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回到永和宫的时候, 沈楚楚正双目呆滞的趴在矮几上,一双眼皮像是黏了强力胶水似的, 沉的都抬不起来了。
昨晚一宿,她就跟没睡差不多, 不对, 应该说比没睡还累。
在梦里, 她被老鼠追了一夜, 跑得她精疲力尽, 连当初高中运动会一千五百米长跑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铆足了劲的跑。
把老鼠送回去之后, 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再睡个回笼觉, 把昨晚上亏损的精力都补回来。
“娘娘, 等宴会回来您再补觉吧?”碧月既心疼又无奈, 走到衣柜旁翻找着今日要穿的宫装:“若是您去迟了,怕是要被凉国看笑话的。”
如今主子的对手都遭了殃, 嘉答应被关进了冷宫,咖妃被降了位份, 一个个都不足为惧。
只有即将到来的临安公主, 这个凭靠美貌便扬名五国的女子,她将是主子要面对最大的敌人。
沈楚楚软趴趴的将脑袋在矮几上滚了半圈,她对碧月的话就是一只耳朵进, 一只耳朵出。
碧月想的有点太多了,那个临安公主绝对不会是她的敌人。
她已经计划好了,也就是最近两三天的时间, 她便会利用假死之计逃出皇宫。
每五天,掖庭就会从皇宫外运送一次泔水,还有三天便是下一次运送泔水的日子了。
她通过长期观察,收买了掖庭中一个还算靠谱的小太监。
那个太监名唤小玄子,平日与小翠走的很近,听小翠说,两人没进宫之前,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没说要把自己偷着运出去,而是告诉小玄子,自己想让他帮忙往皇宫外送一个人。
而她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只要他愿意帮忙,她会在皇宫外为小玄子买下几亩地,还会在京城内给他置买一套小院子。
晋国的太监入了宫之后,正常离宫都是在四十岁之后,平日搜刮油水比较多的太监,出了宫还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路,例如寺庙之类的去处。
而像是小玄子这种在掖庭之中生活,每日的工作便是刷刷恭桶,要不然就是往外送送泔水的太监,几乎捞不到一点油水。
只偶尔有宫女,托小玄子带一些宫外的东西,会给他些好处。但毕竟同为下人,小玄子能得到的好处也是少的可怜。
没有银钱傍身的太监,离开皇宫之中,往往会过的十分凄惨,寺庙也不会收容这样穷的叮当响又失去劳动力的无用之人。
能有个几亩地和一套院子,小玄子离宫之后便有了去处,就算不能劳作了,将那几亩地租出去也是好的。
小玄子迟疑了许久,终是在昨日应了下来。
其实每日出宫的马车和木轮车并不少,沈楚楚之所以选择掖庭,便是因为掖庭不久之前曾有人得过天花。
不管是什么车出皇城,侍卫都会检查一番,而对于掖庭之中出去送泔水的车,侍卫嘴上或许不说,心里却是十分厌恶嫌弃的。
侍卫们害怕自己被染上天花,很多时候便不愿意靠近掖庭出来的人,与此同时他们也会下意识的放松警惕,认为没有人会傻到靠近肮脏低贱的掖庭之人。
届时她和碧月藏进运送泔水的桶里,待到她与小玄子出宫之后,在黎明时分,便由小翠在永和宫正殿中放上一把火。
她会留下一封遗书,把放火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只说是见过临安公主的风骨后,她顿时觉得自惭形秽、了无生趣,在经过几日的顿悟之后,她决定让自己浴火重生。
接下来只要她熬过剩下的几日,她就可以重获自由,再也不用看见那个脑子被驴脚亲吻过的狗皇帝了。
“娘娘,您这是有什么喜事?”碧月听到主子魔『性』的笑声,拿着螺子黛的手指颤了颤,险些将眉描歪了:“快要迟了,娘娘莫要『乱』动。”
沈楚楚咧嘴笑了笑:“一动不动是王八。”
碧月:“……”
好不容易梳洗完毕,碧月望着铜镜里的美人,总算是出了口气。
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将主子身上的慵懒之美放到最大,她也不指望主子在宴会上大放光彩压过临安公主,最起码不要被临安公主比下去就好。
沈楚楚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坐上了步辇,步辇稳稳当当的抬起了起来,朝着宴会场地保和殿走去。
这一路极为安静,到了保和殿外,她也没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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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妃被禁足,其他的嫔妃没有资格参宴,放眼望去,整个保和殿应该只有她一个嫔妃了。
虽说这宴会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但当沈楚楚一抬头,瞧见了那长达十几米的云龙石雕台阶后,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跳也跟着加速了起来。
这应该是打她穿过来之后,参加过最为正式的一场宴会了。
跟以往的宴会不同,那些大多都是私宴,而今日的宴会却是晋国与凉国之间,搭建友谊桥梁的重要会晤。
