧的居民楼，这里属于以前旧厂区的职工房，房龄基本在三十年以上了，路边的垃圾桶旁边散落着几代垃圾，风一吹，纸张和塑料袋都跟着飘一飘。
无一不透着破败和老旧。
祝云平从后视镜看见个高瘦的男生推着自行车从窄巷里出来，身上的校服跟女儿是一样的，他下意识问了句：“班里同学都熟悉了吗？”
“上周刚开完校运会，结束后就都熟悉了。”
“那有不好相处的同学吗？高中男生比较叛逆不服管，要是碰上那种偏激孤僻不好相处的就离得远一点儿，知道吗？”祝云平当老师多年，有些男生确实有时候行为想法比较偏激，女儿长得太漂亮也是种愁，他总怕有男生追女儿追不上，把那种过激行为用在她身上。七八^:///
“你放心吧，我们班男生都很正常，都很好相处……”
一道蓝白色身影风一样地从旁边突然窜过，她话音顿住，想起班里还有一个跟普通男生很不一样少年。
叫江途。
是班里唯一的一个贫困生，坐在最后排靠门的位置，开学只来了一个星期，就没再出现。
这一个多月关于他的事情在年级里都传遍了，听说他摊上一个好赌又暴力的父亲，家里欠了很多债，母亲性格懦弱，经常被他爸爸家暴，弟弟比他小五岁也很不让人省心，整个家庭情况令人窒息。
用黎西西的话来说，生在这种家里，她宁愿没出生过。
黎西西跟祝星遥从初中就是好朋友，考进江城一中后，又都分在7班，昨晚她还在qq上跟她说：“最新消息！江途没去学校是因为追债的搞到学校里面去了，影响不好，要江家处理好了再去，不然……可能就要退学了。”
祝星遥能想起江途穿着校服瘦削挺拔的身形，以及他沉默坐在后排的孤僻，却想不起他的模样，她看向前方蹬着自行车，背着陈旧黑书包的少年。
感觉背影和气质有几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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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江途。
…
到了学校门口，祝星遥刚下车，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黎西西从后面跳出来，笑容灿烂地往车里看了看，看到祝云平，忙喊：“祝叔叔好，好久没见你了。”
祝云平笑容温和：“刚出差回来。”
校门口不能久停，祝云平叮嘱了祝星遥几句，潇洒地一挥手，开走了。
黎西西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感叹：“每次看到你爸爸我都忍不住想到我爸，同样是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就顶着个啤酒肚，头发也隐隐有秃顶的迹象，我都不敢想象他如果三年内秃了，来开家长会那我多没面子啊！祝叔叔就不一样，身材保持得很好，儒雅英俊，像个绅士。”
祝星遥提醒：“他秃了也是你爸……”
黎西西很担忧：“我知道，我就是怕秃头这东西会遗传。”
祝星遥：“……”
她忍不住说：“你爸知道你这么嫌弃他吗？”
黎西西笑得没心没肺：“哪敢让他知道啊。”
祝星遥往学校里走，丢下一句：“下次我去你家，我告诉他。”
黎西西：“……”
校门口来来回回全是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宽大松垮，没什么型，偏偏有些人身形好，这种衣服披在身上也出挑，祝星遥就是这种人，黎西西都能感觉到大家目光不自觉地追着她，她连忙追上去，凶巴巴道：“你敢说我就敢绝交！”
“我这么漂亮，你舍不得。”
“舍得！”
“舍不得。”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
两人一路吵闹到教室正门口，一进教室就发现氛围不太一样，大家都假装不经意往后门瞟一眼，祝星遥一抬眼就看见空了一个月的座位上有人了，少年沉默地低着头，好像察觉不到大家探究的目光。
她下意识想起早上从车窗前窜过的身影，原来真的是他啊。
黎西西小声惊呼：“啊，江途竟然来上学了。”
祝星遥“嗯”了声，江途突然抬头，少年皮肤冷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漆黑，透着一股子冰冷。
那些偷偷扭头看他的人飞快地回头，就连黎西西都下意识低头。
一瞬间，只剩祝星遥还直直看着江途。
四目相对。
她有些猝不及防。
但江途只是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就低下头去了，她莫名松了口气。
坐下后，祝星遥低头整理书包，把作业拿出来，等各科代表来收，黎西西凑过来，：“没想到江途突然就回来上学了，吓我一跳。”
祝星遥看她一眼：“他来上学不是应该的吗？你吓什么？”
“我昨晚不是说他可能要退学吗？刚才他突然看过来，冷冰冰的，怪吓人的……”黎西西缩了下脖子，声音更低了，“专家说，从小生活在恶劣环境下的孩子性格和心理都有缺陷，你看江途平时跟人说过几句话？你看看别的男生，有哪个跟他一样的？”
没有。
祝星遥想起刚才江途的眼神，其实不冷，就是太沉默了。
还没到早读时间，教室里叽里呱啦吵闹得不行，吃早餐的吃早餐，聊天的聊天，几个男生说到兴奋处嗓门特别大，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一个个跟患了多动症似的，好像这才是十六七岁该有的活力。
一个男生急急忙忙跑进来，经过祝星遥的桌前，把她刚拿出来的书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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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连忙捡起来，挠挠头：“对不起啊……”
