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君炎的镇定自若与旁人的惶恐震惊格格不入, 一双诡谲若狐的眸子里带着一抹看不懂的深沉。
他越是这般淡定,王宥便越是心神不安, 但转眼想到楼君炎已经走入自己部署的圈套之中, 似乎又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楼君炎漫不经心地迎上王宥探究审视的视线, 举杯,对着他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便移向别处, 似乎对大殿内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关心。
而对于沈家旧事, 除了景昭帝不愿意重提以外,最不愿这件事重现于朝堂的人必然就是王宥了, 他对沈家谋逆一事的每一个细节再是清楚不过, 而他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自己也最为清楚,这些但凡牵扯出来, 他自己恐怕难以脱身。
王宥看了一眼楼君炎的方向,只要拖延些时间, 只要景昭帝没有拍板重审,他便能彻底翻盘。
“太子殿下, 今日是陛下在位其间第一次举行封禅大典, 就算殿下无意中发现了冤案想在陛下面前邀功, 也该等封禅一事圆满结束回京再议。殿下行事如此莽撞,不知轻重,岂非让历史诟病于陛下,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殿下为人臣,不顾陛下名声,是为不忠,而殿下身为人子,不能维护父亲的声誉,是为不孝!”
王宥不仅三言两语淡化了沈家旧事,指责太子不顾场合冒然提及沈家事不过是居心不良,暗藏祸心,还给太子扣下了一顶不忠不孝的大帽子。
景昭帝自然顺着王宥搭的台阶往下走:“太子今日喝昏了头,还不快将太子扶下去醒酒!”
群臣:“......”
素斋焉能有酒,不过是几杯清茶而已。
两个内侍硬着头皮上前去扶太子,手刚碰到太子的衣衫,被他冷冷一瞪,吓得不敢再有所动作,只得呆滞地站立一旁。
楼君炎扯了扯唇角,掷地有声道:“陛下,臣倒觉得首辅此言差矣,太子殿下此举非但不会让陛下为历史所诟病,反而会在史书上划下笔墨重彩的一笔。陛下祭祀天地时莫名受到上天的警示,后太子于封禅上呈冤,陛下于九天神灵文武百官之下重审当年冤案,天理得以昭彰,而于陛下的清明吏制下,世间冤案皆得以沉冤昭雪。
臣想更令天下人称颂的恐怕是,陛下与殿下之间共审冤案的君臣父子情,这不失为一桩流传千古的美谈佳话。”
然,景昭帝脸色并未有任何缓解,反倒是越发沉郁了几分,冷冷地看着楼君炎,目光摄人:“楼卿莫不是比太子醉的还厉害?”
“臣确实喝的有些上头了,可臣见太子杯中的酒未少分豪,恐怕太子比臣清醒得多。”楼君炎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着手中仍有余温的素茶,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茶酒不分?
原本被王宥带偏了,突然扣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太子不知是否该就此收手,可得到楼君炎话里话外的支持,再看到景昭帝阴沉的目光,太子胸中的畏惧之意反而淡了不少,威压之下反激起一腔孤勇,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必须得给沈祁傲一个洗刷污名的机会,就凭他曾经教了自己别人不愿意教给他的生存之道。
太子当即打定主意,全然不顾景昭帝警告的眼神,陡然挺直了背,大声道:”父皇,儿臣顺着谷底村民查到了沈家旧案的一些隐情,沈家是被人诬陷谋逆造反。十八年前大晋对敌西境军时,五万北营军被埋葬于风岭口,并非是沈祁傲出卖军情将我大晋五万将士引入敌军陷阱惨遭击杀,而是朝中有人借父皇的名义,假传密诏,让沈祁傲派五万将士到风岭口开采铁矿,沈祁傲当时正领军与西境军对峙,虽心有疑惑,但既是京城传来的圣旨,沈祁傲不得不领命执行。
可他们哪里想到风岭口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铁矿,而是埋伏了数以万计的西境军,最终全军覆灭。”
此言一出,周遭群臣恍如沸油锅里浇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太子毫不理会,忽然侧头看向御史台霍时贬,道:“想必霍大人应该知道些内情,当年那份假的密诏,可是霍大人亲自到边关传的?”
