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多意被吼得一愣,他本来已经抓住车门的手也松了下来。其实他就是想说说发小费原, 毕竟戚时安都解释了青梅竹马, 他也不该再掖着,何况他还藏过一张费原的照片。
“咯噔”一声, 车门被锁上了, 沈多意无语道:“至于么,刑讯逼供吗?”
“别耽误时间, 可以说了。”戚时安把车钥匙扔在仪表台上, 垂眸盯着方向盘中央的汽车标,模样姿势都特酷。
沈多意抠饬着家门钥匙, 娓娓说道:“我提过几次我的发小,他叫费原,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高中的时候青春期,我可能情窦初开——”
戚时安插嘴打断:“你的情窦对他开的?高几?”
“高二。”
“那不就是我遇见你那年么?!”
“是那年啊, 你别激动。”
“怪不得不理我呢,合着是因为有对象!”
沈多意急忙解释:“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压根儿就没说过!”
戚时安满脸的震惊加无语,他看败家孩子一样看着沈多意,难以置信道:“沈多意,你不会以为暗恋也算是恋爱的一种吧?”
沈多意讷讷地反问:“不算么?”
“不算!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儿, 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算什么恋爱!”戚时安又开始吼, 愤怒中带着一丝庆幸, “狗屁初恋, 那档子根本就不算,赶紧给我忘了!”
沈多意手肘搭在车窗上,支着头陷入了沉思,他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连场初恋都没有。“那我还继续说吗?”他感觉思路已经断了。
发小和别人不一样,是会经常见面的,万一又单方面旧情复燃怎么办,戚时安说:“继续,你对他的感情怎么变化的?”
“他家住在秋叶胡同,那时候我和爷爷也住在他家,平时他老照顾我,我在学校遇到事儿他也会帮我。”
戚时安握拳用关节揉了揉眉心:“你们住在一起,还一个学校?”
“嗯,后来他为了我把同学打伤了,就转学了。”
……还英雄救美!
戚时安拧开瓶水灌了几口,让自己尽量冷静:“他现在有女朋友么?”
“啊?”沈多意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解释道,“他转学后认识了一个男生,然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这些年感情一直都特别好。”
戚时安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多意:“也就是说他喜欢男的?他既然也喜欢男的你居然还能闷在那儿暗恋!”
戚时安快气死了,沈多意拒绝他的时候张牙舞爪,怎么追个人那么怂包?
沈多意纳闷儿道:“你在生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我能生什么气?”戚时安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嘭”的一声响彻不算宽敞的车厢。
他转身瞪着沈多意,字句铿锵地说:“你孤零零的,既要照顾你爷爷,还要照顾你自己,白天上学晚上打工,遇上我这样的浑蛋纠缠,对自己喜欢的人还不敢挑明言语,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他妈心疼你!”
沈多意呆住,勾着钥匙的手猛然攥紧。
明明低吼的人是戚时安,可他的胸膛也不停起伏着。心脏像被热油烹过,不住地震动抽紧,他转脸对上戚时安的目光,干脆利落地说道:“我那时候自己都不确定那份感情到底算不算喜欢,就算是喜欢,也掺和了一定比例的依赖,因为我当时真的很缺乏安全感。我曾经藏过一张他的照片,后来又把照片还给了他的对象,我很高兴,没有半分遗憾。”
就算真的是喜欢,也早看开放下了。
“而且,我也没觉得你浑蛋。”
沈多意终于说完,他想缓解凝重的气氛,于是佯装心痛:“早知道暗恋不算初恋,我就不说了。”
戚时安神情松动,但仍装着冷酷:“假扮你小男友的那个呢?怎么没发展一下?”
“不了吧。”沈多意自觉好笑,“他就是费原转学后认识的对象。”
“……”戚时安又受了一波冲击,但已经没力气训人了,只靠着椅背不住地叹气。沈多意看了看手表,发觉已经过去了很久:“都说完了,那我回家了?”
戚时安忽然问:“他有我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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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多意难住了:“差不多。”
“有我高么?”
