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发怒
薛维气得两眼一翻,去了西屋,小蔷薇咯咯地笑,又瞅了早早一眼,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蛋道:“在我们家睡觉的人,我都给她被窝放大虫子,弯游弯游的。”
说得早早脸色都变了,只觉得手背都麻嗖嗖的。
唐妙也忍不住了,起身去了屋里。
仝芳正在西间北坑上跟高氏说话,见唐妙进来招手让她过去。唐妙问了好,便站在一旁。仝芳笑微微地看着她,越看越喜欢,对高氏道:“这孩子倒生得最俊。”说着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褪下来就要给唐妙戴上。
唐妙忙推辞:“仝姨,这可使不得,还是您戴着好看。”
高氏笑道:“你仝姨不是外人,给你就戴着。”
唐妙为难道:“可我整天干活,戴个这么贵重的镯子,万一不小心磕了,得多心疼呀。”
高氏嗔道:“你不会摘下来放着,等出门做客再戴。”
唐妙一听母亲如此说,便收下,欢喜地收起来。
仝芳低声对高氏道:“老太太特意交代让我把这个给桃花呢。”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唐妙收起镯子出了屋,东间酒桌上要茶水,她去续了水,然后去奶奶家提壶热水。在门口碰到早早,她手里绞着一条水色的帕子,见唐妙来立刻颔首浅笑,“三小姐。”
唐妙跟她招呼了一声就要走,早早柔声道:“三小姐可否借步说话?”
唐妙见她神秘兮兮地便往南园走了两步,推开篱笆门进去,淡淡道:“你有话就说吧,我还忙着呢。”
早早往里站了站,背景是高挺的白杨树、淡金色的玉米秸草垛,她穿着葱绿色的衣裙,俏生生往那里一站,便让人觉得自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三小姐,同为女孩子,早早应该提醒您注意一些事情。少爷是老太太最宝贝的孙子,但如果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丢萧家的脸面,老太太绝不会宽恕,爱之深责之切,到时候只怕是处罚最厉害的。”
唐妙秀眉紧蹙,笑了笑,“早早,这话你跟萧朗说去啊,我还忙着呢。”说完她就要错身而过,却被早早伸手拦住。
早早一脸坚毅,表情甚至有些激动,美丽的眼中泛着血丝,有一种浑然不可侵犯的傲气,“三小姐,我们老夫人也说了,萧家那样的人家,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动心向往的,想麻雀变凤凰的女人多的是,我们坦诚一点,三小姐也不必否认,嫁给萧家可以锦衣玉食,再不必做粗活。当然如果你想靠引诱少爷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逼着萧家承认你的话,那……”
“放……你闭嘴!”唐妙眼梢一挑,狠狠地打断她,顿觉一股火气从胸臆间猛地涌出来,涨得两腋生疼。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早早的话,怒目圆睁,目光像着了火一样恨不得烧起来,冷哼道,“你当你是谁?你这番话倒让人觉得你是萧家的奶奶而不是个什么破烂丫鬟。这话要是萧奶奶让你来说的,咱这就去问她,如果是你自己有什么龌龊想法,你还是趁早拉倒吧。”
说完了唐妙依然觉得不解气,喉咙被火气冲得生疼,错身走过的时候她用力将早早撞了个趔趄,冷笑道:“就算我不说,搞不定你也要跟老太太编排我,今儿我就说了,不管你什么高门大户,多么锦衣玉食,使奴唤俾享福不尽的,我根本就不稀罕!我还告诉你,如果你真为萧朗好,就不该背后跟我唧唧歪歪这么多。你怕他被人引诱丢人,无非是说我们家人勾引他了?我倒是觉得这想勾引他的人不在我们家,而在你们自己那里。你们觉得他天上有地上无的好,我还不当他是香饽饽呢!”
走了两步,唐妙去推篱笆门,依然按不住心头的火,忍不住回头看着早早,见她一张脸白得吓人,目含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恨恨地咬牙道:“你少在我们家装可怜,好像谁欺负你的样子,我们家不欢迎你,你以后少来!”
