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是云及月乱说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跟江慕言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那一封情书里说江慕言向她表白了, 而且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们俩已经到了晚上互发短信的关系。
看江慕言的样子, 也许他们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也说不准。
但是为了迎合她刚刚说的“不太了解”,也为了尽力把锅往自己身上揽,云及月还是一口咬定了单恋。
而她话音落下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任何都没有。
没有语句就算了,江祁景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施舍给她。
好像她刚才说的是句废话, 或者叫做……假话。
至少在江祁景心里, 是句很没有营养的假话。
云及月也不明白为什么江祁景会不信。
她只能静观其变, 避免多说多错。
江祁景低下头, 薄唇靠近她的耳廓,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疏离冷漠之中,好像在隐隐压着什么情绪。
他的声线绷得极紧, 或许下一刻就要断掉,将隐藏的东西全都宣泄而出:
“十年前,你十五岁。”
云及月微微后仰,跟他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利落地承认:“对啊, 怎么了?江慕言也是京城一中的, 还跟我同一届,我凭什么不能少女芳心暗许?”
“你十五岁的时候——”
江祁景的每个字都放得很慢,似乎稍微说快一点, 就会倾泻出他多余的感情, 因此克制到了极点, “在和我谈恋爱。”
“…………???”
什么?
江祁景在说什么?
谁和谁谈恋爱?
她十五岁的时候在和谁谈恋爱?
等等,她十五岁的时候……
在和江祁景谈恋爱!??
每一个字都听得清、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她却完全不懂了。
在这漫长的怔愣中,云及月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渐渐褪去,只余下迷惑和茫然:“真的吗?”
她怎么可能和江祁景谈过恋爱啊……还是上高中时候的的早恋?
云及月清楚地记得自己昏迷刚醒,秦何翘来探病的时候。秦何翘给她检测了她忘掉的事情大致有哪些。
而提及江祁景时,她说她跟江祁景只是普通同学,秦何翘完全没有否认。
秦何翘是她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
如果她真的和江祁景在一起了,肯定瞒不过秦何翘。
男人此时的眼神犹如深沉漆黑的漩涡,莫名能让人头晕,甚至沉溺其中。
他掀唇,冰冷的语调刚吐出一个音节,却又很快地截住。半晌后换了个更冷静的语调:
“十年前的一月份,到九年前的七月份。一年零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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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我,一年零七个月。”
“……”
江祁景的眼里带着点审视和星点般的冷意:“需要我继续帮你回忆吗?”
“噢……”云及月将尾音拖得很长,十分无辜地摊开双手,“可是我完全忘了诶。”
这句话本就足够过分。
她想了想,却还添了一句:“你在这和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我真的只记得江慕言。”
态度泾渭分明。
江祁景的手指捏着她的肩骨。
动作其实很轻,并没有伤到她。
可是云及月就是感觉她马上就要被折断了。
其实她也不记得江慕言。
但是她在衣帽间发现的那封情书、江慕言的种种表现和徐文绣的误会,都能够从旁佐证她跟江慕言的往事。
她肯定并尊重这段往事。
而和江祁景……
就算是秦何翘或者云野亲口告诉她,她真的和江祁景早恋过。云及月也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她要是真的跟江祁景在一起过,那段感情无论好坏,一定刻骨铭心。她怎么可能会忘得这么彻底,一点都不记得?
而且江祁景根本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十年前不是,十年后就更不是了。
一切都说不通。
哦不,也可能有另一种解释——
“江总,你觉得我们是谈了一年零七个月,其实你根本没有明说,我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失忆前就记不太清楚,失忆后忘得更干净。”
云及月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况且十年前那个一月,我已经喜欢江慕言有一段时间了。”
按照情书落款的时间线来讲,那个时候她已经被暗恋已久的江慕言告白了。
想到这里,云及月沉默地心虚了几分钟。
她该不会真的脚踏两只船了吧?
