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凝被禁足一月, 又惹得长宁侯发怒, 连屋门也出不了,每日不是跟着杜先生读书,便是跟着嬷嬷学习。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每日便老老实实, 什么多余的想法也不敢有,连屋门都鲜少踏出去。
可虽然出不了门,也不代表她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知道豫王与太子已经开始争斗, 朝中形势紧张,她便动了念头, 读完书, 学完礼仪, 大着胆子去找长宁侯。打听朝堂形势的近况。
长宁侯还未消气,不欲与她多说, 摆手赶她离开, 可顾思凝却不依不饶, 只差是把嘴巴都说干了,才总算是说动长宁侯听她几句话。
她便提了户部的事情。
前世, 她虽然在王府后院之中,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京中出了大事时,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也听说过一些。例如户部。
户部出事是在几年之后,顾思凝并不了解朝堂大事, 可户部出的事情实在是大,她听说过,只知道朝中有无数官员牵扯其中,非但是户部大换血,各个位置几乎都有变动,恰逢科举,新科进士们都得了重用。而楚怀瑾便也是在此事之后,开始得皇帝重用,平步青云。
若是顾思凝记得没错,叶明蓁便是在户部一案之后声名鹊起,楚怀瑾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本该受牵扯最多,她也不知叶明蓁与楚怀瑾是如何『操』作,总之是将楚家保了下来,虽然楚尚书被降职,可也没丢乌纱帽,没掉脑袋,之后楚家就成了皇帝的新宠。她知道的不多,但这些也足够了。
她知道户部里面有问题,提醒了豫王,靠豫王才干,彻查之下,果真当真查出了问题来。至于这之后的事情,便与顾思凝无关,自然有豫王自己做主。可仅靠着这些,顾思凝便很是春风得意,尤其是在豫王又送来礼物之后,她就更加高兴。
老天爷让她重来一回,自然不是白来一趟。
她有重生的优势,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只要靠着这些先知先机,她就可以帮豫王夺得皇位。只要豫王做了皇帝,她便是未来的皇后,何必还怕叶明蓁呢?
原先是她想岔了,与其事事压叶明蓁一头,倒不如直接釜底抽薪,最重要的还是扶持豫王登上皇位,只要她做了皇后,无论叶明蓁如何厉害,也再无法撼动她的位置。
因此顾思凝便愈发在意朝中的近况,时不时便要去向长宁侯打听。
她立过一回功,长宁侯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小看她,耐着『性』子听她几次过来唠叨,话里话外都是提起豫王。次数一多,长宁侯便有些厌烦。
“豫王如今正在查户部的事情,即便你是想知道,可等事情查清楚,也要不少时候。”长宁侯道:“我还有公务在身,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倒不如回屋读书去。”
顾思凝忙道:“有,我有话说。”
长宁侯便耐着『性』子等着她说。
顾思凝扭扭捏捏地问:“爹,你在外面遇到豫王殿下时,他可曾说过我什么?可曾有让你给我带过话?”
长宁侯:“……”
长宁侯沉下脸:“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顾思凝不相信:“爹,我如今出不了门,可就靠您来给我传话了。”
“豫王正在查户部的案子,你就安安分分地待着,别添什么『乱』子。若是你再发现什么,倒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替你转告给豫王。”
顾思凝想了想,说:“爹,楚大人应当是清白的。”
“什么?”
“就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楚大人。”顾思凝道:“户部的案子里,楚大人应当是清白的,若是豫王殿下要查,也不必去查他。”
长宁侯轻笑一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清白的?”
顾思凝却说不出来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知道未来的事情吧?
未来户部大换血,皇帝虽然责罚了楚尚书,却也是怪他玩忽职守,若是楚尚书牵扯进其中,楚家便也捞不着什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记错了,似乎在最开始的时候,楚尚书也入了狱,但最后没事,便是楚家也无辜吧?
顾思凝道:“爹,你就听我的就是了,我说的准没错!您告诉豫王殿下,不必在楚大人身上白费功夫。”
长宁侯不置可否,见她说完了,便赶她离开。
豫王的目的是要将户部换成自己的人,他早就去拉拢过楚尚书,可楚尚书行事圆滑,迟迟不给准话,便是要故意拖着的意思。这户部尚书清不清白,也不重要,只要看豫王的意思。
豫王想要他清白,他就清白。豫王若是不想,那楚家便也就到头了。
……
楚怀瑾搬出家门已久,一直安心准备科举,只有楚夫人偶尔过来看他,他却再也没有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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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楚家的下人见到他出现时,也吃了一惊,之后便高兴地跑进府中去汇报这个好消息。
“老爷!夫人!少爷回来啦!”