“也差不多。”
“性格跟我像么?”
“不像。”
“你别误会,你们俩不像。”沈多意怕戚时安误会,急忙解释道,“你们俩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你别多想,我早就没想法了,我更不喜欢替身那套。”
戚时安心花怒放,绷着脸说:“我没误会。”
只不过是有点不平衡,想听两句好听的,其实第一句回答“你更帅”的话,就没后面的问题了。沈多意终于明白过来,临下车憋了一句:“明天下班东京酒吧,我请客。”
戚时安扬长而去,已经开始想明天系哪条领带。
上周在系统挂出的新公告被撤下了,转而换上了更为详细的一则大纲,大纲中分阶段列了推行计划,沈多意看完多瞄了眼更新时间,发现是十五分钟前刚刚发布的。
他只是睡前开电脑备份数据,顺便登了下公司的系统,外部网络只能查看部分板块,其余板块要明安的内部网络登录才能看到,所以可能还有看不到新安排发布。
而这些都说明戚时安还在工作,在晚上十一点半。
沈多意觉得自己已经属于工作努力的了,但戚时安着实令他钦佩,通宵盯盘,连轴转开会,赶进度加班,以及现在见缝插针式的利用时间。
“多意,怎么还不睡啊?”沈老忽然敲门进来,整个人恹恹的,一看就是犯着困起夜。沈多意合上电脑,回答:“这就睡了,明早你别磨豆浆吵我。”
沈老说:“那我叫外卖。”
“那么早哪有外卖啊。”沈多意靠着床头乐,老头叫了一次觉得挺新鲜,还有些上瘾。沈老微微佝偻着打了个哈欠,纳闷儿道:“出去的时候耷拉着脸,回来以后看着倒挺高兴。”
沈多意愣了两秒:“我去朋友家了,他家人特有意思,我就心情好呗。”
沈老要去洗手间了:“你高兴就成,我就盼着你天天高兴。”
最后半句被卧室门隔绝了,但隐约还能听见,沈多意出溜进被子里关了灯,然后心怀感激地闭上了眼。
将近凌晨时家家户户差不多都睡了,明安大楼的办公室也终于熄了灯。戚时安和章以明鼓捣完了新一季度的工作安排,并肩朝电梯走去。
“我回干休所,用送你一趟么?”
“回干休所干吗,明天上班那么绕远。”章以明嚼着粒薄荷糖吊精神,“你看着吧,游哲说是往外汇上拉,保不齐也得跑到期货上去。”
电梯到了,戚时安走进去按了一层:“他们公司外汇本来就占比不多,而且现在这行情不是争做领头羊的时候,都想让别人先探路。”
章以明说:“你大胆探吧,兄弟在后面兜着。”
“我已经单开了个人账户,从头来一次做样本。”从明安出来立刻融进了夜色之中,戚时安的车就停在门口,他看了眼时间无情说道,“你还是自己走吧,我赶着回家睡觉。”
从公司到干休所真的很绕路,而且家里的衣服也没几件新的,戚时安纯粹是为了拿那本《地方志集成》。
“中长线客户引流计划”的时间范围落在整个季度上,类似于一种资源迁徙,难度和风险并存,而且还都不低。
沈多意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录系统看详细公告,他没想到引流计划中期货和外汇的比例份额相当。不过无论占比如何,咨询部都将迎来忙碌期,沈多意朝主管办公室望了一眼,果然大清早就去开会了。
首先是层级会议往下开,一层一层渗透,使每个部门下至普通员工都了解这个计划,然后技术部门整理系统的投资方案,还要出详细并且准确的数据报告,再下一步就是对咨询部进行培训。
等咨询部整部门接受完毕,这个计划的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开了整整一天会的戚时安差不多要两眼一黑,眨眼之间全是乱麻麻的数据,他的嗓子已经趋于沙哑,急需酒精滋润滋润。
“戚先生,您还要待一会儿吗?”