狗皇帝叫她来,肯定也不是让她给凉国或是临安公主下马威的,想来只是叫她撑撑场面。
所以她只要尽可能的表现低调一些,争取不惹眼、不惹事,将今日的宴会糊弄过去就是了。
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朝着保和殿走去,走到半路上,她的小腿肚子已经开始发软。
她望着还有一半没走完的石阶,隐隐生出一种自己是在爬山的错觉。
“累了就歇一会儿。”温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楚楚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得一个激灵,她转头一看,原来是武安将军。
“将军,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她磕磕巴巴的,半天没说全一句话。
武安将军怎么跟个鬼似的,总是神出鬼没的?
那天也是,本身嘉答应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吓得她魂都快上天了,没想到他比嘉答应还可怕,悄无声息的便飘到了她身后。
姬钰勾唇一笑:“臣一直都在娘娘身后。”
沈楚楚面『色』微红,神情不自然的扭过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撩了。
“八弟,你怎么跑的这么快!追的我都累死了……”姬六将军从后头一路小跑了上来。
在看到沈楚楚后,他的话戈然而止,面『色』不自然的将头扭了过去。
难怪八弟像是抽了风似的,突然用轻功窜了上去,原来是追这个女人呢。
沈楚楚看见姬六将军,对着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姬六将军。”
姬六将军爱答不理的抬起头,半晌才磨蹭出了一句:“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沈楚楚蹙了蹙眉,她最近好像没见过姬六将军吧?
难道是她之前哪里得罪姬六将军了?
从前也不见他对她这种态度,今日他是抽哪门子的风了?
“欸,八弟,昨晚上洞房洞的怎么样啊?”姬六将军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沈楚楚,而后笑嘻嘻的看向了姬钰。
姬钰眸光冷淡的瞥了姬六将军一眼:“六哥想知道,我将她送给六哥便是。”
姬六将军被他瞧的心里发『毛』,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御赐之物,我可受不起……”
沈楚楚有些好奇的『插』了一句嘴:“洞房?将军已经娶到心爱之人了?”
姬钰一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嗓音有些缥缈:“并无。”
她‘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和他洞房的那女子,怕是上元船宴上狗皇帝给他指婚的内阁大学士之女。
也不知怎的,姬六将军来了之后,这气氛一下变得尴尬了起来。
三人无言的向上走去,沈楚楚垂下眸子,不经意间扫到了姬六将军包着白纱布的手掌。
她蹙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姬六将军的手掌怎么会受伤?
而且看起来,这伤势还不轻,若是小伤,也不至于将手掌包裹的像是粽子一样。
如今他又不用像是在边关似的,每日去校场练兵,在晋国之内,他是如何做到在三两日之间弄伤了手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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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楚楚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脖颈,只觉得那日被锁喉之后,如刺梗喉的刺痛感尚有余存。
她被人锁喉和姬六将军手掌受伤,这看起来似乎没有必要的联系,可她却又忍不住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
刚好姬六将军有过夜闯永和宫的前科,刚好姬六将军在这段时间手掌突然受了伤,刚好那日她从柜子里爬出来后,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再一联想,方才姬六将军对她古怪的态度……若是巧合多了,那还是巧合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锁她的喉,他自己的手还会受伤,但不管怎么辩解,姬六将军身上的嫌疑都太大了。
沈楚楚望着走在自己不远处的姬六将军,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不着痕迹的朝着姬钰身旁靠了靠,恨不得立刻进入保和殿,远离姬家几兄弟。
姬钰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唇角挑了挑,对着姬六将军道:“方才父亲找你。”
姬六将军挠了挠头:“父亲似乎在底下还没上来,应该不是什么急事,等进了保和殿再说也不迟吧?”
