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房间中满是浓烟,屋中人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烟熏火燎,红着双眼跑了出来。
苏木刚从街上逛了一圈回来,有些累,就坐在一张躺椅上拿书读着,转头一看,小蝶满眼都是泪水,显然是被新打的灶头折腾得够戗。
“叫你别弄了,偏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哈哈!”苏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要紧的。”小蝶伸出脏忽忽的手想去抹眼睛。
“别动。”苏木掏住张手帕递了过去:“你手黑成这样,仔细变成花猫。”实际上,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脸已经花得五颜六色,看起来既好笑又可爱。
小蝶接过去擦了擦眼睛,道:“少爷,你当我就是苦命啊,可那四房的脸实在难看,老在他们灶头上搭伙,真真是门难进事难看,还不如自己动火呢!”
“却也是,辛苦你了。”
这句话乃是由衷之言,苏木也没想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干成这样,心中颇为吃惊。
自从上次傍晚时去四房的厨房热饭受了气之后,小蝶也是发了狠,掏腰包买了一堆砖头,又雇了个泥瓦匠在自家院子里垒了个灶头,准备自己做饭吃。
今天灶头刚砌成,小丫头就急吼吼地点了火。大约是灶头还是湿的,烟大得厉害,竟将她熏了出来。
对这事苏木也是赞成的,老话说得好:嘴巴搭到人家灶台上,自然要看别人眼色。
苏木本是个外柔内刚之人,内心中还是有强烈的自尊心的。再说,他也不忍心让小蝶一日三餐都受别人的气。
只是,打这个灶头又花去了四钱银子。家里的钱本就不多,这些是越发地窘迫了,再这么坐吃山空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尽快想个赚钱的办法来。
这几日苏木成天都出去在城中乱逛,他初来乍到需要花时间熟悉环境。再说,只有出去走走才能想出赚前的法子。
可在城中转了几天,却没想出一个具体的方案。
他首先想到的是烧水泥,可上街一打听,才发现这事干不得。其实,这玩意儿在古代并不希奇,主要是用于垒坟。古人以前建筑坟墓的墓室时本是用砖的,可这东西是上好的建筑材料,容易被人偷窃。于是,世人就将石灰石和黏土烧结在一起,研磨成粉末,和在一起使用,其强度并不比后世的普通硅酸盐水泥低多少。
然后,他又想过烧玻璃。可现代的玻璃制造需要添加进去不少化学药品,对化工他可是门外汉。
后来,他还想过做蜂窝煤。
可无论干什么,都需要本钱,就小蝶手头那点可怜巴巴的碎银子也只能维持两三个月的生计,根本就谈不上其他。
就眼前来说,苏木只能选择去做那种不需要本钱的生意。
可没本钱的生意……那不是上山去当强盗吗?
如果现在是乱世,干强盗也是一桩前途无量的好职业。问题是现在是弘治十六年。弘治、正德、嘉靖三朝正是明朝最鼎盛的时期,社会稳定,百姓富庶,国家机器前所未有的强大。再说,苏木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做这个,纯粹找死。
那么……究竟做什么才好呢?
“少爷,刚才你问我要了三十文钱说是要买东西,买好没有?”小蝶忍不住问道。
以前的大少爷痴痴傻傻,根本不知道生计为何物,就算你给他钱,也花不来。这几日,大少爷好歹清醒过来,却突然问自己要起钱来,也不知道派何用场?
弘治末年,在南美洲白银和日本的铜没有大量输入中国以前,铜钱的购买力很强。
三十文钱足够普通的四口之家吃两天了,少爷一开口就要这么多钱让小蝶心中很是奇怪。
“买书。”听到小丫头问,苏木随意地扬了扬手头的新书。
小蝶眨巴着眼睛又问:“少爷,老爷生前给你留了一屋子书,你都没怎么看过,反花钱出去买?”在她看来,书就书,世界上的书都是一样,看哪本不是看。
苏木一笑,指着封面上的一行字说:“这书和其他书却不一样,你自己看。”
小蝶不满地看了苏木一眼:“少爷,我可不识字。”
“呵呵,我倒是忘记了。”苏木解释说:“这书是上一期北直隶乡试的优秀范文精选,保定府不是马上就要举行童子试了吗,所以才卖这么贵。”
小蝶:“少爷啊,不是我说你,你又不参加科举,花钱买这种没用的书做什么?”