霍时贬登时吓得冷汗淋漓,一下子瘫在地上,怂得结结巴巴道:“陛……陛下,臣……臣冤枉啊,臣……臣臣从没到边关……传过什么开采铁矿的……密密……诏。”
绝、绝绝对不能认。
否则,整个霍家就完了。
“这就是当年那份伪造的密诏!”太子环顾群臣,缓缓地从袖中掏出一则泛黄的圣旨,高举在头顶,“密诏是霍时贬所传,而密诏的内容确是如今的首辅王宥临摹父皇的笔迹所写。”
王宥倏地起身,脸色隐隐发白:“陛下……”
话刚说出口,就被太子硬生生打断了:“五万北营军覆灭后,沈祁傲深知此事是个巨大的阴谋,部署好边关军队后,便秘密动身赶往京城,只为亲自向父皇确认密诏之事。
可他还未赶到京城,刚至吴州时,突然发现由他一手建立的定国沈家军竟有半数人马从边关一路追到了吴州,据说是得了他的将令,北漠来犯速去增援。而吴州距离京城不过两个城池的距离,沈祁傲本该在西境边关却出现在这里,还带着大队人马,理所当然的,沈祁傲连同整个沈家军视同为造反谋逆,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沈家被满门诛杀,沈家军被编入各个营地,而那些不愿意归顺始终相信沈祁傲的沈家军则奋起与朝廷对抗,最后,死的死,逃的逃。自此,世上再无骁勇善战的沈家军。”
年长的臣子对这桩惨烈的血案记忆犹新,当时为了镇压沈家余孽几乎都耗费了半年之久,民间屡屡有沈家被冤枉构陷的言论,但这些言论皆不能抵达天听,因为景昭帝已然判了沈家的罪,于景昭帝心中,一切与沈家有关的人和事都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沈家定罪后,景昭帝严禁朝堂上下谈及此事,否则一样视同沈家同党。
那是一段极其黑暗的日子,朝臣皆是人心惶惶,根本不敢畅所欲言,生怕莫名其妙成了沈家余党。
世人心中精忠报国的沈家军终成了乱臣贼子!
这一桩被尘封的秘辛往事就这么被太子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摆在景昭帝面前,摆在满朝文武百官之前。
霍时贬听到此处,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王宥,两眼一黑,立时晕了过去。
“赵乾,你可真行!”这么深的秘密都能挖掘出来,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无能太子,景昭帝面无表情地盯着太子,直呼其名,说出的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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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旧案中虽未提及景昭帝的所作所为,但当年威名赫赫的沈家能够如此迅速没落,稍微一经查证,便会知道景昭帝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这不仅是要翻沈家的案,更是挑衅景昭帝的皇权和威严。
沈家若是被冤枉,那谁错了,霍时贬,王宥,还有其他更多做了推手的人,抑或是景昭帝错了?
太子以额触地,一字一顿道:“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儿臣这次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炜,不惜触怒龙颜,实在是因为沈家一案实乃大晋第一冤案!儿臣希望陛下能顺应天理,下旨重审沈家一族的冤案,还沈家满门百余人一个清白,惩治真凶,慰藉所有深受此案牵连无辜枉死的亡魂,以安忠魂民心,还世间一个公道,更是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
“清明盛世?”景昭帝冷笑,直呼其名,“赵乾,你是在缔造你的清明盛世,可朕告诉你,朕还没死,朕要废了你!”
“父皇,若你能重审沈家旧案,儿臣愿意被废!”太子眼眸含泪,忽地摘下头上发冠,言辞恳切道。
“你!”景昭帝抬手指着太子,气的直发颤。
眼见景昭帝如此气怒,如此忌讳沈家一案重提,王宥甚至有闲心喝了一杯清茶,静观其变。
楼君炎却有些讶异太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目光中除了多了一丝赞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他若无其事地看了一个方向,刑部尚书吴瑞忽然出列,跪在地上,说道:
“陛下,臣当年审理沈家谋逆案时曾发现诸多疑点,但却苦于无任何证据,只能偷偷留下了当年沈家全部的卷宗,其间所涉及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皆有处可寻。若太子殿下所言非虚,此案自得重见天日,还原当年事的真相,还沈家一个公道!”