祝星遥：“没事。”
黎西西看了眼一脸青春痘的男生，那男生绕到后排，在江途旁边坐下，她偷偷看了看，转回来又说：“不过，我觉得江途有一点比别的男生强。”
祝星遥太了解黎西西这个颜控少女了，头也没抬：“长得好看？”
黎西西：“对啊，你不觉得吗？”
祝星遥刚才因为那个几秒钟的对视，记住了江途的长相，她想了想说：“还好，我不是很喜欢戴眼镜的男生。”她也不太喜欢江途那种孤僻沉默的性格，男生还是阳光一点比较好。
过了一会儿，有人喊了声：“老曹来了！”
七点四十，早读铃响。
班主任曹书峻走进教室，大家叫他老曹，其实他一点也不老，才二十六七岁，刚好比这群学生大十岁，他站在门口扫了一眼，目光在江途身上停留几秒，对那几个还在说话的男生喊：“有什么话下课再聊，现在把语文课本拿出来。”
早读课结束，曹书峻走到后排，拍拍江途的肩：“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江途抬了一下头，站起来走出去。
各科代表开始收作业，祝星遥也站起来收物理作业，大概是遗传了祝云平的好基因，她物理学的很好，第一次月考她物理考了第一，曹书峻直接让她做了科代表。
不过，祝星遥记得江途中考成绩，总分虽然只在中游，但物理却考了满分，全校唯一一个物理满分。
如果月考没缺考的话，他才应该是每天收作业的科代表……
祝星遥每次收作业都格外顺利，基本不会有拖作业的男生，她作业收齐的时候，英语课代表周茜还站在后门催江途同桌：“你赶紧的！抄作业也不知道提前一点！”她转头看祝星遥，“为什么每次你收作业都这么快？”
黎西西隔着四张桌子举手：“这题我会，因为星星长得漂亮啊。”
抄作业的男生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附和：“对，我们女神嘛，怎么能让她等呢？”
其他男人附和：“哎就是！”
周茜：“……”
她抡起一沓作业就往男生脑袋上招呼：“丁香花，你再嘴贱信不信我一把把你掐死！”
男生叫丁巷，被大家起了个外号——丁香花。
祝星遥有点好笑，咳了声，抱着作业快步走出教室。
刚开学一个多月，各个班已经把班级和年级的花花草草都评了个遍，祝星遥从小到大在这种评比里就没输过，不知道谁把她拉大提琴的某段视频放到校园。
视频里的少女一身白色定制礼服，坐在舞台灯光下，闭着眼睛拉琴的时候整个人都闪着光，每一个动作都像一帧画，格外动人，很多男生看完之后，直接把祝星遥奉为女神了。
前一两周，经常有人跑到7班来围观她，祝星遥对这些不太在意，就是很烦有些男生对着她吹口哨。
物理组办公室里，只有两个老师在，江途站在曹书峻办公桌旁，个子很高，才十六七岁个子已经超过一米八了，背脊挺拔瘦削。
曹书峻先把各科上个月月考试卷给他，想了想还是略过他家里那些问题，交代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情：“你缺课缺了一个多月，功课落下很多，跟同学借一借笔记，先把功课补上去，其他的别多想。”
江途脸色平静，嗯了声。
曹书峻很年轻，比一般年长的老师更懂这个年纪的男生，加上第一次当班主任，心还比较柔软，忍不住说：“学校这边我已经帮你说好了，你不用担心被退学什么的，家里越困难，越是要咬牙念书，未来的路才能走得更顺。”
祝星遥抱着作业走到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想了想，抱着作业退了一步，微低着头站在墙边。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班主任的话，不知道是江途没回答，还是声音太低，她没听见。半分钟后，先映入眼底的是洗旧的运动鞋，她连忙抬头。
江途正低头看她，眼底似乎比之前更沉默了。
祝星遥刚想说自己没偷听，少年就已经转身走了，她憋着一句话回到教室，忍不住问黎西西：“你跟江途说过话吗？”
黎西西摇头：“没有啊，我就没见他开过几次口……”她转头问周茜，“江途跟你说过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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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茜摇头，问同桌：“你呢？”
同桌摇头。
黎西西看了看祝星遥，把周围同学都问了一个遍，答案全部都是——没有。
祝星遥平衡了，大家待遇都一样。
这一整天不止7班在偷偷议论江途，连隔壁几个班都有人过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来上学了，看来这个班不止祝星遥出名受关注，还有江途。
他几乎一整天都坐在位子上，神色平静冷淡，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
黎西西的脑袋第十八次扭回来，支着下巴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心理素质比你还好，被这么多人围观都没感觉似的，你偶尔还会脸红和生气。”
祝星遥：“你上午还说他心理有问题。”
黎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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