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百姓能够打听到京报上面那些坊间逸闻写的当事人是在何处, 如今便更是能查到这个可恶黑心食铺是在何处。
便很快有人查到了林记食铺的身上。
林记食铺在京城里可不小, 东市开了一家,西市也开了一家,平日里顾客盈门, 更别提经由金报宣传之后, 这几日的生意更比从前好了不少,到了饭点时,店中几乎连一个空位都找不到。
林记的食铺火了, 非但是金报宣传,百姓们口耳相传之间, 也会互相提起, 读了京报的百姓之中, 其中也有不少是尝过的。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其他食铺的后厨自然不是外人轻易能进去瞧的,但百姓们机灵, 直接报了官, 京报的读者之中不乏有城中的官兵, 平日里最爱听这些不平事,一接到百姓报官, 当即火急火燎地带着人去了食铺。那会儿可正是正午,店中坐了不少人, 便见一大群人闯了进来,直奔着后厨而去。
林记食铺的老板也未想到这一切竟被京报拆穿,他看见京报上的内容时,也并想到自己身上, 直到官兵闯进来时,一切都还来不及遮掩,就展『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食铺的后厨堆了不少食材,可其中许多看着都已经不新鲜,肉块发黑,鱼虾发臭,可那些食材却还是由厨子放入锅中翻炒。林记食铺的口味重,放了足够多的香辛料,将其中不好的味道掩盖,端上来时,便是『色』香味俱全,便是谁也没有发觉。
官兵哗然,有食客听见动静,好奇地放下筷子凑上来看,等看清之后,很快转身干呕,想要将刚吃下的东西吐出来。其余的也纷纷抗议,喊着要赔钱。
林老板满头大汗,店中怒骂声摔碟声叫喊声连绵不绝,可还不等他去安抚那些食客,官兵的动作更快一些,抓着他就往官府去。
不到半天的工夫,林记食铺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城的百姓哪想过身边藏着这样一家黑心的食铺,纷纷怒骂不止,又十分感激京报,竟然帮他们拆穿了这样一个黑心食铺,让大家以后不用担心这些。
一时,夸京报的声音大了不少。
与此同时,也有人开始嘀咕起来。
“这林记食铺,是不是有些耳熟?”
“好像是在哪儿听到过。”
“想起来了,是金报!那个金报,上面推荐了林记食铺,我便是看到了金报后,才去那家食铺里尝尝的。”
有一个人提起来,便有更多人注意到。
无数人去将金报找了出来,果然在上面看见了林记食铺的内容,除了林记食铺之外,还有不少铺子。但有林记食铺的教训在前头,再看其他铺子,众人眼中也不禁带上了几分怀疑。
有心人刻意去调查,竟然还当真查出了一些问题来。
虽然没有林记食铺那么可恶,可其他铺子之中,也有几个有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尽管问题不大,平常听到了也会一笑而过,可如今却不一样。
有林记食铺的教训在前头,一时百姓们也不敢再听金报的推荐,再去光顾那些铺子。若是有了这个念头的,反而还会被其他人拉住,将林记食铺的事情说给他听。
百姓们对京报颇为信服,也常常见着上面推荐铺子,去过之后,发现那些铺子有些的确是不错,久而久之,京报宣传铺子时,百姓们也都信了上面的话。可金报却不一样,金报竟然是对那样一个坑害百姓的铺子大加赞扬!
林记食铺都能夸的出口,那其他夸赞的话中说不定还有多少水份,谁知道是不是如今还没被人发现呢。更甚至,连这都要说假话,谁知道上面的内容又是真是假?
果然还是京报好啊!
顾思凝在府中正挑着下一期金报上该宣传的铺子,这些人的价钱开得丰厚,她只恨不得让整个京报全刊登上。正选着,外面忽然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
顾思凝不满地抬起头来:“什么不好了?”
“那些……许多铺子的掌柜都来说,说是不要在金报上宣传了,就当是先前……先前……”丫鬟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当是先前没提过……”
“什么?”顾思凝顿时不满:“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丫鬟不敢反驳,只小声地将外头发生的事情给说了。
“因着林记食铺的事情,大家便都觉得,咱们金报上提过铺子不好。那些掌柜怕坏了他们铺子的名声,便……”丫鬟不敢说了。
顾思凝面上已满是怒火:“京报?又是京报?叶明蓁为何处处与我过不去!”
