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侧了脸,垂了眸,仍觉察到那目光的暖意,似羽毛酥酥拂在脸上。昀凰起初漫不经心,渐渐被这目光瞧得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索性回眸相迎。那人好整以暇地斜倚着席上织金锦靠,像是等她这一眼已许久了,又像是全然不曾在意,只有挑在唇角的一丝笑容愈发加深。
上苑初见,这位北齐晋王竟肆无忌惮地凝视她许久,直言赞叹长公主之绝色,更当着少桓、沈觉与一众内臣面前,自请为她引辔扶缰。
虽说北齐不重礼教,男女之防甚轻,也多有听闻过晋王风流浪荡之名,然而君前唐突,仍是令南秦众臣怫然。反观皇上却是不以为意,只同云湖公主笑语晏晏。昀凰原本不擅骑术,对名马良驹也无意趣,今日被少桓强携了来,慵然随在一侧,也懒理会云湖公主的笑语如铃。倒是晋王倜傥风趣,引得昀凰不时莞尔。此时见着众臣尴尬神色,却令她十分快意,既已被人非议惯了,不如再慷慨些,多添几许谈资也好。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宁国长公主欣然与北齐晋王并缰而驰,一骑紫骝,一乘乌云,在上苑绿茵间相逐而去,恰似一双云中龙凤。
云湖公主拍手笑着,直惋惜长公主骑术不佳,不然便可和五哥赛马了。少桓闻言,但笑不语,眸色却冷淡下来。沈觉随侍在旁,瞧见皇上神色,心下也僵了一僵——他早年随父出使北齐,熟知彼邦风物,近年与北齐邦交时好时恶,多有他在其间周旋。看皇上神色,显然也知这“赛马”一语,不是随便说的。北齐至今留有先祖骑射之风,青年男女常在春秋赛马会上定情,若一个男子邀约女子赛马,往往是有求婚之意。
却听皇上温言笑问,“听闻晋王妃贤淑,不知可曾在马背上赢过晋王?”沈觉顿时松了口气,既然皇上委婉提起晋王妃,截住了后话,显然是有意回绝了。云湖公主却转眸一笑,“所以才可惜呀,五哥一定老后悔,娶妻太早可不是好事。”少桓淡淡瞧她一眼,看似天真烂漫的少女,言语间试探分寸却是拿捏极好,不愧为北齐国主掌珠。这里不过几句戏言的工夫,再回望远处,那二人已驰得远了。
绿树浓荫夏日长,不觉已驰入杏子林间,五月青杏坠在枝头碧悠悠打着秋千,已能嗅到丝丝清香。昀凰平日极少骑马,这乌桓名驹又十分高大,一时令她局促迟疑,不知如何下马。晋王却已纵身跃下,笑着朝她伸出手。阳光透给层叠杏树叶子,洒落金色光斑在他脸上,有些细碎光影跳跃在他眼底,那比中原人略浅一分的苍褐色瞳仁,越发晶璀好看。
昀凰微笑,将玉柄绞乌金鞭子的一头斜递给他——公主万金之躯,旁人不可冒犯,近侍宫人若要搀扶,也不能直接以手触碰,更遑论男子。晋王却笑了,看也不看那马鞭,仍稳稳伸出手来,等她将手交到他掌心。昀凰迟疑间,腕上蓦的一热,身子竟悬空,被他不由分说拽了下来。他掌心温暖,双手修长有力,待她站稳了便放开,静静笑看她惊愕的样子。
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竟麻酥酥的,有生以来尚无第二个男子触碰过她肌肤。昀凰恼他唐突,冷冷蹙了眉,却迎上一双灿然生辉的眼睛,有些促狭,有些深邃,底下咄咄的却是直截了当的欣赏,如同他毫不掩饰的钦慕。他看她,只是男子看一个女子,这样一双眼里仿佛什么都有了,却又什么都没有。
“你们南朝女子总是麻烦。”他笑,睇一眼那无用的鞭子,“真是多此一物。” 昀凰啼笑皆非,纠正他胡乱用词,“是多此一举。”
“可见你有自知。”他笑得好似真诚无比,“又何必多此一举。”
原来是存心捉弄她呢,昀凰明白过来,却也不恼,素日里没人敢同她戏谑说笑,偶然被他捉弄,倒觉得有趣。这人身为亲王,却全无皇家的庄重,举手投足总透着些漫不经心,妙在不见轻浮,只觉倜傥,也恰好衬得他这般容貌。南朝多有翩翩男子,少桓清贵高华,沈觉秀仪文雅,而这位名冠北齐的美男子,却不似昀凰见惯的温润之美。
他毫无礼数地瞧着她,她便也细细打量他,两人终是相视而笑。
杏子树下清香沁人,昀凰蓦然觉得周身轻巧,远离了人前人后无数目光,在一个全不知她底细的异邦男子面前,她仿佛又是一个新的昀凰,学着北朝爽朗的女子,欣然接纳倾慕者的目光——只因,他是绝无机会得到她,这倾慕便显出别样纯粹来。
他仰头看那累累的青杏,欣然笑道,“杏子向来生于北方,这一片杏林移来南方也能存活结果,可见南北之分,未必不可逾越。”昀凰抬眸微怔,听出他言下深意,借杏喻指南北和睦,便也莞尔,“或许北人吃惯金杏,也该尝尝南边青杏,更觉别有风味,反之亦然。”晋王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摘了一枚低枝上的杏子,在鼻端一嗅,“很香。”
说着,他将杏子递到昀凰面前,让她也闻闻看。昀凰一怔,俯身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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