楚夫人闻声而出,很是惊喜:“怀瑾,你今日怎么回来了?是打算搬回来了?也是,眼看着距离秋闱也没多少时日了,你是该回家来好好准备,外面哪里有家中住的舒服,连个伺候你的人都没有……”
“娘。”楚怀瑾打断了她的话:“爹今日在家吗?”
“你爹?”楚夫人愣了一下,但还是答道:“你爹正在书房里呢。”
楚怀瑾应了一声,快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楚夫人也不知道他的目的,连忙跟了上去。
楚父正在书房里读书,忽然见他进门,也是一怔,“怀瑾,你回来了?”
楚怀瑾快步走到他面前,撩起衣袍,直接跪了下来。
楚夫人跟在后头,看见这一幕,当即脸『色』大变:“怀瑾,你这是做什么!”楚父也皱起眉头来,手中的书放了下来。
“爹,我想求您。”楚怀瑾仰头看他,祈求道:“定国公如今被关入牢中,您救救他吧。”
楚父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让我救定国公?”楚父怒不可遏:“定国公牵扯进户部的案子里,我身为户部尚书,更应该避嫌,这案子交给豫王来查,太子与定国公是姻亲,太子都知道避嫌,你竟然还让我救他?不说其他,哪怕我不是这户部尚书,定国公府与我们楚家无一点关系,我何必帮他的忙?”
楚夫人也是没想到,连忙走过来要将他拉起来。“怀瑾,你就算是不想其他,也该为你爹着想,再说了,此事有豫王去查,若是定国公是清白的,定然也不会出事,你担心什么?着什么急?”
“就是豫王去查,我才要担心。”楚怀瑾道:“爹是户部尚书,户部的事情,定国公清不清白,您还不清楚吗?豫王与太子针锋相对,定国公出事,便是折下太子臂膀,豫王怎么会肯还定国公清白?”
“你不同意,那你去找皇上说去,不只是豫王,皇上还派了樊大人协助,有樊大人在,定国公若真是清白,就算是豫王也冤枉不了他。”楚父愤愤然站起,从桌后绕出来,“那你呢?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太子都不出手,你却还想着这些?”
楚夫人的脸『色』同样难看:“怀瑾,你为何还惦记着叶明蓁那个丫头。她与太子定亲,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楚怀瑾便只能垂首,他不答,就是默认了。
楚夫人句句诛心,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在他的心上,即便是他早有准备,可同样的伤口同样的刀,却还是让他痛不欲生。
他如何能不明白。
叶明蓁已经是太子的人,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可他还是忍不住,还是忍不住去关心叶明蓁的事,听到她有事就六神无主,慌『乱』不已,他捧着圣贤书,却连一个墨字也看不进去,一时头脑发热,便回到了楚府门口。
被父母一番训斥,他才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可除了他爹之外,他也找不到其他人。
他只是一个书生,还未考中|功名,相熟的也尽是书生,书生们可以议论天下事,可又如何能『插』手进朝堂大事之中。他会作诗写文章,能登台与人议论,这些事已经是手到擒来,他听旁人赞誉,总会误以为自己如何厉害,可当他真想要帮到叶明蓁时,却发现自己仍旧什么也做不到。
楚父满脸失望地看着他:“你和你娘大吵一架,特地离开家中,说是不再听我们的话,也不会再靠我们,靠你自己振兴楚家。我当你有多坚定,到头来,还是来求我?你在外面,就是学来了这些?这就是你的决心?今日你来求我,若下次我出了事,你又打算去求谁?求定国公吗?”
“你对叶家的丫头这样上心,可她又如何会为你低头?”
