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呈到了楼下站在风口醒神, 困意散了,但慕靳裴恨不得将他凌迟的眼神迟迟没有散去。他跟慕靳裴不管是因为家里的矛盾还是公司决策意见不合,从来都处理得很淡, 得过且过, 谁都懒得跟对方多说两句话。
可刚才在画室他和慕靳裴对视的那个眼神看似无声, 却在两人之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轻哂, 拿着画回到车里。
城市早就静了下来,他还没有。
车子打着了火又熄灭。
他给秘书打电话,“季星遥的飞行教练不用安排了。”
三更半夜的,秘书早就睡了, 刚才是被恼人的电话铃声扰了美梦, 这是给老板特别设置, 不接都不行。
这会儿秘书脑子反应略迟钝,老板安排的事情他习惯了说:“好的。”他天真的以为, “就算季小姐体检过关,我们也找个理由不接收?”
谢昀呈:“我亲自教她。”
秘书:“......”这下彻底不困了,他突然摸不清老板的脑回路,按理说只要跟慕靳裴有关的人和事, 都避之不及,哪会主动贴上去, 这一次老板一反常态竟然提出要主动教学。能让老板亲自指导飞行的, 目前没谁有这个荣幸。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他冒死提醒老板:“季小姐是慕靳裴女朋友。”即便有可能惹怒老板, 可作为秘书和心腹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谢昀呈冷声道:“就因为是他女朋友我就更要亲自教, 免得到时有什么意外,我也在飞机上他还能说什么!”
隔着电话屏幕秘书都感觉到了老板的不悦,不知是老板被说中了想法恼羞成怒还是他误解了老板的意思。
不过刚才老板说的那些有他自己的道理,毕竟慕靳裴恐直升机,而且万一到时飞行训练中遇到突发情况,慕靳裴还以为是老板在直升机上做了什么手脚,到时欲加之罪他们培训机构跳黄河也洗不清。
不过老板既然担心这些节外生枝,直那接拒绝接收季星遥这个学员不就结了?需得着大费周章自己去教,还浪费时间吃力不讨好?
但老板明显不打算这么干,他也不敢多废话。
他担心的是:“谢总,您平时那么忙,怕抽不出时间。”
谢昀呈的话里没有丝毫感情波动:“抽不出时间就挤!”
秘书:“......”
谢昀呈直接挂了电话,发动车子离开。并到主道等红灯时,他抬头看了眼大厦。
画室窗口的灯灭了,一片漆黑。
季星遥不明所以看着慕靳裴,“诶,你干嘛把遮光帘都拉上?这样看不到夜景,太闷了,闷了就影响灵感。”
“大半夜的看什么夜景。”慕靳裴拿了外套就走。
季星遥看着他背影,“不多陪我一会儿了?”
“我今晚住这里。”慕靳裴关上门离开。
季星遥后知后觉,他是下楼去车里拿行李箱,他汽车后备箱里常备出差要用的所有物品。
她放下笔,放松手腕。
太晚了,她也打算睡觉。
没到十分钟,慕靳裴提着行李箱回来。
季星遥正在收拾沙发,她把卧室的床让给慕靳裴,她住外面的沙发,以前画画时她经常在沙发上凑活过夜,懒得多走几步到卧室。
她催促慕靳裴:“你快洗澡睡吧,你跟我不一样,你得按时到公司,我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都无所谓。”
慕靳裴把堆在边几上的抱枕又扔到沙发上,“一起睡。”他一手提箱子,一手牵着她进卧室。
那句‘一起睡’就像说一起吃饭那样风轻云淡。
季星遥一直偏头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窥探出什么,可他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就像冬天被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丝涟漪,瞧不见湖水下面是什么状态。
可能是暗流涌动,也可能是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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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靳裴跟她对视,“看什么?”
季星遥:“在用眼给你量血压,看你血压有多高。”
“两百八。”
季星遥笑了。
“别想太多。”沉默了一瞬间,慕靳裴这么说。
季星遥:“想得不多,就看看你背部线条。”
“......”
