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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苑里,周沅一身暗花云锦裙站在窗边,没穿小袄的脖颈空落落的,寒风吹过来,她也不觉得冷,手里还握着昨个儿从彭公公那接来的圣旨,目光虚落在几株黄花上,一动不动,静的像幅画似的。
夏荷与秋婵在院子里不放心的看着,姑娘一晚上便没怎么睡,翻来覆去的就差把圣旨看出个窟窿来,今早小厨房送来的点心,就连平日里姑娘最爱吃的那几样都没动几口。
就在她们以为姑娘怕不是要这么站一天时,窗边的人终于动了动,夏荷立即端上一碗粥过去,她轻声道:“姑娘,可不能饿着,老爷夫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周沅愣了一下,点点头,示意夏荷将粥搁在桌上。
夏荷面上露出高兴的神色,还没等她嘴角彻底扬起,忽然房门被推开,转身一瞧,是周渲。
周三公子脾气最是暴躁,此时黑着一张脸走过来,吓的夏荷往周沅面前挡了挡:“三、三公子怎么来了?”
夏荷纯粹就是被周渲这脸色吓着了,周渲再是要发脾气,那也不会对着周沅,对这个妹妹,周渲和府里其他人一样,都是疼到骨子里的。
周渲的视线错过夏荷的肩头落在周沅脸上,才不过短短一日,他平日里最是明艳动人的幼妹脸色都暗淡了不少,那双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周渲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发泄在下人身上:“你们怎么照顾的姑娘,我们周家是穷疯了还是怎么着,就给姑娘喝粥啊?厨房的都是干什么吃的,想挨板子是不是!”
说来厨房也冤枉,分明是周沅胃口不好这才只做了粥,可这时候夏荷哪敢和周渲顶嘴。
夏荷抿着唇低头:“是,奴婢再吩咐厨房重新做。”
夏荷正抬脚要出去,免得在这儿受三公子的骂,就听到身后抽噎一声。
周沅瘪着嘴,眸中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的周渲心都碎了。
周渲手忙脚乱的拿帕子给周沅擦眼泪:“诶哟祖宗,别哭啊,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你哥哥我伤还没好呢!”
小姑娘抬头,抽了抽鼻子埋怨道:“你刚才凶什么,吓到我了。”
“……”
周渲叹气:“我的错我的错,我下回小声点行不?”
周沅借着周渲哭了一通,终于算是将憋了一晚上的郁气发泄出来,这才满心舒畅的将粥给喝了下去。
默了半响,周渲才说:“你要是不愿意嫁,咱们有的是办法,也不是非嫁不可,那个顾微凉从一个寒门子弟做到内阁首辅,城府定是很深,连爹都斗不过他,你个小姑娘怎么斗的过?”
周渲越说越觉得不能让周沅嫁给顾微凉,琢磨了一下:“要不我们诈死吧?到时候让爹给你挑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呆着,过两年这事过了再将你接回来如何?”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嘛?
周沅郁闷的瞥了周渲一眼:“你还能再出点好主意么?”
周渲讪讪的笑了笑:“反正法子多的是,在你成婚之前我肯定能想到法子,你就等着,反正你要不想嫁,哥哥肯定不让你嫁!”
秋婵小心的在门边敲了两下,犹犹豫豫道:“姑娘,顾大人来下聘了,老爷夫人都在前厅。”
周渲一听顾大人这三个字就暴躁,被周沅一把拉了回来:“你想做什么,闹出事来又要挨爹的板子,我自个儿去瞧瞧。”
周沅说着便抬脚往外头去,完全忘了自己刚哭过,这会儿双眼通红像只兔子。
前厅,气氛僵持的骇人,院子里的下人一步都不敢走近。
柳氏扶着怒火冲天的周成禄,拍着他的背顺气,想劝又不知如何劝。
周成禄动气是必然的,柳氏心里也不痛快,可看着顾微凉恭敬的立在堂前,她骂人的话都吐不出来。
这个孩子曾经也是周成禄的得意门生,常常在周家的书房一呆就一整日,那时柳氏对他也喜欢的紧,若不是周沁早早定了亲事,她还想把周沁许给他呢。
后来只好退一步,周成禄想把府中唯一的庶女许给他,对于顾微凉来说娶谁都一样,很快便来周家提亲了,谁知周江江死活都不愿意嫁这种寒门书生,这事便不了了之。
哪曾想,最后这亲事竟落到了周沅头上,可顾微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穷书生。
堂前的男人面色冷静,任周成禄骂了许久脸上也未动分毫,实在是将情绪藏的严严实实的。
可也正是如此,周成禄心里更不痛快,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他再清楚不过,圆儿嫁给这种人,将来又会被如何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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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禄冷呵:“皇上想不出别的法子牵制周家,便想让你娶了圆儿,我为了圆儿,多少也能收敛,可是这个意思?”