早早咬破了唇,泫然欲泣,最后凄凄笑了笑,“三小姐可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不稀罕萧家,又想办法留住我们少爷。”
唐妙气得手脚发抖,想上去给她两巴掌又怕自己粗手粗脚给人打坏了,只得气哼哼道,“你少拿大话压我,若是去跟老太太编排我什么,我自然要跟你对质。萧朗是他自己爱来,我可没巴着求他住下,我还恨不得你们赶紧走,别在我家晃悠的好。动辄你们怎么怎么的,你们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你们最好赶紧立刻就消失才好!”
唐妙回身之际,恰看到柳无暇、萧朗还有薛维三人正站在外面,她愣了下,却依然气得很。
柳无暇表情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萧朗脸色沉沉,目光带刺地盯着她,薛维一脸的幸灾乐祸。
唐妙瞅了萧朗一眼,这时候柳无暇走上前,笑道:“我想去东里间拿本书,刚过来。”说着便举步去了奶奶家。
唐妙瞥了那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身也跟了进去。等她提了一铜壶水跟柳无暇出来的时候那三人已经走开,唐妙也不管,跟柳无暇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酒足饭饱之后,仝芳夫妇告辞,萧大爷让儿子跟他们回去。萧朗却不愿意,只拿眼睛瞅母亲,仝芳便道:“老太太也说让他多呆两日,把常叔留下照顾他们就好。”
萧大爷看了早早一眼,“要不让丫头留着。”
萧朗立刻道:“不用。”
仝芳笑了笑,对早早道:“早早还是跟我回去,如今春儿病了我身边也没人儿照顾。”
早早咬着唇没吱声,偷眼看萧朗,见他一直拿眼斜着旁边唐妙,便死死地揪着手里的帕子应了一声。
等父母一走,萧朗立刻跟孩子一样对高氏道:“高姨,我想吃鸡蛋膏。”
高氏和蔼地笑着,目光温软,“行,晚上给你炖一小盆。”
萧朗笑起来,然后扭头挑衅地看向唐妙,嘴角勾了勾,淡淡道:“我就喜欢吃高姨做的饭,我就爱巴着赖着住这里,谁也管不着。”说话间还故意那手指撩拨自己左侧挂的那条络子,气得唐妙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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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妙在西间收拾仝芳留下的礼物,萧朗站在她身后,她没理睬。
“妙妙,早早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不中听的了?你不喜欢她就别理她,我都不理她,让她以后都不许再来。”
“……”
“我跟她不是一类人,你干嘛你们你们的?我为什么要立刻消失?”
唐妙瞅他,气早就没那么大了,却还是不想搭理他。
“你赶我走?”他咬着唇,蹙眉眯眼,表情有些恼。
唐妙见母亲探头来看,忙笑道,“谁赶你走啦,你少没事找不自在。”说完立刻闪身出去。
夜里柳无暇跟景枫商量他也想早点回去,不能再叨扰他们。景枫认真地看着柳无暇,真诚地道:“康宁,是不是我们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千万别介意,你也知道大家说话都是有口无心。按说我该去拜访你的,只是觉得家里便宜,人多热闹,母亲又想你,可以就近招待几日她也舒心。”
柳无暇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头,“博仁,你说我住得不踏实随意,我看是你太客气把我当贵客。”