楚怀瑾慢慢站了起来。
楚夫人担忧地看着他,又看看楚父,在中间做和事佬:“怀瑾,不如你搬回来吧。你看你在外面,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家中,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也省的让我和你爹『操』心。”
“不。”楚怀瑾低声道:“我回去了。”
“怀瑾!”楚夫人急了,又拉了楚父一把:“你也劝劝啊。”
“我劝什么?”楚父没好气地道:“我先前难道没劝过吗?我教了他这么多年,可到头来还不如叶家的那个丫头厉害,什么也不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将他哄成了这样,家也不回,还要卖文章挣银子,是我们楚家亏欠了他吗?他离开时,多有骨气,到头来还不是什么也没有,又回来跪着求我。”
楚父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沉默不言,又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一些,道:“你若是还肯听我的,便好好回来,钱大人的女儿……”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楚怀瑾便打断了他:“我走了。”
楚父一噎,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他转身离开,竟是眨眼没了人影。
楚父险些背过气去,还好楚夫人急忙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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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你看看!”楚父愤怒道:“这便是他要的骨气!只冲着我们来,算什么骨气!”
“好啦。”楚夫人忍不住道:“怀瑾也没有疏忽学问,外面都在说,他比先前还要厉害,也没有堕了楚家的名声,等他考中|功名之后,定然会想明白的。”
楚夫人又忍不住念叨:“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换了婚约,如今倒好,连怀瑾也不听我们的话。”
“提那婚约做什么?定国公出了事,说不定还要牵扯到我们。”
楚夫人惊讶:“定国公难道真的……?”
楚父脸『色』难看,却并未作答。
他就身在户部,到底也看到一些。豫王来势汹汹,先冲着定国公下手,怎么可能会放过户部这一块大肥肉?他在官场待了多年,也敏锐地察觉到底下隐约有暗『潮』涌动,他的双脚已经踏入这个泥沼之中,也不知道是否会受牵连。
若真有那一日,连他也自身难保,楚家的希望就只能放在楚怀瑾身上。
而楚怀瑾……
楚父心中后悔不迭,懊恼先前对儿子的教养太过放纵,他原本是想慢慢来,可如今却不一定来得及。楚怀瑾虽是得人人夸赞,却还天真,经不住大事,学问再好再出『色』,也不及现实千锤百炼。
他倒希望,楚怀瑾当真能做到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站起来撑住楚家。
……
楚怀瑾出了楚府,便一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何处走,等回过神来时,便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东市,站在了京报铺子门口。
京报铺子十分热闹,路过的行人时不时就要停下驻足,掏出银子买上一份。他站在一旁看了片刻,最后也从怀中掏出了钱袋,数了二十文钱过去。
把京报拿到手中,楚怀瑾却也没心思看。
他知道这京报是叶明蓁办的,新一期的京报发行,他先前还未来得及看,便为定国公府忧心忡忡。他想到,这是叶明蓁办的京报,若是定国公府出事,这京报也不知能否继续办下去。
若是叶明蓁喜欢的,他便想要这能够长久一些,越长越好。只要花二十文钱,他便能每隔七日买上一份京报。把京报拿在手中,尽管无一字写了叶明蓁,可他也能当做是知道了叶明蓁的消息。
定国公入狱,又被豫王针对,连太子也蛰伏不动。朝中的事情,他这个书生了解也不多,也不知叶明蓁此时是否会慌张。
正想着,一辆眼熟的马车在眼前一晃而过,停了下来。楚怀瑾下意识地跟着抬起头来,便看见丫鬟将车帘撩起,叶明蓁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眼睛一亮,惊喜叫出:“叶姑娘!”
叶明蓁闻声转过头来,看见他时,也愣了一下。
“楚公子?”
叶明蓁的视线下移,落到了他手中的京报上。她温和地笑了笑:“楚公子也来买京报吗?”