苏木:“谁说我不参加科举,你忘记了,那天我去县衙除了将将六十亩地寄到县学,还顺便报考了今天清苑县的县试,明天一大早就要开考了。对了,小蝶,记得卯时以前叫我起床。”
“你……参加县试?”小蝶张大嘴巴,半天才道:“少爷,你不是又犯病了吧?老爷生前虽然教你读了十几年书,可你连字都认不全,更别说进考场作八股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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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不识字,可苏家本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几个官,苏木的父亲又是有名的才子,科举场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八股文章嘛,其实也很简单的。”苏木道:“八股文是科举考试的一种文体,也称制义、制艺、时文、八比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有固定格式。“破题”是用两句话将题目的意义破开。比如上期北直隶乡试考卷这篇文章。”
苏木指着那篇《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解释道:“作者是这么破题的,君子忧道不忧贫,乐亦在曲肱而枕中。虽然不够精练,可意思却是对的……承题部分的盖贤者之忧乐,节用御欲,然自颜子始,鲜有以俭德辟难。不是太好,若我来作,应该是……恩,小蝶你等下替我磨墨,我就用这题试试手。算了,这是大题,太复杂,我还是选个小题热身吧……”
前世他和导师本就是研究这个的,虽然还不能像古人那样提笔就有,可基本的鉴赏力还是有的。
一提到自己的专业,苏木就来了兴趣,也忘记了小蝶本就是个文盲,滔滔不绝地说了大约十来分钟,正说得满意,突然间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苏木停了下来,愕然看着正在不住揉眼睛的小蝶:“怎么了?”
小蝶:“少爷你的呆病果然都好了,连文章都会作了。”
苏木:“我的病是全好了呀,这是大好事,你又哭什么,再说,作篇文章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真要参加明日的县试?”
“是要参加,都报了名,不去不太好吧?”苏木一想到明日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心中没由来地一阵痛恨。可那天阴差阳错地报了名,又是当着韶先生的面。如果不去,也不知道韶泰会怎么看自己。
说好去他那里读书受教,一转眼三天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老头子气成什么样子?
韶先生虽然没有官身,可好歹也是本地文化名流。可以想预见,在未来的几年中苏木都会生活在清苑县,自己已经拜了韶泰为师。报名的时候又是他做的保人,若是不去考试,只怕要将他得罪得狠了。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将来只怕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用在本县混了。
这事还真有些烦,苏木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在科举上能够走多远。与其在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上耗费精力,还不如干些来钱快的营生。
小蝶又问:“能考中吗?”
“自然,有十足把握。”对此苏木还是很有信心的,他那日在高师爷那里也拿了几分以前县试的卷子回来,怎么说呢,那些中榜的卷子其实写得狗屁不通,就其水准而言,也就后世初中生作文的水准。换自己,肯定比那些考生作得好。
“哇!”小蝶的哭声大起来:“就这样我才哭啊,少爷你连县试都能轻易地过得,想来也是个读书的。可我们家穷成这样,请先生,买书本,将来还要去外地游学、参考,又哪里去寻钱,这不是将你给耽误了吗?”
苏木心道:我就参加这一场考试,将韶先生那里给对付过去。至于以后,谁耐烦再去读书?
当然,这话不能同她说。
他安慰小姑娘:“小蝶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来操心,谁让我是苏家长房唯一的男丁,养家糊口,出人头地是我的责任。”
小蝶见苏木说得郑重,眼前自家少爷简直就是一个成熟稳重充满自信的成年人,和从前那个呆子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少爷的病是真的好了。
欣慰的同时,小蝶一想到家中的情形,心中更是难过。
正说着话,苏家四房伙房那边一阵喧闹,好象很多人的样子。小蝶心中好奇,擦干眼泪,跑出院门去看。
苏木摇了摇头,女人啊,就是八卦,喜欢看热闹。
不片刻,小蝶就气愤愤地回来,沉着脸回屋去鼓捣新砌的灶头,整整一天没有说一句话。
苏木心中奇怪,知道小蝶是受了四房的气,也不好去问。
到了晚上,小蝶将饭做好,服侍他吃完,这才道:“少爷,你一定要考中,替我们大房争口气啊!”
“怎么了?”
问了半天,小蝶才恼怒地说。原来先前四房伙房那边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有不少苏家的子弟也要参加明天凌晨的县试,借住在本家老宅,在四房那边搭伙。
小蝶跑过去看热闹,正好碰到那天同她吵架的胖大妇人。
那胖妇人和小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提着笤帚把小蝶往外赶,说这些都是苏家子弟,明天要考试的,你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跑来做什么,影响了考生的情绪,落了榜,担待得气吗?
小蝶一时不忿,就说,什么呀,不就是场县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家少爷明天也要参加。大少爷如今病好了,发了慧,有他在,定稳中的。
至于苏家其他人,哼,这些年出来苏瑞声兄弟二人,还又谁上过榜?
这话激怒了苏家的考生,于是,大家都指着小蝶大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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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如何是众人的对手,被骂得大哭了一场,这才抑郁地回了院子。
苏木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次不但要中,还得拿个好名次,正当我苏木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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