“父亲道,让六哥立即去见他。”他语气不徐不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姬六将军还想在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可当他抬头看见姬钰冰冷的眸光后,到了嘴边的话,全都被他咽了回去。
什么父亲找他,怕是想和这女人单独相处才是!
父亲早就说过,自古红颜多祸水,女人这种玩意儿,玩一玩便是了,若是当真了,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姬家男儿个个都是看似有情却无情,偏只有他这个八弟,看似无情最有情。
从前在军营之中,他便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家八弟的眼。
真见到了,他却只想杀了沈楚楚这个碍手碍脚的女人。
那临安公主不比沈楚楚好看千万倍?
他实在想不通沈楚楚到底哪里好,值得八弟痴『迷』至此。
若非是她,八弟也不会因为在船宴上触犯家规,而被父亲施以家法,险些没挺住咽了气。
姬家八郎,是姬家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八弟,决定夜闯永和宫,杀了沈楚楚这个绊脚石,免得她往后再扯八弟的后腿。
哪想到前一个时辰,他看着八弟还高烧昏『迷』,后一个时辰,八弟竟然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出现在了永和宫。
就差那么一点,他真后悔自己之前不该磨磨蹭蹭,就应该手起刀落直接送她上西天。
可叹他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光没怎么样沈楚楚,还差点被八弟给杀了,虽然末了保住了一条命,手掌却被八弟用匕首给刺透了。
说不怨恨八弟是假的,他都是为了八弟好,他们之间十几年的兄弟情,到头来竟然比不过一个女子。
可是后来他想了想,这个结果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内,瞧着羸弱不堪的八弟,他还是劝着自己释然了。
姬六将军叹了口气,转身向下走去:“我去就是了。”
见他离开,沈楚楚稍稍放松了一些,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
两人一起走到了保和殿,沈楚楚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殿内左侧最前方的女子。
那女子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离得有些远,因此她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
可光是瞧着女子那细腻如雪的肌肤和一双似水无澜的眸子,她便感觉有些自惭形秽了。
若是她没猜错,这女子应该是凉国的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便宛如春日初雪中的一枝寒梅,雪山断崖上高不可攀的一株灵枝草,孤芳不自赏,徒添上一丝清冷之美。
沈楚楚一连看了临安公主好几眼,心中不禁赞叹,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倾城美人。
她朝着四周环顾一圈,今日来的都是些大臣官宦,除了侍候的宫女之外,似乎只有她和临安公主两个女『性』。
或许是因为皇上还没有来,又有可能是因为自家的夫人不在身边,几乎所有大臣都将眼珠子黏在了临安公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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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楚楚不禁咂了咂舌,她看见临安公主都觉得流口水,更别提这些男人了。
果然是个人,都抵抗不了这样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
她一抬头,便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打脸。
某位鹤立鸡群的将军,正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的脸看,嘴角还含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她脸上有花儿似的。
沈楚楚抽了抽嘴角,武安将军莫不是有斜视吧?
他该看的人应该是临安公主,而不是她。
其实若是武安将军争取一下,临安公主和亲过来,嫁谁不是嫁,嫁给他也未尝不可呢。
“本宫便不叨扰将军了。”她对着他笑了笑,疾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直到她走出老远,她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一道灼人的视线。
沈楚楚吸了口气,她总觉得武安将军怪怪的。
她瞧着武安将军,也不是那种对有夫之『妇』一见钟情的人,为何他总是对她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难道他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吗?
她刚一坐下,坐在她对面的临安公主,似乎有意无意的轻瞥了她一眼,而后临安公主身边的婢女,便朝着她的方向袅袅而来。
“公主让我来询问您,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婢女对她行了一个她看不懂的礼,面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
沈楚楚:“???”
