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里不时有人进出, 但凡看到他们的人都一步三回头。
季星遥不是第一次被他公主抱, 可这里是她每天都要回来的地方, 有些人经常遇到还有点面熟。
她让慕靳裴放下, “我自己走。”
慕靳裴没看她,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他在想别的事,显得漫不经心。
“放我下来吧。”季星遥再度要求。
慕靳裴这才看她:“抱都抱了,放下来麻烦。”
季星遥:“......”他的理由总是奇葩又让人不好反驳。她搂着他脖子,“你怎么不穿外套,不冷?”
“还行。”慕靳裴已经感觉不到冷。
说话间就出了大楼, 寒风凛冽, 这边正好是风口,干冷刀割一样的北风往骨头缝里钻, 季星遥不由瑟缩往他怀里靠了靠。
不知道是不是风大,她刚张口还想说什么, 结果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之后她就没再吱声。
慕靳裴已经没多少劲, 从画廊跑到小区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 可他还是坚持把季星遥抱到停车场。
然而季星遥并不知道他是一路跑来,更不知道他为了上楼找她把保镖也踹了一脚。
储征看到这一幕感觉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拍卖会那晚老板抱季星遥是因为季星遥脚磨破了, 那么做是怜香惜玉。
这会儿呢?
也许有种失而复得的紧张。
他赶紧把车门打开, 感叹老板的体力耐力还有臂力。换一般人狂跑七八公里连走路的劲儿都没了。
坐上车, 慕靳裴让司机开去医院。
季星遥觉得去医院纯粹多此一举, 到目前为止她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今天这一遭对她来说不是劫后余生,充其量算个有惊无险。
去医院检查是小题大做,关键是影响他工作。
慕靳裴不容商量,他不松口司机就不敢擅自做主改变路线,一直朝着医院方向开去。
“真不用检查。”季星遥还在坚持。
慕靳裴没吭声,找出放在车上备用的电脑打开,插上耳机。季星遥想起来他还要开会,可他手边并没有其他资料。
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在公司,可他去而复返,应该耽误了他不少事。
慕靳裴看了眼手表,离视频会还有十分钟,他给储征打电话,“一会儿把我这边的线路切进去。”
即便父亲准许了他不参加会议,可一些重要决议他必须得知道。
之前姑妈虽然答应了配合他应对季常盛,那是她被逼无奈,她现在肯定想着怎么争取的更多实权。
搁以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把工作置之不顾,就算天塌了他也会坚守在会议室的显示屏前。
今天他的情绪失控了。
这对他来说太危险。
要是以这样的状态跟季常盛博弈,他必输无疑。
季星遥打开咖啡杯递给他,“喝几口缓缓。”
慕靳裴把衬衫纽扣松了几颗,胸腔还是发闷。她已经把杯子放到他唇边,他象征性抿了两口。
季星遥拧上杯盖,她想让他回公司,路上信号不稳,他开会要用的资料也没带来。
她靠在他肩头,跟他打商量:“我能不能不去医院,不喜欢做检查,有的检查仪器还有辐射。”
慕靳裴始终没搭理她,她不去医院的原因其实他知道,是怕耽误他工作。他带上耳机,开始平复自己,让自己的理智回到最初那个点,那个绝对冷静又冷血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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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过滤掉不该有的想法,可旁边的人还在说个不停。
季星遥摩挲着他手腕的表盘,“我体质不错,吸了两口烟用不着那么矫情还要去医院检查。”
慕靳裴瞥她,“你哪来那么多话?”
季星遥一愣,他面色紧绷又眼底毫无温度的样子让她陌生,她毫不示弱,觑他,“我话多怎么了?”
慕靳裴跟她对望,她眼里的倔强劲儿在招摇呐喊,还有一丝丝委屈,他暗暗吁口气,“听话。”
季星遥借题发挥:“你怎么这么情绪化,换个语气不行?”