沈家战功赫赫,忠肝义胆,可随着沈家出事,史官甚至抹杀了沈家以及沈家军所有的功绩,只余寥寥片语,这只言片语还只是将沈家定在历史耻辱架上的罪书。
原本关于沈家的全部卷宗是保留在大理寺的,可大理寺却突生大火,所有卷宗焚毁,没想到吴瑞这里却还留了一份。
陆宗兼想到沈翠竹,心口蓦地一疼,毅然决然地跪了出来:“陛下,沈家案子的卷宗曾保管于大理寺,却莫名被焚毁,其中必有蹊跷,明显是有人想彻底掩盖真相,臣也认为沈家之案需重新审理,该还清白的还清白,该重新定罪的就重新定罪。遂,臣觉得太子殿下和吴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海云帆亦跪了出来,凛然道:“陛下,臣虽不知当年的沈家旧案内情如何,但太子殿下所言皆触目惊心,五万北营军无辜惨死啊,若陛下不能彻查此案,恐朝堂不稳,民心涣散。臣恳请陛下重审此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贤明之德!至于沈家冤与不冤,查过之后方知,可若陛下连查都不敢查,天下人该如何妄议陛下?“
最后一言说出,景昭帝眼眸登时放大:“大胆!”
他话音刚落,户部、礼部、中书令、都察院,兵部等人均纷纷出列:“臣等皆附议!冤案自当立案重审!”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此乃百年难遇的冤案,臣不附议不行!”
甚至,泰山的高僧也阿弥陀佛道:“陛下,您乃真龙天子,可案子若是审错了,重新审理即可!”
堂明殿之上,竟有将近一半的朝臣伙同太子殿下逼迫于他,景昭帝颤抖着手指着下面众人,像是不认识他的臣子一般,”你、你们……”
这个太子看似无能,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笼络了如此多的朝臣。可他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楼君炎于暗中操作的。
“咳咳咳。”
景昭帝忽地猛咳数声,整个身子都有些坐不住,挣扎起身时,将御案上的杯盏尽数掀翻在地:“你们竟然都来逼朕?好样的,一个个来逼君,我们的太子,未来的新帝究竟许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旋即,一一扫向未曾发言的臣子以及噤若寒蝉的宫闱女眷,“你们呢?你们是站太子,还是站朕?”
端王赵括正要表态,其母杨贵妃忽然开口道:“陛下,妾身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沈家案子翻不翻,全在于陛下之心,妾身只听陛下的。”
呵,好你个杨贵妃,既不想得罪前朝大臣,又不想得罪他这个皇帝。
翻与不翻,全在于他?
沈家旧案已经被掀到台面上,无论他多么想压下这件事,已是不可能!
他终究是老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强制镇压群臣,再来一场血腥政变,而他多年来努力经营的形象很可能毁于一旦,他并不想做暴君的。
“准……奏!”
思及此,景昭帝终于幽幽地长叹一声,似是无力的妥协,“昔日定国将军沈祁傲满门连同沈家军,五万牺牲的北营军,以及所有被此案牵连的无辜者,皆立案重审。主审之人便由……”
景昭帝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宥,最终缓缓地指了指楼君炎的方向,道:“楼卿,这主审之人便由你来负责。”
楼君炎却像是没有听到景昭帝的话,坐着不动,双手死死地攥着衣摆,脸上薄汗密布,似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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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眸逐渐变得猩红,恍若凶残的野兽捕猎的那种可怕眼神,嗜血,残忍,恨不得撕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猎物。
他,想杀人。控制不住的想杀人!
耳边似乎有一个幽远蛊惑的声音,几乎搅乱了楼君炎所有的心智,“你想当皇帝吗?杀了高位上的那个男人,皇位是你的,天下也是你的。”
“杀了他,杀了他!”
