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荆山把密封起来的熊掌并貂皮都放在柳条筐里,准备第二天去山外面小镇的集市上去卖,又开始挑野猪肉,那些卖相好的放进筐里,看着卖相不好的自己留着吃。分好了后,又从筐里挑出来几块肥瘦适中的。梅子见到,问他这是要做什么,自己就吃那些连骨头带肉的不是很好么。
萧荆山将肉块放好,头也不抬地解释说:“明日个去集市回来,我陪你一起回娘家看看吧。”
梅子知道他的意思,抿唇笑了下,温声说:“好的。”
这天晚上小夫妻睡得很早,第二天鸡第一轮打鸣的时候就醒了,赶紧起来洗漱,又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本来说得是萧荆山自个儿去的,但是萧荆山听梅子说很久没去过外面集市,看起来又很是向往的样子,便说要带她一起去,梅子自然很是开心。
萧荆山用一根扁担挑起了两个沉甸甸的柳条筐,梅子则是背上了一个红布包袱,里面装了水和干粮,还有汗巾杆秤等物事。
两个人走出村子的时候,街上还没几个人,不过偶尔遇到几个赶早儿下地干活的村民罢了。出了村子,便是蜿蜒的山路了。绿水村深埋在大山里,出去的人要翻过几个山头,再加上山路陡峭,这一去着实不易的。大概也就因为这个,绿水村民风淳朴,但那淳朴里多少带了眼界狭窄和未开化的愚昧。
萧荆山身形高大生得壮实,挑个担子赶路轻松得很,原本他还担心梅子腿脚不行,但看她上山下山走得倒还算轻松,这才想到她父亲早逝,家里的农活估计都是要做的,应该从小锻炼了好身板吧。
翻过两个山头的时候,早上的太阳已经从山那边露头了,红彤彤地映照在这大山上,映得梅子和萧荆山都成了红色。梅子望着这青山翠绿,红日如火,禁不住感叹说:“平日这些景色是见惯了的,从不觉得有什么,今日看着倒是很美。”
萧荆山停下脚步,目中也有几分感慨:“我萧荆山平时别无它愿,只望天下太平,从此我便长伴这青山红日。”
梅子听了却是不解:“天下现在不是太平得紧吗?再说了,外面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
萧荆山回过头,只见梅子稚嫩的脸上有着好奇,知道她从小生在这深山里,又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会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情怀,她能想的,无非是风调雨顺多打点口粮罢了。于是萧荆山干脆放下扁担,笑着说:“走了这半日,你也累了吧,坐下歇歇。”
梅子倒是不累的,但她想着萧荆山挑着重物会累,便乖巧地找了块石头坐下,又拿出水来给萧荆山喝。
萧荆山拿过来喝了两口,抹了抹唇,又递给梅子,梅子自己也就着壶口抿了几口。萧荆山目光深远地看向大山的外面,悠悠地说:“梅子,你可曾想过大山的外面是什么?”
梅子回忆了下小时候跟着爹爹去集市的情景,向往地说:“外面是镇子,镇子里有米铺肉铺,还有卖布的,还有卖各种好玩的好吃的。”
萧荆山点了点头问道:“那镇子的外面呢?”
梅子一听这话,歪头想了下,最后茫然地说:“镇子的外面,还是镇子吧?”
晨间清凉的山风吹过,梅子柔顺的发丝在娟秀的脸蛋上轻轻拍打着,她看上去就像山间亭亭而立的小树苗。
萧荆山一下子笑了,靠近了梅子,大手轻轻替她拢好发丝。
“你说得没错,镇子的外面还是镇子,只不过那里的镇子要大一些,那里住着的人更多一些。”
梅子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往地说:“那里卖的东西也更多,是吧?”
萧荆山有趣地看着她,含笑点头说:“不错。”
梅子想了一会儿,禁不住感叹说:“那肯定也很贵吧!”
萧荆山抬头看向大山的那一边,山的那一边,郁郁葱葱,苍苍茫茫,看不到边际。
那里的东西要更贵,那里的人心也更复杂,那里有权势之争,那里有尔虞我诈,那里有征战,有杀伐,有逝去的朋友,也有战死的兄弟,更有倒下的对手。
他深邃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良久之后才喃喃地说:“是的,那里的东西更贵。”
两个人歇息了片刻,又起来赶路,梅子脚有些磨破皮,不过她没吭声,忍着痛继续往前走,最后总算在太阳变得烤起来时来到了山下镇子。
镇子里恰逢集市,附近山里人家并山下村里人家都来赶集,各种小摊小贩也都出动了,于是叫卖声连绵不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梅子小时候随着自己爹爹来过山下的,后来大了,家里也没什么特别要买的,偶尔需要下山也是娘亲出来,在后面一个劲要跟着的自然是朱桃,梅子一直没机会来集市的。如今好不容易随着萧荆山出来,看着这番场面,自然眼花缭乱。
萧荆山倒是熟门熟路,带着梅子很快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处集市,那里多是卖各种禽肉的。萧荆山捡了一处空地,梅子赶紧从包袱里拿出油布来,两个人一起铺好,又从筐里拿出整理好的肉食摆放好。
梅子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或者直奔人家固定的肉摊子了,或者东看西看,就是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摆在地上寒酸的小摊子,不禁问萧荆山:“这样能行吗?”
