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道长极少待在上京,但是清欢知道,他喜欢在哪里落脚。
距离上京不足二十里的梅花观。他与那里的观主相熟,两人喜欢在一起谈经论道,煮雪烹茶。
这个时节,观内梅花开败,海棠却开得正艳,这老头九成九会去梅花观,与那里的观主海棠树下对酌,醉眠花下。
清欢养了这许多时日,最初的孕期反应也逐渐消失,已经可以在府中四处走动。她想去一趟梅花观。
慕容麒自然不放心,可自己军营里又要调兵遣将,脱不开身。
长安短暂的和平即将被打破,局势变得剑拨弩张,已经有战事在酝酿之中。
皇帝老爷子运筹帷幄,开始部署兵力,有备无患。
慕容麒统筹全局,变得忙碌起来。只能派于副将,带着众侍卫,浩浩荡荡地护送清欢前去梅花观。
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山间空气清新,鸟啼蝶绕,百花喧闹。清欢不想打扰出家人清修,在山前弃了马车,命侍卫山下等候,自己带着于副将与地利去了梅花观。
于副将一路之上都十分兴奋,尤其是佳人在侧,一路之上,眉来眼去,频频地暗送秋波。
清欢只装作看不到,也从来不会打趣二人。
这令于副将很是苦闷。
王妃娘娘兰心蕙质,府上丫头与侍卫一个眼神不对,她都能从中窥出不一样的情愫。为什么自己明里暗里地向着她暗示过这么多次,她都装傻充愣,装作看不出来呢?
于副将现在家都安置好了,就等着冷清欢开金口,赏赐自己一个媳妇了。
清欢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急得于副将上蹿下跳,就跟吃了辣子的猴孙似的。
清欢拾级而上,心里憋笑,就是不张这个口。一个是得来太容易的感情廉价,唯恐于副将将来不懂好好珍惜地利。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初自己与慕容麒南山尼庵春风一度之后,慕容麒就是派遣了于副将这个二货,负责打听自己的身份。
于副将派人去了,然后回来的时候,就笃定地告诉慕容麒:那夜进香留宿之人,乃是相府的二小姐与金姨娘。
唯独就漏了她冷清欢。
当然,错不在于他,首当其冲那是慕容麒的责任。兵憨憨一个,将憨憨一窝,是慕容麒用人不当啊!
但是清欢心里就是有气,这些憨憨们,多问两句会死人么?还有后来的弯弯绕么?
现在,他于副将终于落在自己手里了,揉圆捏扁,怎么也要好好耍耍他,让他也尝尝这种爱而不得的抓心挠肝的滋味。
想让自己做主,等着吧。
到了半山腰,远远地就见到梅花观三个龙飞凤舞的遒劲大字。牌匾十分排场,只可惜这道馆却是令清欢有点大失所望。
如此风雅的名字,还以为定然是一处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的神仙去处。
谁料眼见却如此寒酸,当然,并不破败,修葺得倒是齐整。正是应了那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道观的门大开,三人径直入内,畅通无阻,直到到了大殿,方才见到一个扫地的灰袍道人。
于副将上前,叫了一声“这位师父……”然后就愣住了。
扫地道士扭脸,就连清欢也愣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眼前的扫地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装神弄鬼,跟自己有点渊源的云清道士。
只不过相隔五年,与往日略有不同,长髯白眉,添了两分仙气,比天一老头更像得道高人。
云清道士见是清欢三人,微微一笑,并不意外,上前打个稽首。
“王妃娘娘别来无恙?”
清欢颔首:“云清道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道长的修为眼见又更上一层楼了。”
云清被清欢打趣,有点不好意思:“王妃娘娘您就别取笑贫道了。贫道如今已然改过自新,跟着观主修身养性。往日多有得罪,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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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笑笑,以往那点恩怨她早就已经抛诸脑后,更何况,这云清道士勉强也算是将功赎罪,紧要之时请来天一道长,破了锦虞的勾魂摄魄。
“能令云清道长心悦诚服拜入师门,可见观主也非凡人,还请引荐。”
云清道士抬手一指:“我家师父与天一道长在海棠林中下棋,叮嘱贵客到来,只管只身前去。”
清欢一怔,这天一道长还真是神了,就连自己前来都能未卜先知么?
留于副将与地利在此等候,自己过后堂,按照云清指引的方向,直接去了海棠林。
海棠刚刚经受过雨水滋润,开得正是妖娆。
一位鹤发童颜的道长盘膝坐在一处石台之上,前面搁着一局残棋,见到清欢,也不起身,只颔首行礼:“天一小子刚刚输了一盘棋,正在接受惩罚,贵人可去。”
能够让天一输棋,可见这位观主也棋艺非凡,心性不一般。
而且这称呼……清欢悄悄打量,这观主面色红润,气色丰沛,顶多也只比天一大上十岁,竟然称呼天一“小子”?
此人什么来头?
清欢微微一笑,道声多谢,慢慢前行,老远就闻到臭气扑鼻,坏了这一片的胭脂红粉香,煞了风景。
她用衣袖捂住口鼻,透过海棠枝叶,见前方一片菜园,种着几畦菜蔬,天一正手持粪勺,提着一桶粪汤施肥。
清欢刚过孕期反应,但是一闻到这个气味,仍旧还是忍不住有点作呕,因此止步不前。
天一却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头也不抬。
“王妃娘娘如今身子不方便,却大老远地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清欢往跟前走了几步,好歹说话不用扯着嗓门喊:“我来是要告诉道长一声,上次打赌我输了。但是,道长有一卦却是算错了。”
天一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来:“哪一卦?”
清欢不得不又往前走了几步:“道长曾经说过,这南诏的那夜白是个短命的。可现如今,那夜白活得好好的,而那扎一诺却香消玉殒了。”
天一瞅着她,“呵呵”一笑:“当真?”
清欢点头:“自然,是我亲自送她上路,并且置办了后事。”
天一弹指掸掸袖子:“那贫道就跟王妃娘娘再打一个赌,如何?”
“赌什么?”
“自然是赌,这个那扎一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你若输了,就再次愿赌服输,帮我将这些肥施了,我也好早点回去跟那老头再厮杀一局,扳回颜面。”
清欢瞅一眼他身边的粪桶,不自觉地撇撇嘴:“罢了罢了,我直接认输就是。”
天一道长笑得更加爽朗:“那说吧,来做什么?”
“我想让那扎一诺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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