临安公主是想对她下马威?
还是说临安公主是个很直接,并且不喜欢拐外抹角的人?
但是不管临安公主脑回路是什么构造,她感觉临安公主都问错了人。
那婢女以为她没听清楚,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楚楚歪了歪脑袋,望着婢子眉心上坠着的一撮黑『毛』,突然就想起了昨天那一只皮『毛』锃光瓦亮的大黑耗子。
她咧了咧嘴:“公主想了解哪一方面?”
婢女看见她渗人的笑容,也没多想:“皇帝陛下的房事。”
沈楚楚:“……”
这未免也太过直接了吧?
还没嫁过来,就开始过问房事了?
“若是不方便说,说些别的方面也可以。”婢女见她一脸便秘之『色』,善解人意道。
“皇上有脚臭,前几日还得了痔疮,他一般两个月沐浴一次,因为胳肢窝有腋臭,所以经常在身上熏香。”
沈楚楚压低了声音,一条条的掰着手指头数着:“皇上喜欢一边抠脚一边用膳,还喜欢在膳后放几个连环屁释放自我,若是放不出来,便要妃子在一旁鼓掌助威……”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面上带着友善的微笑,对着婢女眨了眨眼睛:“皇上如厕之后,向来都是自然风干,若是实在着急出去,便用手背擦一擦。”
她每说一句话,婢女的脸『色』便黑一分,说到最后,婢女脸上的笑容已经勉强到挂不住了。
望着仓皇失措而逃的婢女,沈楚楚抬了抬下巴,让狗皇帝拿耗子吓她!
她要是不回报他一下,都对不起那只肥不出溜直泛光的大黑耗子!
婢女回去之后,对着临安公主一阵叽里呱啦,她看不清楚临安公主的表情,不过瞧着临安公主紧紧蹙起的眉头,想来应该是对狗皇帝有了新的认识。
野史上说凉国的民风淳朴,沈楚楚不知道临安公主相不相信她胡扯的鬼话,反正看着那婢女应该是信了。
正在她失神之际,殿内传来了小德子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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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凉国的使臣和临安公主,晋国的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沈楚楚慢了半拍,听到大臣们洪亮的声音,她也赶忙跪了下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心不在焉的抬眸扫了一眼殿外,又是万年不变的明黄『色』,狗皇帝的出场实在没什么新意,每次都像是一坨行走的黄金粑粑。
司马致坐上龙椅,对着殿下的大臣们抬了抬手:“众卿平身。”
沈楚楚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坐回软垫上,抬头瞄了他一眼。
他今日看起来倒是面『色』红润,莫非是风寒好了?
司马致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朝着她望去。
他近来状态越发的差劲,原本只是有些轻微的咳嗽,吃了好几日的汤『药』也不见好,昨晚上甚至已经开始低烧了。
为了应付今日的洗尘宴,他特意让宫人在他面庞两侧涂了些胭脂,好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正常一些。
也不知道那胭脂怎么那么香,他自己闻着都觉得娘们唧唧的,也不知道沈楚楚是不是注意到他脸上的胭脂了。
在他和她的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沈楚楚面『色』不自然的扭过了头。
毕竟刚在临安公主面前嚼了他的舌根,看到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她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沈楚楚听见凉国的使臣开始巴拉巴拉的说起官方客套的话,大意就是为了两国交好,决定将临安公主奉上,以及每年准备对晋国进贡多少物资。
她对这些话不大感兴趣,那些话像是催眠术似的,听着听着,她的脑子就开始犯『迷』糊了。
沈楚楚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想趴在矮几上补觉的冲动,耳畔边传来的声音,似乎都隐隐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摇了摇她的手臂:“娘娘……”
沈楚楚身子猛地一晃,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左瞧右看:“什么?”
整个保和殿内殿的人都看着她,碧月急的快要哭了。
碧月压低了声音,在沈楚楚耳边低语道:“凉国使臣提出让临安公主与娘娘切磋比舞,这不合规矩,皇上都开口拒绝了,您怎么还自己点头同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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