不是。
顾微凉眸色微淡,嘴角抿了抿,顺着周成禄的话往下说:“老师既然都知道,今日这聘我下或不下,下月初六周沅都得嫁进顾家。”
门外,周沅垂下眼盯着鞋上的绣花看,不知怎的,昨个儿还满心的委屈今日却消了大半。
其实仔细想想,爹和顾微凉是政见不合,顾微凉却因一道圣旨不得不娶了政敌的女儿,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姑娘长舒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她正要进厅里缓和一下僵持的气氛,恰好和正出来的顾微凉撞上,二人皆是一愣。
顾微凉神色微变,眉头拧了一下:“你都听到了?”
周沅一下被问住,揪着眉应了一声。
顾微凉张了张嘴想解释,婚姻大事对姑娘家来说再重要不过,若是成了朝堂斗争的牺牲品,周家这个娇气的小姑娘怕是心里不痛快。
可若是说他为了保周家才求皇上赐婚,周家未必会领这个情,怕是又要生出事端。
顾微凉将话咽了下去,像是为了让她心里能痛快些,又说:“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你在周家怎么过,在顾家就怎么过。”
周沅怔了一下,眉目舒展了些,扬了下眉头,给自己撑场子说:“能亏待我的人,全京城也没有一个。”
顾微凉看她这幅有点紧张又故作镇定的模样,不由偏头笑了笑:“明日要去宫中谢恩,天冷,多穿些。”
周沅下意识揪了一下自己的小袄,她穿的挺多的,怎么这人回回就只会叫他多穿些。
沈嫣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周沅揪着小袄上系的细绳,男人负手低头瞧着她,眉宇间似是还有些未散的笑意。
沈嫣有些看晃了眼,她确实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瞧见顾微凉,一下顿住脚步,惊讶于有男子能长成这般模样,剑眉星目,就连鼻梁都像是老天爷精雕细琢出来的。
她微微红了眼,走上前去喊了声:“沈嫣见过顾大人。”
沈嫣一句话打破了原安静的气氛,周沅抬眸瞧过来,霎时皱起了眉头:“你来做什么?”
打小就作对,二人本是两看相厌,谁知今日沈嫣一改往常,亲昵的喊了声沅妹妹,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听说沅妹妹昨个儿接了圣旨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今早都没怎么进食,瞧瞧这眼睛都哭红了,许是这亲事太勉强,我这才想来宽慰宽慰妹妹,你、你是不是嫌我多事呀?”
周沅闻言,眼睛都瞪圆了,当着顾微凉的面揭她的短,何止是多事,简直是生事儿!
顾微凉这才仔细瞧了一眼,果然看见姑娘眼下轻微的泛红,他抿了抿唇,确实是有些难为她。
又听小姑娘满脸不悦道:“你想怎么宽慰我呀?那圣旨上写着周家之女,倒也没说哪一个,你也算是周家的女儿,怎么你想替我嫁?”
被周沅这么一说,沈嫣面上露出片刻的错愕,她确实不知圣旨是如何说的,周家如今未嫁出去的姑娘,除了周沅还有她,沈嫣心下忽然心猿意马起来…
周沅轻飘飘道:“可惜你都收了陆家的聘礼,想也没用。”
沈嫣一滞,下意识慌张的瞧了顾微凉一眼,脱口而出就说:“我、我还没应,这事是娘做的主…”
周沅讶然,实在不知道沈嫣能说出这种话,前几日不知道是谁和陆家燃一起跪在娘面前哭着求着,这脸皮着实让周沅不敢恭维。
不过到底没把沈嫣的话当回事,周沅随即进了前厅,周成禄还在兀自生着气,周沅变着法子才将她给逗笑了。
顾微凉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里头姑娘撒娇的声音,唇角一弯,抬脚便要离开。
“顾、顾大人…”
沈嫣忽然叫住他。
顾微凉在朝中任职多年,一眼就看出了沈嫣心下在琢磨什么。
他目光落在沈嫣脸上,平静柔和,并未生出半点不耐烦,就在沈嫣羞红的低下头时,男人淡淡道:“皇上赐的,是周沅,也只能是周沅。”
顾微凉向来温和有礼,至少旁人看来是这样的,说话做事都拿捏着分寸,从来没有半点逾矩。
哪怕是这句话,也说的叫沈嫣挑不出分毫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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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嫣愣了一下,面色一白,对上顾微凉冷淡的眸子,僵硬的扬起嘴角:“那是自然,沅妹妹…真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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