慕靳裴习惯了掌控和强势不假,但绝不是情绪化的人。
这些年生意场的磨练和从小慕家的那种压抑环境,他早就学会了怎么管理自己的情绪,也很少情绪外露,刚才实属例外,正好烦闷堵在心口。
从他知道公寓楼失火一路狂奔,到现在坐在车里,看似一切平静下来,可心里像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互相撕扯,让他透不过气来。
那些仇恨的种子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二十多年来滋长到盘根错节,像有千万只手拉扯着他往深渊里坠。
理智归位后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面对季星遥时又做不到无动于衷,听她咳嗽两声他都不放心,必须得到医院去检查。
慕靳裴抱抱她,“关系到你的健康必须听我的,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那么呛。”他保证,“下不为例。”
季星遥垂下眼皮,没爱搭理他。
慕靳裴抬手抚抚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刚才我语气不好,跟你道歉。”
季星遥即便不高兴也能分清场合,“检查可以,”她提出,“你不用下车,忙你的工作。”
慕靳裴点头,“让储征陪你去。”
开会时间到了,之后车里安静下来。
季星遥往车边靠,以免打扰他。
她心不在焉看窗外,公寓楼里那幕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从安全通道门出来就看到他摁电梯键,那个时候楼上的火可能还没扑灭,浓烟滚滚,要不是她喊他,他就直接坐电梯上楼了。
不觉间就到了医院,季星遥侧脸看慕靳裴,他完全沉浸在视频会里,面色冷峻,偶尔发表两句看法。
他说英文格外让人享受,要是跟他素未谋面,光凭声音也能沉溺在他的世界里不愿醒来。
季星遥拿上外套和包,小心翼翼推开车门,下车后又轻轻把门关上。
慕靳裴没听到开关门动静,却突然转脸,身边空了,他隔着车窗玻璃看季星遥,目送她一段才收回视线。
储征陪着季星遥做了整套检查,医生看了检查结果说没什么大问题,开了一点清肺的药。
季星遥看看时间,从进来检查已经两个小时过去,慕靳裴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大概会议还没结束。
从楼上下来,她指指大厅角落的座椅,跟储征说:“到那儿歇歇吧。”
储征点头,他明白季星遥是不想打扰老板开会,毕竟涉及到的一些商业机密,季星遥的英文又好,老板说什么她完全听得懂。
椅子是三人座,两人各占一边。
储征把各种检查单整理好,一会儿要汇报给老板。
季星遥很安静,坐下来后就开始刷手机,没像其他女人那样试图从他这里旁敲侧击打听老板的习惯或爱好。
跟季星遥坐一块他莫名有压力,她跟老板很像,气质里透着锋芒,一般人很难靠近。
这个特质连许睿都没有。
想到许睿,储征这才有空感谢她把上的消息全部处理了。
许睿回:【说了不用那么客气,再说也不是看你面子。】
储征打了一行字,犹豫间又全部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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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许睿又发来一条:【听说背叛会下地狱的,你怕不怕:)】
储征:“......”
他那么做算是背叛老板吗?
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原则性的事情他不会沾。
视频会一直持续到六点半,天色已黑。
慕靳裴关了电脑,还不见储征和季星遥出来,他拿上外套下车,一边给储征拨电话边款步朝门诊大楼走去。
“是不是要住院观察?”慕靳裴声音略显急切。
储征:“没问题,开了一点药,我们在大厅。”
慕靳裴加快脚步,很快,门诊大楼那边也有两个身影朝这边走。
他还有事要交代给储征,让季星遥去车里等他。
储征跟老板并肩走,步伐缓慢。
到了没人的地方慕靳裴才说话:“今天的会议谢君毅也参加了,跟季氏集团在南非合作的那个项目提上了议程。”
储征静静听着,大概明白了老板接下来的决定。
慕靳裴双手抄兜,在灌木丛边站定,斟酌许久,他开口:“那就借谢君毅的手对付季常盛。”
储征:“我会安排和跟进。”
南非那个项目是季常盛看好且亲自考察,他的戒备心无意间就会放松。
“慕温雅那边也不能放松警惕。”
“明白。”
“打个电话给张伯,问他去天津干什么了。”
“打过了。是张伯打给我问季小姐的安全状况。”至于张伯去天津是干什么的,他也问了,不过,储征顿了半秒,“张伯打岔过去没吱声。”
慕靳裴抬手揪了一片发黄的枯叶,意兴阑珊揉搓。
张伯负责季星遥的安保十七八年了,他对季星遥的感情跟父亲对女儿没两样,甚至比大多数父亲对女儿都上心。
忽然他侧脸问储征,“遥遥有没有跟你抱怨我?”