她刚在金报上提了林记食铺,叶明蓁便在京报上说了林记食铺的不好,如今引得这些掌柜都主动上门来拒绝,不是特地与她过不去又是什么?
丫鬟不敢吭声。揭『露』是揭『露』了,到头来,当真出了问题的却是林记食铺,当初他们王妃点头时,可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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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凝又问:“如今还有哪些铺子想要登在金报上?”
丫鬟便忙说了几个。
这些铺子开的价钱也不高,顾思凝有些不满,可想想如今金报的名气还不大,吸引不来人也是情有可原,她便勉强应了下来。
可林记食铺的影响却不是这样轻易便能消去的。
京报百姓们对这些事情最是愤愤不平,知道林记的可恶之后,因为自己也是被害过的一员,便也关注着案情的进展。好在此案处决的十分快,知道林记食铺关了门,老板也被狠狠处罚了以后,百姓们这才心满意足。而这时,新一期的金报又发行了。
林记的余波还未过去,有好事者便又买来金报,看看上面的铺子究竟是好是坏。
但这回,金报上宣传的铺子并不曾有任何问题,百姓们好奇之后,才哄然而散。
还没过去几日,便有人在官府门前击鼓鸣冤,状告金报。
百姓们才刚放下的好奇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一下子涌到了官府门口。
金报后面站着的是豫王,寻常百姓哪里敢与豫王硬碰硬,可今日来状告金报的人却是底气十足。当众人涌到官府门口后,才发觉,连瑞王也在场!
先前瑞王抓陈家人的时候得了不少百姓的好感,当即便有人问:“瑞王殿下为何在此处?
“本王自然是给百姓撑腰的!”瑞王昂起下巴,拍了拍身边的少年——就是此次要状告金报的人。“本王向来热心肠,听说了这等不平事,自然是要为百姓出头了!”
这次还不是听了谁的吩咐,是他自己要来的。
知道金报之后,瑞王心里头也不痛快,在他心中,还将京报当成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可他也不能多做什么,便只能虎视眈眈地盯着金报的错处。前头林记食铺给了他灵感,凡是金报上刊登过的内容,他都让人去查了一遍。
对面可是豫王,他也不敢贸然行动,特地去请示了太子的意见。也幸好,当真让他查出了一点问题来。
问题就出在这少年身上。
直到金报的掌柜匆匆赶来,众人才听到了前因后果。
原先,在金报先前记载的坊间逸闻之中,说了关于少年的家事。坊间逸闻说的从来都是民间的不平事,众人听过许多,也习以为常,时不时便要因为上面的内容义愤填膺一回。金报也学了过去,可却并未做到公正。
照少年说,就在去年,他爹因为变故去世,只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可家中的祖母与叔伯却对他们十分无情,非但要占走他爹生前费了诸多辛苦挣来的宅子,还要强行将他的寡母嫁给一个好酒好赌的老鳏夫,只因老鳏夫出了十两银子,更甚是,还将爹事先为他交了的束修拿回来,不准他去学堂读书,却又将这个机会强让给了叔伯家的弟弟,种种行径,论说起来,三言两语也说不完,却听得路人愤愤不平。
但这些事情,到了金报上,却是他的叔伯祖母占了理,反倒是他成了不听长辈话,辜负他们苦心的不孝儿孙。金报上的文章误导了一些不明真相的路人,跑到他的家中对他指指点点,金报的影响力不大,跑来的人也不多,可少年也忍受不了,便特地到官府来告状。
至于瑞王,那是意外之喜。
等少年说完前因后果,瑞王便已经高高挺起胸膛,义愤填膺地道:“这天底下有这等不公平的事情,本王如何能看着不管,定然是要还你一个公道,让那金报对你道歉!”
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昂,纷纷振臂应和。
“啪”地一下,惊堂木一敲,案子便开堂了!