“……总而言之呢,十年前我三心二意,十年后我也三心二意。由此可见,我确实配不上你这样的好男人。离婚之后我们照样可以合作,不离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云及月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车门走出去。
她站在路边,柔软的白色丝绸裙摆被吹起浅浅的褶皱,露出纤细的脚踝。她抬手挡了挡往脸上刮的刺骨冷风,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以至于错过了江祁景渐渐变化的神情。
云及月自认十分贴心:“江总,我就不坐你的车膈应你了,你自己慢慢忙吧。”
“我们的那一段,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江祁景的嗓音同昏暗夜色交织在一起,“如果不是你今天提起来,我也忘了。”
云及月:“……”
什么叫做她今天提起来?
是她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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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脾气地露出微笑:“你的意思是——?”
男人从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以后不用放在心上。”
云及月认真地点头:“好,那离婚协议……”
“一周内给你。会有人给你实时汇报进度。”
她正想追问给她汇报进度的是谁,迈巴赫已经飞驰而去。
…………
江祁景通过指纹识别进入明都不过几分钟,郑思原就收到了提醒的消息。
他立刻给江祁景打了电话,紧张地道:“江总,我需要过来吗?”
“不用。”江祁景捏着烟,火星烫到他的手指,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嗓音平缓漠然,“我来拿个东西。”
郑思原嘘了声。
江祁景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开灯,在门口伫立了片刻。
他望着办公桌后面的落地窗。窗外是京城繁华的夜景,一切灯红酒绿都尽收眼中。
玻璃窗的隔音效果极佳,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却偏偏觉得嘈杂。
眼前的,耳边的,脑海里的……全是云及月。
背着书包的云及月。
放学路上的云及月。
大半夜不睡觉,在被窝里偷偷发短信问他“你有没有想我呀”的云及月。
许多被刻意忽视掉的记忆,全部如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
最后定格在刚刚和她告别的画面上。
江祁景合上眼,静了一会儿,思绪才渐渐抽离回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从最不起眼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牛皮纸封。
纸封里装着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
男人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两下……很多很多次。
随后就离开了明都。
坐上车,冷硬地吩咐司机回盛京名邸。表情与来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手里多了张照片。
他垂下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又将烟头捻了上去。
照片被烫出一个洞,洞的边缘逐渐向外延伸,最后吞噬掉了半张照片。
在边缘即将吞噬照片里那张笑得灿烂可爱的脸时,江祁景没有征兆地蓦然掐灭了烟头。
手里只余下灰烬、残渣和尚且安好的另外半张。
剩下那半张里,两三岁的小女孩戴着喜庆的小红花,扎着双马尾,乖巧又讨喜。
如果失忆前的云及月在场,一定可以认出来——
那是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江祁景让人发在微博上的照片。
她十五岁那年的某个时候,跟江祁景打赌输了,把这张照片作为童年黑历史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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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
许久之后,男人别开眼睛,给郑思原发消息:【联系律师。】
郑思原:【昨晚就已经拟好了。】
江祁景的手指蹲在聊天框那儿。
夜已深,路边炫目的霓虹灯投影进来,将屏幕上的字眼照得虚幻。
他平生极其少有地感觉到了犹豫。
又觉得这种犹豫过于可笑。
十年。
记得清清楚楚的十年。
忘得干干净净的十年。
他和云及月确实谈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恋爱,早恋,连男女朋友关系都没有确定过的那种。
这点时间放在十年里,仅仅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云及月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他也不会。
只是提起十年这个时间点……忽然想起来了而已。
只是单纯地觉得可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懊悔而已。
明明只是阐述事实而已,偏偏说得像是被云及月骗了感情。
云及月还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就是骗感情。
最后说得竟是他占了下风。
更糟糕的是——他的的确确占了下风。
他想挽留。
简直糟糕透顶了。
和云家的合作真的重要到这种地步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那云及月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答案……当然也是否定的。
只不过他很难找到下一个如此合适的联姻对象。
江祁景收回神:【寄到盛京名邸。随便找个地方放好。】
郑思原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需要告诉您放哪儿吗?】
【暂时不用。】
关掉手机,江祁景抬起脸,缓漠地道:“去江宅。”
如果。
只是说如果。
如果那只是云及月一时气头上又一次说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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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暂时宽容一次。
不计回报的宽容。
——有些东西还需要问一问江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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