笔尖毫无停顿,仍在纸上做着总结,会议室只剩他自己和显示在屏幕上的统计图,安妮收拾设备前忍不住询问。他想看一眼时间,才想起午休洗脸时把手表摘了。
安妮很有眼色:“已经下班一刻钟了。”
戚时安马上就要写完:“把我的包和桌上的手表拿来,我就不回办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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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动作很快,估计没什么高跟鞋能放慢她的脚步,戚时安写完总结盖上笔帽,一手接过包,一手拿上表就走了。
他按下咨询部所在的楼层,正好在开门后看见站在外面的沈多意。刚想感叹时间刚好,沈多意就把默契打碎了:“等了好几趟,还以为你要加班呢。”
“接下来有的是机会加班,不着急。”戚时安认命般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去,跟小孩儿求助似的,“帮我戴一下,单手不好弄。”
沈多意低头给对方戴上了手表,一对比自己的防水表,感觉有点没面子,说:“你这个表挺好看的,有黑色表带的吗?”
戚时安回答:“有吧,我这个是限量,黑色的还稍微便宜点。”
“多少啊?”
“一百七。”
沈多意惊讶道:“一百七?”
“……单位万。”戚时安说完移开了目光,总觉得沈多意在用眼刀削他。
从明安走到东京酒吧,沈多意一直没缓过来,他一年工资都没那么多,结果哐叽被戚时安戴手上了。转而又想到了赔掉的十几万,和对方捞走的四千万,他居然还要请客。
“想什么呢,挨着吧台坐吧。”戚时安抬手打了个响指,等沈多意回神后问,“我随便点了啊?”
沈多意说:“就点黄油啤酒吧,那么大一罐,管饱。”
戚时安不干:“有你这么请客的么,他这儿马提尼好喝,先来两杯。再要百利甜,这周出夏日鸡尾酒了,你看看。”
戚时安递过酒单,人也凑近了,像同学之间凑在一起讨论问题。沈多意看着上面的名称,没一个简单易懂的,看到最后:“怎么还有酒叫吉娃娃?吉娃娃不是狗吗?”
“那就点这个吧,看看会不会给你端上一只狗。”戚时安笑得止不住,明明牵扯得喉咙又辣又疼,却分外高兴。
音乐忽然变了,比前一首更加舒缓,客人逐渐多起来,驻唱的乐队也踩着点儿上班了。沈多意侧身依靠着吧台,半天憋不住问:“你经常来这儿吗?”
“嗯。”戚时安答,“盯夜盘前我习惯过来消遣一会儿,开会久了也会来喝两杯放松,一般喝完就走,性质就像去加油站补充能量。”
他们闲聊着,期间有年轻男女搭讪然后拼桌,也有人上台霸占主唱位置浅唱了一首,还有打电话聊业务,最后只剩满脸倦容的单桌客人。
戚时安从包里拿出那本书:“给你,看完给我讲讲。”
沈多意立刻无心再看酒吧内形形色色的客人,捧着书就读了起来,半天喝一口马提尼,酒味中能咂出一丝微甜。戚时安喉间烧灼,也懒得再讲话,索性都安安静静地喝酒。
歌曲几番更改,节奏时快时慢,沈多意看累了便停下听乐队演唱。
戚时安问:“可以点歌,你要不要点一首?”
沈多意不常听歌,能想起来的也没几首,他摇摇头,只想做个乖乖的看客或听众。戚时安却沉思片刻招来了服务生,“帮我点支歌吧。”
灯光暗了,所有人都放松地享受这刻闲余时光,沈多意端起酒呷了一口,视线正好网罗住戚时安的侧脸,耳畔正好淌过戚时安点的歌。
……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说今夜真暖。”
……
沈多意问:“这是什么歌?”
戚时安答:“《似是故人来》。”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沈多意还不会唱,但已经记住了歌词,马上就要唱完了,歌手准备鞠躬谢幕。
他伸手转戚时安的椅子:“故人,你挡着我了。”
掌声成片响起,戚时安沙哑的嗓音夹杂其中:“故人这次来,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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