王宥明显注意到了楼君炎的异样,暗暗勾起唇角,真是能耐,竟然忍到了现在,寻常人恐怕早就发作了。
楼君炎想到景昭帝最近对自己的打压,对景昭帝的恨意幡然上升,他比景昭帝年轻,比他更有政治才能,比他更会治理这个天下,他当这个皇帝,一定比景昭帝当的更好。
只要,占着皇位的人死了。
手,猛地紧握成拳,掌心赫然握着一把匕首,楼君炎不受控制地起身,眼眸越发猩红了几分,萦绕在脑海中的声音叫嚣的更甚。
“杀了他,你就是天下之主!”
不对,他不想当皇帝,从未想过君临天下,他只想好好地做他的臣!
一个小姑娘清亮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脑海里,她说,“我知道,清明山河图,姬怀生,就是你的志,你的路!”
他的志,他的路从来都不是当皇帝,而是当一介如姬怀生那般流芳百世的名臣。
楼君炎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悄然将匕首缩回到衣袖中,对着景昭帝迅速回复了一句,便快速朝殿外掠去。
“臣腹痛难忍,去去就回,请陛下恕罪!”
群臣诧异,太子更是有些傻眼。
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好歹领了旨再去啊!
楼君炎自知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其实他的意识很是清晰,只是脑子里两种声音轮番博弈,搅的他头脑快要炸裂。
一个是那个黑暗蛊惑的声音,一个是记忆中陆燕尔的声音,可陆燕尔的声音只压制住了一瞬,他刚奔出殿外,诡谲的风眼便泛起了红血丝,袖中匕首即将再次出鞘,楼君炎转身准备回到堂明殿内时,一个俊俏的小沙弥忽地撞入了他怀中,沁人心脾的馨香阵阵传来,那是属于陆燕尔身上特有的味道。
楼君炎身体微僵,有一瞬间的失神。
“夫君,你怎么了?”
方才倒完酒退到侧殿后,她便渐渐发现楼君炎有些不太对劲儿,自楼君炎为太子说完话后,没过多久,陆燕尔便瞥见他一直紧紧攥着衣摆,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她就是觉得他似乎出了什么事,见他出了大殿,她便也随之跟了出来。
楼君炎没打算带她来泰山,她只好各种威逼利诱冷枫,最后冷枫只好偷偷带着她来了泰山,刚才又伪装成斟酒的小沙弥。
见楼君炎没反应,陆燕尔想到自己脸上带着特质的人/皮面具,便扬手揭了揭面具的一角,得意地说道:“我易容了,还戴了发套!”
话音刚落下,陆燕尔顿觉右肩膀一阵剧痛袭来,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手上的人、皮面具也顺势扯了下来,露出她原本的容貌。
楼君炎错愕,顿时如当头棒喝,惊惧地看着陆燕尔,鲜红的血慢慢地从她肩膀浸出来,随着她的衣服被染红,而他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彻底恢复了神智。
“燕尔……”
楼君炎心痛难忍,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却不得不忍着心里的悲伤,一把揽住陆燕尔的肩,恰巧遮住了她受伤的手臂,笑着说:
“小施主,不知茅厕在何处?劳烦小施主带路!”
说完,楼君炎便假装扭伤了脚,半搭半搂着陆燕尔,一撅一拐地往远处走去。走到僻静处,又拐进一处偏僻的禅室,楼君炎便立即开始帮陆燕尔处理伤口。
“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不疼。”陆燕尔摇了摇头,问他刚才怎么了。
楼君炎眸子里掠过一抹冷冽,沉声道:“刚才我控制不住的想弑君杀人,很可能是因为我的饭菜或者清茶里被人下了东西,好像是能够控制人心智的摄魂香。”
一旦自己当场弑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难怪王宥表现的相对镇静,原来却是在这里等着他,这般下作的手段也确是王宥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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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燕尔低眸看了看肩膀上的伤,浅浅一笑:“还好!夫君即使在神志不清楚的情况下,也没有将匕首刺进我的心脏!”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容颜,楼君炎的心如针扎一般难受,他伸手紧紧地拥抱住她,附耳低喃:“我不敢想象若你今日没在这儿,我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
理智一旦被心中的魑魅之音主宰,除了凭借自己的毅力,恐怕无人能唤醒他,而他的意志已然慢慢沦陷,只有对陆燕尔的那份爱那份柔软才让他变得坚定,能够坚守住心中的防线,不被蛊惑。
他这辈子的唯一软肋只有她,只有她而已!