萧荆山却胸有成竹:“没关系的,你先在这里守着,能卖得出去则卖,不能卖出去就算,我先去认识的店家问问。”
梅子什么也不懂,自然萧荆山说什么是什么,当下连忙说好。萧荆山找出用包袱细心抱着的貂皮,拎着那装了熊掌的瓷坛,又嘱咐了梅子几句,这才起身往人群中走去。
梅子抬头看着来往人群,镇子里的人穿的都不是粗布衣或麻布衣,而是细布的,也有缎子的,他们走到一个个摊子,东挑西看的。这里面也有女人,那些女人都涂脂抹粉,头上还叉了钗,看上去不是金就是银,也有用缎子直接绕成花绑住头发的,总之个个打扮的体面,看上去就是和他们山里人不一样。
梅子小心地将自家的东西摆放得更整齐些,只希望能有过往客人看中了买去。正低头忙碌着,忽听到耳边一个和煦的声音问:“这位小娘子,这都是些什么肉?”
梅子正专心干着手上的活,忽听到人问,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只见对方一身白衣,身体颀长,面容儒雅,真真如同神仙下凡一样,不要说他们绿水村不会有这样的相貌,就是镇子里刚才看到的这些人,也鲜有这么体面的。
那白衣男子见梅子呆呆地看着自己,温和地笑着问:“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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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一惊,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公子,这是野猪肉,昨日个新宰的。”
白衣男子低头看那猪肉一眼,又颇有兴味地望着梅子泛红的脸颊,问她:“多少钱一斤?”
梅子连忙答道:“七十文一斤。”
白衣男子点头说:“很好,那给我称十斤吧。”
梅子一听生意上门,心中喜欢,连忙拿起旁边的秤来,秤了足足的十斤。
白衣男子一挥手,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厮样的人物,拿出七百文钱递给梅子,梅子连忙接了。
白衣男子冲梅子点头笑了下,小厮拎起十斤野猪肉,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梅子目送着白衣男子离开没了影,这才用手摸着兜里哗啦啦的银钱,心里十分的满足,这是她第一次卖出东西拿到钱。
心里正欢喜着,萧荆山回来了,手里已经没有了貂皮和坛子,梅子忙站起来,乐颠颠地向他说了卖出去十斤的事。
萧荆山一听也有些微惊讶,他可能也没想到能卖出去十斤吧,见梅子开心的样子,也笑着说:“今日个开门大吉,貂皮和熊掌都卖了好价钱,没想到连这野猪肉都卖出去十斤,梅子做得很好。”
梅子禁不得他夸,脸红说:“什么啊,还不是你辛苦打得野猪嘛!”
萧荆山低头将那些野猪肉又收进筐里,说:“镇上的馆子里说要尽数买下这些猪肉,现在就给他们送去。”
梅子一听很是惊喜:“全都买下?”
萧荆山点头说:“嗯,以前我打了大的猎物,也都是拿到他们那里去买的,只不过不知道这几日他们生意如何,是以先过去问了问。”
梅子也赶紧帮忙收拾,将猪肉全都收了起来,萧荆山又挑起担子,两个人就往馆子里赶去。到了馆子门前,梅子隐约认得上面那四个“苗记饭庄”,知道这就是馆子了。
萧荆山进去打了个招呼,便有个跑堂的出来,揭开柳条筐盖子查验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让萧荆山随着他去后面。萧荆山示意梅子先在这里等着自己,他便随着跑堂的往后面去了。
梅子从门口好奇地看馆子里的人,只见里面桌子上一盘盘的菜,看着煞是好吃,她赶了半日的山路,如今有些饿了,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一时之间耳边又听着里面的人高谈阔论,说是远处的不知道什么王爷要叛乱,天底下可能又要打仗了之类的,梅子不懂这些,但禁不住想起萧荆山早间的叹息,想着天下要是不太平了,他又能如何。
梅子正想着呢,萧荆山回来了,筐里已经空了,他将两个筐摞在一起,手里拎着扁担走过来,见了梅子笑着说:“都卖了,剩下的一些杂碎,也都送给他们了。”
梅子忙点头说:“那就好。”
萧荆山看看日头也不早,想着还有东西要采买,便领着梅子往东市走去。东市里人来人往,都是一些卖零碎的日常用物的,当然其中也有各种小吃叫卖声,诸如甘露饼,浮团子,梅花饼,水晶包儿等比比皆有。
萧荆山掏出刚才买东西得的钱,卖了四个梅花饼回来。梅花饼热乎乎的,用油纸抱着,他拿了两个递给梅子,自己留了两个。梅子见他动作快来不及阻拦,但还是随口说:“不用这么破费的,我们不是带了干粮么。”
萧荆山没说什么,只递给她梅花饼让她赶紧吃,梅子笑着接过,于是夫妻两人找了处还算安静的地方,捡了块干净的石头挨着坐下,又就着自带的水吃起来。
这梅花饼香甜酥软,再加上刚出锅的热乎乎,吃到嘴里真是别样的美味。梅子吃了一个后怕萧荆山不够吃,便把另一个给萧荆山吃,萧荆山不要,让她自己吃了就行,又拿出自带的干粮吃了。梅子见萧荆山执意不吃,自己才把另一个也吃了。
两个人吃饱了,又重新收拾了站起来,萧荆山便领着梅子去采买些东西。
头一天梅子和萧荆山都商量过要买的东西了,如今有了钱,便买了些平日家用的物事以及粮食香油等,另外还买了些糕点打算回去给梅子娘家带着。买完这些,萧荆山又领着梅子去布庄,给梅子买布。梅子向来节俭,再加上出嫁之时还是有些新衣服的,执意不买,萧荆山见状,也只好作罢。
等弄完这些,日头已经朝西了,两个人看看时间不早,回去还有许多山路要赶,便挑起扁担离开小镇向家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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