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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2)

    两人正在嘻嘻哈哈时,金英朗的手机响起。

    雅乐探过头,不认识的女生名字。

    “咖啡店小妹。”

    “为什么她会有你的电话?”

    “她之前有跟我要。”

    “那你就给了?”有没有一点节操啊,要电话就给。

    两人在讨论的时候,电话停了,三秒后,再度响起,雅乐来不及阻止,金英朗已经接起电话。“喂。”

    “金医师,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可怜兮兮的语气。

    “有一点,什么事吗?”

    意识到不是两三分钟内可以结束的电话,雅乐不满地把耳朵贴过去,女生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楚传来。

    大抵是看了恐怖片“毒钥”非常害怕,想找人聊聊天……雅乐用嘴形跟他说,“挂掉。”

    他也用嘴形说,“等一下。”

    无视雅乐的杀人视线,王子开始安慰起电话那头的小女生,电影都假的,那是骗人的,是道具火光,是电视特效……三十分钟后,等他安抚完小女生回过头,雅乐已经走了。

    留下满地的购物袋。带走了车钥匙跟他的皮夹,只留给他社区感应卡跟大门钥匙一支。

    好不容易回到家时,雅乐睡了。

    她平常会故意横在床中间,等着他上床抱抱她,今天却睡在靠外侧的地方,脸孔朝着墙壁,还把所有的棉被卷在身上,很明显的。她生气了。

    金英朗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说得对——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

    如果他对她坦白,不知道她能不能多体谅一点。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了,但今天逼他不得不去面对,他想起很多事情,从小到大,无止尽的期望与孤单。

    很多人都以为美国出生的他只是回国寻根,但其实不是的,正确的说法,他是逃回来。

    金家早年就已经移居美国,三个孩子都在市立医院出生,他是家中第二个孩子。

    上面的哥哥从小出类拔萃。一路跳级,不到二十岁就大学毕业,念的是法律,但却会弹琴,唱歌,绘画才能也备受肯定,考取律师执照后开始执业,不到三年,原本小小的律师办公室就搬到旧金山最豪华的办公大楼,手下的律师以及助手超过百人。

    而在这样忙碌的创业过程中,他开过一次画展,还申请了两个专利,上过几次电视,无疑的,是金家的荣耀,要说是郡上荣耀也不为过。

    他的妹妹,幼时因为意外而伤了腿,从此拄着拐杖走路,身体孱弱,父母对她怜惜万分,什么都想替她做到最好,恨不得将星星摘下来给这个小女儿。

    比起会发光的哥哥,他显得黯淡无比。

    比起需要人照顾的妹妹,他又显得完全无须担心。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静悄悄地长大,他在家中成了一个奇特的存在。

    金家父母对于大儿子的事迹倒背如流,对小女儿的一切了如指掌,但却不知道次子穿几号鞋,也不太清楚他跟什么人交朋友,生日没有派对,当然也没所谓的毕业惊喜。

    有次他去同学家玩游戏,后来两个大男生在沙发上睡着,醒来时已是隔天早上,金家父母居然完全没发现那个晚上,他们家的二儿子没有在房间里,还以为他六点多进家门是因为早上去晨跑。

    他们并非故意偏心,只是出色的长子与体弱的幺女占据他们太多注意力,何况这个次子又很乖巧,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从不会惹是生非,让他们很放心。而放心过度就成了忽略。

    金英朗在家中,几乎就是个没声音的人。

    走出家门。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哥哥太优秀了,老师跟长辈几乎都是叫他“英生的弟弟”,很少人会叫他“英朗”,什么叫暗淡,这就是了,虽然不太愿意,但也无可奈何,金英朗就这样度过了他的童年以及青少年。

    大概是念十一年级时,有一次,姑姑在知道他的小提琴碰伤后,将表姐多年不用的名琴给了他,说与其放在家里供着,不如给他用。

    那是一把音色极佳的小提琴,附带的琴弓轻巧柔韧,在弦上滑动起来时非常顺手,试完琴他就非常喜欢,但他却只拉了一次,因为爸妈说,英生要参加比赛,好一点的琴更能展现指法的技术,先借给哥哥比完整个比赛,但后来比赛结束,那把琴还是没有回到他手上。

    爸爸说再带他去买一把,不过却一直没空。

    今天雅乐问他爸妈喜欢什么,他却答不出来。不是没注意,也不是男孩子粗心,而是亲子关系疏离,除了父母的饮食习惯,其他的他实在不了解。

    高中毕业时,他突然觉得不想再这样下去,他想要过金英朗的人生,而不是“英生的弟弟”,也不想永远只扮演成全别人的角色,于是他回到这里,远远离开对他而言没有阳光的南加州。

    这里是个好地方,真的。

    考取医学院,参加各种社团,在这里,他就叫金英朗,没人会叫他“英生的弟弟”。

    他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很受欢迎。

    也许是为了弥补成长过程中的缺憾,他喜欢别人注意他,关心他,再怪的女生对他示好,他都会觉得很感谢。

    被别人放在心中的感觉太好了。他要怎么样告诉雅乐,他的内心有个五岁的幼儿始终没有长大?

    想要爱,需要爱。

    小时候他常常看爸妈称赞哥哥,拥抱妹妹,忙着展现哥哥的聪明优秀,忙着关心妹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需要,而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英朗要乖。”

    他哪里不乖了,他是全世界最乖的孩子。但是父母从不以他为荣,也没给他深切的拥抱,无论到哪里,母亲总是牵着哥哥到处炫耀,父亲则抱着妹妹嘘寒问暖,他什么都没有。

    从小到大,他的奖状也不少,踢了六年校队足球,是队上主力,角球开得极为漂亮,教练曾经告诉他,如果有意走职业,他愿意写信推荐他到足球名校去做更好的历练。

    如果他是出生在别的家庭,绝对会是受到宝贝的,偏偏他出生在金家——没有光芒,没有声音,微弱的存在感。

    成长过程过度被忽略,所以他渴望受到注意,希望每个人都喜欢他。

    他不愿拒绝任何人,因为“被喜欢”与“被注意”对他来说,是很珍贵的,孩提时代,他曾经天真许愿想要这一切。

    好不容易,他终于有了。

    他知道雅乐不高兴,因为她的模样就是在抗拒,可是,挨饿的人不会舍得丢掉任何食物,曾经缺爱的人也不会舍得拒绝任何的喜欢。

    看着她的睡脸,金英朗露出一丝苦笑,在别人眼中占尽天时地利,仿佛天之骄子的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要怎么告诉他这个喜欢他,又有点祟拜他的新婚妻子说,其实我自信不足,其实,我很缺乏关心,很缺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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