处理好陆燕尔身上的伤,楼君炎便命令冷枫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方才转身朝堂明殿走去,袖口却被身后的小手紧紧拉住,陆燕尔仰头,担忧地看着他:
“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楼君炎回眸,轻笑着点头以示宽慰。
虽然,心头的那股暴躁依然存在,但脑海中那道黑暗的蛊惑之声已然消失,他完全能够克制自己。
须臾,楼君炎神色如常地返回殿内,恭敬地接下了景昭帝的口谕,全权审理沈家旧案。
景昭帝神色恹恹,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场面话:“望爱卿以公允的态度重审沈家一案,惩戒真正危害大晋江山的奸佞之臣!”
”是,臣遵旨!臣定当谨遵御令,一定秉公审理,绝不放过此案中任何一个奸邪之徒!“楼君炎领旨道。
后又选了与朝中各派势力无所牵连的闲王赵煜和刑部尚书吴瑞共同协助楼君炎审理此案,那些同沈家一起埋骨于地上的亡灵终是于十八年之后再现于世间,景昭帝从没想过在位期间还会发生被太子和朝臣责难的事,自他登基以来,他便掌握着绝对的权利,绝对的生杀予夺,无人能再逼迫他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无人能质疑他的权威。
可今日之事,他却是无能为力了,不愿尘封的旧案被掀开,却又不得不顺应朝臣民意。
景昭帝挥了挥手,已没什么心思继续呆在堂明殿,看了一眼脸色同样不好的王宥,便踉踉跄跄地起身往外走。
孙忠想要上前扶景昭帝,亦被他狠狠推开,微微佝偻的身躯,尽显老态,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也不知是因为朝臣脱离了他的掌控,还是太子羽翼已丰,竟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吓。
而王宥面色煞白,手脚无力,眼眸微微瞪圆,虚软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或许正如庞空所言,他与楼君炎真的不能共存,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楼君炎竟会和太子联手以沈家旧案来攻击他。
沈家旧案不同于李家的案子,一旦重审,哪儿那么容易将自己摘除事外?
而他也从未想到沈家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王宥幽幽地看了一眼景昭帝离去的方向,终是闭上了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自古皆如此!
*
回京后的第二天,宫内便正式下了旨,由楼君炎,闲王赵煜,吴瑞三人共同复查沈家旧案。
而此案重启以来,不仅朝堂局势发生了变化,当年对于沈家这桩谋逆大案怀抱疑问的普通老百姓亦不在少数,时刻关注着沈家案情的进展,随着谷底村庄生活的沈家旧人的披露,重捋当年卷宗,设计陷害沈家的主谋一步步指向如今身居首辅之位的王宥,原本这几年因着王宥办了好些利国利民的好事,不少百姓臣子皆对他有所改观,沈家旧案一出,他的形象再次跌入了谷底,世人甚至对他的印象比以往更差。除了沈家百余号人命,还有五万北营军和不少沈家军的亡魂,皆死于这场陷害之中,这是何等的惨烈。
本该保家卫国的将军士兵,没有死于战场,却死于阴谋之中,又是何等的可悲。
涉及此案的主谋王宥和帮凶霍时贬等被查出的共十人参与了陷害沈家谋反的始末,皆被下了诏狱。
霍时贬本就是陆宗兼的老丈人,哭求国公府看在女儿霍嫣替陆家生下长孙的情分上保他一命,然陆宗兼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沈家旧案是楼大人主审,我不便插手。而且,楼大人公正不阿,若岳父大人是冤枉的,楼大人自会还你清白,岳父大人耐心等待即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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