景枫想想也是,自己总怕他哪里受委屈,哪里不舒服,殊不知这样反而让他更加不自在,便笑道:“康宁,我不回来没办法,既然我回家,是怎么也不会让你走的。我有好多话想跟你细细地聊,关于会试的内容也有变动,我们要仔细研究一下。”
柳无暇点了点头,“这个我倒真的研究过,可以跟你说道一二。等过了初九我就走。”
景枫笑而不语,请他去西屋。
接下来的几日终于空一点,除了村里的邻居来串门,并未有客人。初七那日北边秦小姐打发吴妈送来礼物和三吊钱作为贺礼,吴妈请景椿空的话帮她们看看烟囱和火道,生火做饭的时候一直往屋里倒烟很是麻烦。
景枫和柳无暇在老唐头家东里间谈书论道,浑然忘我。唐妙心情不好,便不理人,自己整理这些天跟柳无暇学的农书知识,还要完善来年的种田计划。如今加了二十亩地,自然不能全秧地瓜,还要规划其他的。从现在开始要挑好一点的地瓜等年后席起来摘地瓜秧,自己家可能不够,就要从别家买等等。
萧朗薛维恋着在这里自由没人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常叔只管照顾他们,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住的踏踏实实的。
大梅一家住了两日,帮母亲纺了几锭纱线。因为宝儿总跟小蔷薇吵架,缠着萧朗让他什么也做不成,大梅一来气便回家去。
宝儿一走,萧朗便又自由得很,因为唐妙有点冷淡他就跟老唐头学会了下大梁。他会的薛维自然也要凑热闹,两人比着下看谁赢得多,这几日一有空便开局,到后来有废寝忘食之状。
为了十月初九的酒宴,家人也着实忙碌一番,主要是附近乡绅以及景枫的同年好友相聚。
萧朗和薛维觉得酒宴无趣,又因为唐妙对他冷淡,她总说不是因为早早,他便想可能因为杏儿不在她一个人太忙不喜欢人家打扰,便和常叔回家看下小狗崽了没。结果还要等个十来日,萧朗让常叔在家等,他们先回唐家玩去,说找老唐头下大梁,实际想把常叔扔家呆着。没想到第二日常叔便抱了一只刚出满月的小狼狗崽,一身黑毛油亮光滑,耳朵支棱着份外精神,说从别家要的没花钱。景椿很喜欢,千谢万谢,然后便给秦小姐送去,顺便给修了烟囱和火道,得了诸多谢礼,推辞不下便拿回家。
过了十月初九,柳无暇又说回家的事情,景枫便干脆挑明了,反正他回家也无事,冬天冷得很,一个人怪冷清的,总不如在家里和大家一起作伴的好。平日里他自行读书编书不会有人打扰,想出门家里有马车也现成。柳无暇自然推辞,谁知高氏强留他,一定让他参加景枫的婚礼,虽然还没影子,可她已经托王媒婆打听去了。有合适的便去相亲,只要中意立刻提亲。
高氏佯怒:“无暇,你要是走就是跟婶子外道,景枫在你家的时候,你是怎么待他的?若是他拒绝你的好意,你指定觉得他拘束,跟你生分。你若再拒绝,婶子心里可不痛快。你要把这里当你的家,婶子才舒坦。”
柳无暇便只得留下,每日照旧跟景枫读书、编书。
柳无暇不走,萧朗更不走,他一直以为住唐家天经地义,特别被唐妙那么一说,更光明正大拿这里当自己家。高氏跟他又不外道,比对自己儿子还亲,他没什么拘束。他住下,薛维便自然而然也呆着,从十月初六开始薛家三次打发人来让他回家,都被他一顿鞭子抽回去,让他们不许来烦他。可能薛家夫妇觉得薛维在唐家跟着萧朗几个,就算不能学什么,却也规规矩矩的,总比在济州府天天跟人打架斗殴强,便也默许,还送了诸多礼物绸缎白绢以及银两来酬谢。高氏推拒不下,只好收了礼物,将钱退回去。
景枫和柳无暇一直在聊他们永远也聊不到头没有最终答案的话题,好在两人都性子温和,绝对不会吵架。唐妙插不上话,也只是去帮忙续续茶水,送点心什么的。
薛维和萧朗下大梁累了,说出去换换脑子,“我们去赛马。”如今薛维得萧朗指点,御马技术越来越好,跟萧朗比赛的时候,十次里也能赢两三次,这就刺激他想赢得更多。