……
叶明蓁待在府中,也听下人说了此事。
林记食铺是她揭发,可金报上写的真假她是当真不知道,听人转述时也兴致勃勃。
有瑞王在场,官府也不敢怠慢此事,豫王与豫王妃当然不能来,便将京报的掌柜请了过来,代表着金报。而后又派观察去少年老家打听,同村的村民也都知道他家发生的事情,甚至学堂那边也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为了防止出现纰漏,连那个老鳏夫都请了过来。
金报那边也连忙请了一个状师,为自己辩驳。
在京城百姓的亲眼见证之下,少年的叔伯与祖母跪地认了少年的话。原来,金报也让人去搜集坊间逸闻,写出内容的人与少年的叔伯并不相识,只是在喝酒时,听邻桌说了几句,觉得可以放进逸闻之中,便特地问了前因后果。话从少年叔叔口中说出来,自然是添油加醋,给自己说尽了好处。而金报的人也并未确认,回头便将此事写成文章,交上去后,也刊登了出来。
围观者纷纷称奇。
京报发行了那么多期,可从未出过纰漏,百姓们都为上面的不平事出过好几回的头了,可从未有过哪个是被冤枉。
当此案做出判决后,事情的前因后果便从百姓的口中传了开来。
知道金报上写的是假文章,宣传的是坏铺子,金报的形象本来就不好,如今更是一落千丈,原先还有一些买了金报的,这会儿便纷纷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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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文钱也不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多数人家中并不富裕,只是偶尔花银钱买个消遣。这上面本就说普通人的故事,若是真的也就罢了,还能为之真情实感愤怒一回,若是上头的消息还是假的,他们花了钱,还得白气一回,这算是什么道理?!
也不是所有人都爱看文章,所有人都爱看话本,爱读坊间逸闻的,便再也不光顾金报了。
听完前因后果,叶明蓁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倒也并无太多喜『色』,她道:“她学去就学去,可连京报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也不明白,就是学也不认真一些。”
椿儿道:“小姐这京报这样厉害,让小姐费心这样多,岂是豫王妃想学就能学走的,她可没小姐这样厉害呢!”
叶明蓁摇了摇头,也就不多说了。
……
顾思凝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记食铺的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连那些坊间逸闻都出了错?
她平日里看京报时,只爱看上面的话本,其他却是不愿意看的,那些坊间逸闻说的都是民间普通人的事情,她在叶家村长了十六年,知道自己是侯府千金之后,便已经不再和那些人平起平坐,半分视线也不多给,更没兴趣看那些人为几两银钱计较得鸡飞狗跳的事情。
再说了,管它是真是假,看这京报,不也就是看个热闹吗?叶明蓁的京报里写过那么多事,怎么就能确保没有一丝错处了?怎么轮到了她,便有这么多人挑剔她的金报?
照顾思凝看,虽然是叶明蓁先行一步,可她的金报也不输给谁,她与豫王都费了不少心思,怎么就能输给叶明蓁呢?
金报掌柜败诉了案子,又有瑞王提出来的蛮横要求,顾思凝还不得不掏出银子赔了那个少年银钱。银钱不算太多,只是她一件首饰钱,可这金报还没给她挣银子,便让她倒赔了银子,让顾思凝很是不平。
金报很快便出了新的一期。
出乎顾思凝意料的,这期金报的销量竟然大幅度减少,比七日前卖的更差不说,甚至是还不如刚开始的时候!
卖的差也就罢了,就连她去请来写文章的那些先生,也说什么都不愿意答应,京城里有些名气的文人都拒绝了她,唯一肯答应的,便是名气不大,还生活窘迫的书生。
若是没有有名气的先生,她该如何吸引那些书生来买?
顾思凝只能硬着头皮,又请豫王帮忙,舍出了大价钱去。好在话本是一早便商量好了,她早就直接将整本话本都买来,也不怕接不上。
可出乎顾思凝意料的,等到再下一期金报发行时,反而卖的比之前更少了!
她的禁足已经解除了,顾思凝亲自跑到了京报门口去看,便见京报发行那日,铺子门口人来人往,路过的人便都掏出银钱来买,再看金报门口,她特地将铺子选在人流更多的地方,却是门可罗雀,好半天才能卖出去一份。
等一月过后,她理了理账目,好哇,这一月卖金报挣的银子,连铺子的租金都不够呢!