进了卧室,慕靳裴把箱子打开拿出洗澡要换的家居服,季星遥早他一步去了浴室。
浴室热气腾起,水流哗哗,就像那天在庄园冰上的舞曲,落到了心坎上。
慕靳裴把卧室窗帘拉开一段,远处不少地方的灯已经关了,无边黑暗,原本这个时间他该在自己公寓。
占有欲这个东西,原来他也有。
“我好了。”季星遥从浴室出来,手里拿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对着头发胡乱吹着。
慕靳裴松了手上窗帘,夜幕被挡在外。“你手里的是什么?”
“智能迷你吹风机。”她调皮的在他脸上吹了下。
慕靳裴拿梳子把她长发给梳通,“你洗过头发都不梳一下?”
“这叫凌乱美。”季星遥就是故意没梳通留给他来做。
今晚不管是季星遥还是慕靳裴,洗澡时都比平时要节省不少时间。
卧室的灯关上。
季星遥眼睛没适应,一下找不到慕靳裴在哪。
“人呢?”
下一秒就被慕靳裴拉到怀里。“睡觉。”
两人用了一样的沐浴露,清新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慕靳裴枕了她的枕头,把手臂垫在她脑袋下。季星遥很听话,枕在他胳膊上入睡。她不知道慕靳裴在想什么,反正此刻她脑袋一片空白。想法肯定还有的,没有好像才不正常。她的手无处可放,蜷累了就搭在了他腰间。
“慕靳裴。”
没人回应她。
她知道他没睡,他呼吸一点都不平稳。
慕靳裴屏息,后来还是没用,他起身去了浴室。
季星遥失眠了,脑补了不少,后来她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睁眼,慕靳裴正背对着她在换衬衫。他背部肌肉结实,却一点都不厚重,线条流畅,棱角感,力量感,还有说不出的美感。
昨晚她抱着他时也是这种感受。
慕靳裴伸好衣袖,开始系纽扣。像有感应一般,他忽然转身,跟她四目相对。“不睡了?”
“等你走了我再睡个回笼觉。”
慕靳裴把衬衫纽扣从上往下一粒粒扣上,人鱼线也慢慢遮住看不见。
季星遥这才收回视线,“早餐你吃什么?让张伯给你订。”
“不用,我到公司吃。”慕靳裴走到床沿,俯身在她额头落了一吻,“睡吧,十二号早上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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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遥抬手圈住他脖子,有了肌肤相亲,两人比之前要无形亲密一些,她也没什么要跟他说的,就这样对视许久。
彼此在对方眼里找自己。
她松开他,“不耽误你去公司了,十二号早上见。”
慕靳裴离开,把行李箱也带了下去。
电梯里,他看着门上映着的不是很清晰的自己。
荒唐的念头,荒谬的做法。
接下来几天,慕靳裴没打扰季星遥,直到出发那早,他去画室接上季星遥赶往机场。
他们的节之旅开始。
储征留在北京处理工作,还要参加许睿的婚礼,此番没同行。
季星遥这会儿才知道他们要去50号公路自驾,那种迫切和期待不亚于对自己作品的期待。
她问慕靳裴:“你自己开车吗?”
“嗯。”慕靳裴:“全程我都自己开,你坐副驾。”
冬季的50号公路更显苍凉寂寞,特别是经过无人区戈壁滩时,一眼望不到头的枯草,没有丁点生机。
半天也遇不到一辆车。
远处,白云低浮,碧空幽蓝如洗。衬得这条路更孤单。
季星遥靠在车窗上,感受着这份荒凉孤寂,还有发动机的轰鸣。她不知道慕靳裴要带她去哪,是这样一直开下去,还是中途找个小镇歇脚。
就这样开下去也不错。
偶尔,她会侧脸看一眼慕靳裴,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开车上,她没打扰他,转过来继续看窗外。
两旁的景呼啸而过。
也不是什么美景,不是枯草就是砂砾石子。
一切都是萧瑟的样子,看不到希望。
她猜想着慕靳裴的心里是不是就如这条公路和两旁的隔壁,荒无人烟,像座孤岛,他走不出去,别人也走不进来。
慢慢地,她感觉车速降了下来。
慕靳裴把车靠边停,“累不累?”