趁此机会,楚怀瑾仔细打量了叶明蓁一番。
出乎他意料的,他本来以为叶明蓁会惊慌失措,憔悴不堪,可今日叶明蓁却依旧光鲜,反衬着他有些狼狈,令他自惭形秽。但叶明蓁出门在外时,从来都不会失礼数,最落魄时也会尽力打点自己,他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叶明蓁的伪装。
楚怀瑾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京报,薄薄三页纸被他紧捏出了褶皱。他提起一口气,问:“我有几句话,能否问问叶姑娘。”
叶明蓁愣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行人络绎不绝。她道:“就在这儿说吧。”
太子的消息向来灵敏,从来都是前脚刚发生的事情,后脚太子就知道了。她也不知道太子的眼线藏在了哪儿,与其让太子多想,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他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完,也省的下次再来质问。
“叶姑娘,我听说了叶大人事情。”楚怀瑾抿紧了唇,迟疑片刻,胸膛里一颗心提起,他紧张地道:“是否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叶明蓁有些疑『惑』,但还是道:“多谢楚公子好意,但也的确没有什么需要楚公子帮忙的地方。”
楚怀瑾颓然。
他低声道:“我也的确没什么能帮上你的。”
他就是连给定国公求情的机会也没有,更说不上一句话,他只是个书生,秋闱不到,春闱还远,更是连功名都没有。但凡他已经入了仕途,在朝为官,亦或者已经拥有一整个楚家,便也不会像此时这样无能为力。
叶明蓁想了想,道:“秋闱在即,楚公子还是安心读书,准备秋闱才是。我们家的事,我与我娘都有打算,再不济,也还有太子帮忙,不必劳烦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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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蓁说完,目光又情不自禁地往旁边瞟了两眼,观察周遭的路人。
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并不大,往来的行人似乎也没有在意,只是不知道太子的眼线听到没有。若是太子知道了,说不定又要在信中打趣她。
“你已经想到办法了?”楚怀瑾微怔。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京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叶明蓁有些疑『惑』,又道:“无论结果如何,便是全力以赴,能做的,该做的,我便都做了。到最后总该不会太差。”
“……我总归是比不上你。”
叶明蓁更加不解。
她也不知楚怀瑾为何忽然拦着她,又忽然问这些话,不知他心中如何想,也不知他这一路走来心中有多颓唐。她只是好声好气地道:“楚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无人会比其他人差的。”
楚怀瑾没有作答,退后一步,沉默地避开。
就像是此次的对话结束了。
叶明蓁更加困『惑』,见他什么也不说了,这才想往京报铺子里面走。
可她还没走几步,又被楚怀瑾叫住。
“叶姑娘,若是你……若是你有朝一日发觉,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得不到了。亦或是凭你如今能力,还远远不及,该怎么办?”
叶明蓁回过头来。
她隐约觉得楚怀瑾这番话意有所指,可又想不出是什么。
她便道:“我总能再找到新的想要的东西,这天底下不是只有一条路,也不是只有一个选择的。”
楚怀瑾便彻底没了话。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脊背贴到墙边,沉默了下来。
叶明蓁又等了片刻,没见他再叫住自己,才满腹纳闷地进了京报铺子里。
等她处理完京报的事情之后,回到家中,果然收到了太子送来的信。
叶明蓁打开信,看到上面内容,心中又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齐承煊在信中说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定国公的近况,除此之外,也并没有说太多。如今豫王与樊大人在查案,他们毫无进展,定国公的案子也一直卡着,不上不下,而定国公也只能呆在牢房里干等着。
关于公事的几句话说完,后面很长一段内容,便又是齐承煊给她说的悄悄话。
叶明蓁熟练地将丫鬟赶走,椿儿等人离开屋子时,也没记着关上门。拉上门后,几个小丫鬟互相看了一眼,都偷偷『摸』『摸』地叹了一口气。
在剩下的信中,太子言辞激烈地质问了一番,问她为何又和楚怀瑾搭话,再告诉她,楚怀瑾若是接近她,一定是图谋不轨,最好是连一句话也不说,搭理也不搭理,一眼都不要多看。
叶明蓁抖了抖手中的信,只觉得酸气都快顺着信纸冒了出来,好像那墨汁浸泡过醋汁,闻着都带上了酸溜溜的味道。
叶明蓁只觉今日自己实在是困『惑』的很。
不说楚怀瑾问了自己那么多奇怪的问题,还有太子也是如此。
豫王还在到处给太子找麻烦,太子也还忙着定国公的事情,忙着户部,忙着各种公务,他那么忙碌,本该是抽不出空来。
怎么还这么有空闲,还要听底下人汇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听了不说,还写了这么多长篇大论,来指责她?
叶明蓁摊开一张白纸,提笔磨墨,琢磨着开始给他写回信。
她爹还被关在牢房里头,京报那边她都已经安排了下去,如今京城里,已经生出了不少关于陈家,关于豫王的负|面|消|息。该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做了,甚至已经安排好了下一期京报的内容。
太子也得认真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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