非但是她想不明白,连豫王也是勃然大怒。
“本王将此事交给你,你不是与本王保证过了,定会办的妥妥帖帖?”豫王将账本摔到她的面前:“赔了那么多银子不说,这便是你保证的妥帖?本王要京报的名气,先前便已经帮过你的忙,你倒好,如今在京城里,金报可却是坏名!”
顾思凝不敢反驳,弱弱地道:“王爷,再给我一段时日……”
“再过一段时日,恐怕整个豫王府都被你赔了进去!”豫王怒不可遏:“太子妃一手创办了京报,还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听她的话,先前帮了太子那么多。都是长宁侯府出来的,你们二人怎么就差了那么多?!”
顾思凝有心想要解释,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那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自从金报开办以来,便从未盈利过,原先豫王说,这金报日后会成为她的产业,一直便是她出银子贴补,铺子平日运转,请先生的花费,一笔一笔全是银子,险些掏空了她的私房。
豫王寒着脸,最后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想要骂点什么,可想起长宁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好好待在王府之中反省,别再给我添『乱』了!”他甩袖离开,顾思凝忙让人打听他的去处,听说他去了后院一个宠妾那,心中更是委屈。
做了豫王妃之后,她本以为自己能得到豫王独宠,可豫王府后院的姬妾那么多,豫王的心分给了那么多人,虽有豫王妃的名头在,可除了身份之外,她的待遇却与上辈子做豫王姬妾时并未有太多区别。
反而是叶明蓁。
连豫王都夸了她。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她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爹娘,这辈子已经不是上辈子的那个农户女,叶明蓁做的事情,她也都做了,她本该与叶明蓁一样风风光光的,为何叶明蓁能得到那么多赞扬,可她却是什么也没有?
……
金报在京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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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那间铺子也在悄悄关了门,之后更是半点踪影也没有了。
知道金报消失以后,叶明蓁本还想去找顾思凝对峙。顾思凝抄她的东西不是一回两回,为此,她特地去赴了几个宴席,可顾思凝却是没出现在这些宴席上,后来听虞曼音说起,她才知道,顾思凝这些时日十分低调,连平日最爱的热闹都未凑,一直待在豫王府中没有出来。
找不到人,叶明蓁也就不强求了。
冬日过去之后,很快便到了新年,这是她回到叶家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叶明蓁十分重视,定国公与叶夫人也是如此。
从前的每一个新年,二人都要想着不知在何处,不知是否还活着的女儿,别人家中是阖家欢乐,可他们却觉得冷清,如今却不一样,她们的女儿回来,府中只多了一个人,便好似整个府都满了。
新年之前,叶夫人便张罗着让下人将府中收拾干净,热闹的灯笼福字窗花都贴上,她还大手一挥,直接给下人发了翻倍的工钱。又拉着叶明蓁去做了好几套衣裳,配了好几套头面,他的满腔激动无处宣泄,直到了除夕前日,都高高兴兴的。
定国公府位高权重,除夕那日还要进宫参加宫宴,不待在府中。由叶明蓁提了一句,叶夫人便提前将叶父叶母请到了府中,与他们一块儿热闹。
叶父叶母哪想到还有这份殊荣,也特地换上了新作的衣裳,动作拘谨的很,可脸上也是藏不住的喜『色』
他们住到了城里头,还与叶家村的人撇远了关系,本以为今年是要孤零零的过,还特地去买了好几刀肉,哪想到定国公府会邀请自己。
他们手头拮据,连年礼也准备不了太好的,只带了一些年节时作客常备的干果点心,又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好在定国公府无人介意这些。
国公府的年菜丰盛,吃着叶母满脸红光,等酒足饭饱后,她才提起一句:“等过了年,开了春,蓁儿是不是也该出嫁了?”
叶明蓁动作一顿,筷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夹着的肉也落到了她的碗中。
叶明蓁冷静地道:“您多吃点。”
别说是叶母了。
就这几日,皇宫与朝堂都因为年节而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偏偏东宫里的某人还天天打发侍卫给她送信过来。
几乎是每封信里头都要提一句,二人明年开春便要成婚,她便要嫁给太子,言语之中还带着几分催促。
叶明蓁心里头还纳闷。
太子莫非是忙昏了头了,此事催她有什么用?
催了她,难道她还能催着老天爷让时间过得快些,让他们早日成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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