储征:“?”
他真没接住这句话什么意思,然后他又发现星遥已经成了遥遥。
“季小姐什么都没跟我说。”
慕靳裴点点头,来医院路上时他不该把自己的挣扎迁怒于她。
她跟他母亲一样,表面上大度,其实小心眼的很。嘴上说着原谅你,那边已经在心里记下一笔。
“你回去吧,我今晚不去公司。”
他抬步走去停车场。
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也很模糊。
储征微微叹气。老板现在是一边痛苦清醒着,一边身不由己眷恋沉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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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多云,看不见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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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灯火通明,树影婆娑。
“谢总,季星遥季小姐打算考飞行驾照,之前咨询了我们的培训机构,约了下周体检,不过刚刚打来电话要改年后体检。今天她公寓楼失火,吸入了浓烟,怕体检时心肺功能那项不合格。”
谢昀呈正靠在露台边抽烟,回头瞅了一眼秘书,“你们什么时候对季星遥这么感兴趣了?”
秘书:“......”哑口无言。
面对这样阴晴不定的老板,他很难。
还不是前几天谢昀呈问起他,季星遥最近有没有新作品。正巧那天在庄园又遇到季星遥跟慕靳裴在一起。
这种关系挺复杂。
他就过多关注了一下季星遥的动向,谁知季星遥突然对飞行驾照感兴趣,又选在谢昀呈名下的培训机构培训。
谢昀呈没再说什么,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转身回屋。
秘书望着自家老板的背影,不禁发愁,所以关于季星遥的动向,以后还要不要汇报?
他拿上烟灰缸也进了屋,关上露台的门。
谢昀呈正在倒红酒,对着酒杯凝视几秒,忽然放下酒瓶去冰箱拿了两块冰块放杯子里。
秘书了解谢昀呈,他这样暴殄天物式喝红酒意味着心情不怎么样,还有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说。
谢昀呈晃着酒杯,拿余光觑秘书:“你有什么话就不能一次说完?”
秘书:“...今天唐小姐跟我侧面打听您的消息,问您哪天有空,她尽地主之谊。”
谢昀呈拧眉,想了半天,“哪个唐小姐?客户?”
在老板的众多女伴中,只有一位姓唐,而且老板对唐加莱跟对别的女人不一样,他以为他说个姓氏老板自然就知道是谁。
秘书只好说全名:“唐加莱小姐。”
谢昀呈仿佛失忆了一般,对这个名字真没什么印象,想不起来跟这位唐加莱小姐的任何片段。“通过关系找我的客户?”
秘书也心塞,这才分手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说老板真被唐加莱给伤到,脑子里自动屏蔽了这个名字?
毕竟唐加莱跟老板认识了快两年然后又谈了几个月,怎么就一点都没印象了呢?
他小心翼翼措辞,“唐小姐跟您曾经有过露水情缘。”
这回换谢昀呈无语。在他这里所谓的露水情缘就是一夜情或是短暂的男女床伴关系。
跟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多了去,虽然他从不上心,也没对谁用过心,但不至于糊涂到连对方名字都记不得。
他问:“唐加莱英文名?”
秘书把英文名告诉老板,谢昀呈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是谁。秘书纳闷的是,老板怎么连唐加莱的名字都对不上?
他征求老板意见,“那要不要赴约?”