唐妙这两日抽空就搓麻绳,她没有奶奶姥娘那本事——从麻团里抽出三股粗麻,手心吐一口唾沫,嘶嘶呖呖地在小腿上搓,老人们那小腿光光的连汗毛都少。她特意让二哥出去帮她找牛骨,两头是磨骨,在中间的骨头上钻个空,然后插一根铜条固定住一头,另一头拗成小圆环。搓麻绳的时候将几股勾上上面,粗麻搭在肩头左手拎着,右手转拨锤子,然后不断地接粗麻,长了便缠在拨锤子上或者转到一根高粱杆上,没多久就能搓一个纺锤出来。搓好了麻绳,可以纳鞋底做鞋子,还能缝草鞋斗笠,补炕席,扎大笤帚等等,反正农家一刻也离不开。
萧朗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她纺锤如飞,冬日的阳光洒在她娇嫩的脸上,因为面药和她自制面膜的缘由,脸上被晒伤的地方已经恢复过来,白细如初开的玉兰花一般泛着自内而外的温润光泽。
“妙妙,休息一下,我们去北边放马吧。”
唐妙眼皮不抬,动作利索,不冷不热道:“我还要干活呢。”
萧朗笑,“我帮你。”然后动手帮她抽粗麻,唐妙看了他一眼,让他下大梁去,不要打扰她。萧朗伸着手动作僵了下,有点发怔,之前她以为她累得不喜欢人打扰,现在他更能确定她就是对他冷淡。昨日他特意问她要五香葫芦籽吃,她不冷不热地说没。
薛维看见也过来嚷着帮忙,从唐妙手里把拨锤子抢了去,开始拨拉拨拉地玩。
唐妙想夺,他不给,然后看着自己已经搓好的绳被他给转得一节节扭起来,变成了麻花又扭成了麻花团,气得她斥道:“薛维,你给我放下,你笨手笨脚的别添乱!”
薛维顿时来气了,把拨锤子一扔,哼道:“你聪明手聪明脚,手脚聪明管什么用,脑子笨。大头,笨蛋。”
唐妙火了,刚要骂他,高氏听了忙出来斥她,“妙妙,说什么呢?别没礼貌。薛公子是客人。”
唐妙不服气,还是忍了,哼了一声,把东西都抢过来收拾了一下去西屋找大哥和柳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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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气呼呼地进来,景枫和柳无暇都一愣。柳无暇立刻放下手里的笔,关切地看着她,“何苦又生气?”说着赶忙起身过来帮她整理那一团乱麻,因为纠缠得厉害,越扯越乱。
柳无暇笑了笑,“算了,大不了重新搓一遍,放在水里泡着就散开了。”
景枫也过来帮忙,摸了摸唐妙的头,笑道:“小妹很少这样孩子气,被薛维一气就炸毛。”然后从墙角把铜盆端过来,把乱麻团泡进去,笑道:“小妹,你看啊,这麻绳是刚的,你越拧着性子它就越犟。没有更刚的手段,以柔克刚是最好的,”
唐妙哼道:“大哥,我自然知道,可他就是让人讨厌嘛。”
景枫看了柳无暇一眼,又笑道:“你问问康宁,如何与人化敌为友。”
柳无暇帮她把乱麻按了按,又洗了把手,自我解嘲道:“博仁你笑话我,薛公子可一直看我不顺眼呢,半点化敌为友的架势也无。”
唐妙点头,指了指外面,“太可恶了。”
景枫笑了笑,“妙妙,薛维其实不是坏人,他很可爱。”
唐妙突然想起当初薛维对大哥也不善的,可后来怎么就好了?她便向大哥取经。景枫呵呵笑起来,“不可说,小妹要找自己的处世方式才行。你看萧朗有对付他的办法,你难道就没?”
唐妙眼珠子骨碌一转,“咱娘总骂我不许欺负他。”
景枫拍了拍她的肩膀,低笑道:“康宁是因为在我们家碍于面子不跟孩子一般见识,你难道会怕娘骂?”
唐妙诧异地看了一眼大哥,感觉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和气的大哥了,他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智慧。她瞥眼去看柳无暇,他抿唇淡笑,眼神中满是对她的鼓励。
唐妙心下欢喜,看不找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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