季星遥摇头,两三个小时坐下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下车,当我模特。”慕靳裴把安全带解开。
季星遥:“你要拍照?”
“画画。”
慕靳裴推门下去,后面随行人员的车也依次靠边停。
季星遥随之下车,路边有个废弃的休息站,雨侵蚀早就掉了漆,椅腿有些腐烂。
椅子旁还竖了一个路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她弯腰捡了几颗小石子玩。
慕靳裴从后备箱拿出画板和绘画工具。
“你要在这个地方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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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靳裴挑选好角度,固定画板和画布,季星遥过来帮忙,把其他所需工具都拿出来摆好。
他让她看这条路,往远处看,“这段被称为孤独之路,傍晚好看。”
季星遥望着这条笔直的公路,好像一直走就能走进人心里。
她不知道下一个转弯在哪,或许路途中就有转弯,可给人的错觉就是它一直这么笔直,只要沿着它走就能找到出路,也不会迷路。
长椅上落满了灰,慕靳裴用湿抹布把长椅擦干净,又垫了一条褐色毛毯,他喊季星遥:“过来了。”
季星遥:“真要画我?”
“不然?”
“叫什么名?”
“没想好。”
季星遥在长椅上坐下,用手晃了晃椅背,“确定这椅子能撑得住我?别画一半椅子坏了我跌下去。”
慕靳裴:“撑得住。”
季星遥懒懒的靠在椅子里,“对我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
“自然就行。”
下一秒,季星遥脱了鞋子,两脚放在长椅上,寻个舒适的姿势,撑着下巴开始小憩。
慕靳裴决定就画这一幕。
四个多小过去,这幅画收尾。
季星遥舒展腰背,夕阳渐渐西下,漫天霞光,美得不可思议。她还想着慕靳裴说这段路傍晚好看。她转身看去。
这条路在夕阳下被晕染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光,路另一端天地相接,路穿进了云层,仿佛那就是世界尽头。
慕靳裴让人把画板收了,他回到车里把戒指放到口袋里。
季星遥还在欣赏日落,这是她喜欢的景。
“遥遥。”
“嗯。”季星遥漫不经心应了声,视线一直落在西半边天。
“喝不喝水?”
“不渴。”
慕靳裴自己喝了半杯,走过来把她外套拉链拉上,傍晚的温度比中午那会儿低了好几度。
季星遥忽然侧脸问他:“这条路上是不是就这儿看日落最美?”
慕靳裴:“应该吧。”
季星遥没再追问,不是应该,是肯定。他停在这里给她画画就是陪她等一天的日落。
她喜欢日落,可以牵手到地老天荒。
慕靳裴低头亲着她的唇,“节快乐。”
季星遥顺势环住他脖子,她今天很满足很知足,也真的快乐,“刚才那幅画就是给我的节礼物?”
“不是。”慕靳裴把她手拿下来,退后半步,单膝而跪。
季星遥愣怔,她明白男人单膝下跪的动作意味什么,可还是不敢置信。他们凝视对方,眼里容不下一丝别的。
慕靳裴握住她的左手,无意识的反复揉搓了几下,力道有点大,不过季星遥也不觉得疼。
这场求婚,与他而言,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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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那么多承诺想给她,可最后终究无法兑现。
他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到她,没有那个福气陪她老去。他不知道能陪她多久,多希望像这条公路一样,无止尽没终点。哪怕有终点,那路尽头也是他跟她的家。
可现实里他没有那样的好运,他现在拥有的也会慢慢全部失去。
慕靳裴凝望她:“遥遥,我爱你,所有。”
“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人,不管什么时候,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后,只要你一个电话,不管我在哪我都会赶到你身边。”
“遥遥,嫁给我吧。”
季星遥沙哑着声音,“等二十年后都老夫老妻了,我的电话还会那么管用?你不管在哪出差,我只要一个电话你就会回来陪我?”
慕靳裴喉咙发涩,什么都说出不,用力点点头。
在季星遥这里,只要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就什么都够了,她把无名指伸给他,慕靳裴小心翼翼把戒指给她戴上,他随即起身把她抱起来亲吻。
戈壁滩的落日,一年最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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