谢昀呈不紧不慢道:“是什么误解让她觉得她还有机会再到我床上?”他从来不会跟同一个女人啰嗦两遍。
既然当初都他没能停留,那说明他对她没任何感觉。
来北京前他刚刚结束了一段维持了一个月的男女关系,腻了便就散了。
他又问:“她怎么有你电话?”
秘书:“唐小姐跟您在一起三个多月。”在老板的女伴里算是时间比较长的一位。“当初唐喜欢季星遥的作品,后来您在拍卖会就拍了《星遥1》。”
谢昀呈蹙眉:“她以为我是因为她才拍下那幅画?”
秘书没敢吱声,因为当初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老板要定下来,毕竟老板是第一次讨好一个女人。
原来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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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老板连唐加莱名都对不上,这样就说得通了,因为从没上心,一切都是旁人自以为是的脑补。
谢昀呈已经记不得当初是怎么认识唐加莱,也忘了到底在一起几个月,既然秘书说在一起三个月,那可能就是三个月。
他对那段男女关系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唐加莱懂油画,以前专业学习过。
他跟唐加莱能在一起三个月多半是因为他们有油画这个共同话题,他去看画展时她在边上说的话还算内行,不至于让他觉得枯燥厌烦。
他喜欢看画展,受父亲影响。
后来也想戒掉这个喜好,早就深入骨髓,来不及。
至于季星遥的画,在认识唐加莱之前他就接触过,但都是静物画。他对静物画兴致一般,没想到后来季星遥也画人物画。
他拍下《星遥1》只是单纯欣赏这幅画,没有那么多复杂原因。他们那些人一个个都脑补过了头。
后来跟唐加莱闹掰是因为唐加莱没摆好自己位置,真把自己当成了他女朋友,那天唐加莱生日,约他吃饭,他也答应了过去。
不过那天公司事情太多他忙忘了,后来他也给唐加莱打电话解释,她直接挂断,等着他去道歉去哄她。
就是那一瞬,他彻底烦了,之后再没联系。
唐加莱应该是等他回去找她,他哪有那闲情逸致,后来她也没找他,应该是拉不下自己面子,毕竟是她要断了那个关系。
高脚杯里的冰块融了小半,谢昀呈抿了一口,“以后用不着再接唐加莱电话。”
秘书点头,“明白。今天是我的失职。”
谢昀呈盯着酒杯里浮上来的冰块,“跟季星遥约个时间,我去她画室淘几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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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漆黑,城市亮着,目光所及一片繁华璀璨,恍惚间辨不清自己在哪。
季星遥趴在窗台俯瞰城市,这个角度看到的夜景跟在她公寓看到的不同,慕靳裴这边看到的城市更寂寞。
从医院出来慕靳裴没送她回家,直接带她来他的住处。
咖啡好了,香气萦绕。
慕靳裴把咖啡端过来,“跟你的咖啡豆不一样,尝尝味道怎么样。”
没有司机和外人在场,季星遥连眼皮都懒得抬,对咖啡,对他,都视若不见。
慕靳裴知道她还在记仇,就因为他之前说的那句‘你哪来那么多话’。他已经道过歉,她还是不依不饶。
他放下咖啡,抱起她,“把你指纹录进去。”
季星遥缓缓抬眸,赏他一眼,但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慕靳裴把她抱到门口,他输入密码打开管理器,主动提出,“以后你做管理员,管理码你重新设置。”
季星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四目相对。
玄关的光线偏暗,暖色调,照在他身上却是冷的,回家后他直接去浴室冲澡然后换了件黑色家居衬衫。
明明棉质的衬衫不算有型,可穿在他身上就透着冷硬的质感,锋刃直戳人心。只要他跟黑色联系在一块,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眼神跟他身上的气息一样危险,但多了一份隐忍,难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她没再得理不饶人。
季星遥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改了管理码,录入指纹。
设置好,门关上。
慕靳裴将她抄起来抱住,看着她的眼,“别气了,今晚我抱着送你回去。”
季星遥不是很确定这个抱着是怎么个抱法,跟他确认:“上下车抱着我?”
慕靳裴:“抱着你走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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