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悲伤
这时候萧朗从外面进来,悄悄地拽了拽她,“妙妙,跟我们下棋吧,小玉找你呢。”萧朗抬眼看柳无暇,他和唐妙中间隔着睡着的小蔷薇,可他微微前倾的身体脸上温柔的笑容都如刺一样让人不舒服。
唐妙心里有点乱,又看向柳无暇,却见他只温柔地笑着,目光清润柔和,没有半丝黯淡,不禁有些迷茫,眼前的柳无暇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清雅俊逸文采斐然如流光一样清透的少年了。
他,似乎远比她要深邃,比她以为的要深沉。
她扔下柳条回头看了一眼萧朗,见他面色沉沉地看着柳无暇,目光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敌意,忙道:“小玉在干吗?”她起身往东间走去,见常叔站在门口看过来,招呼了一声。
常叔笑了笑,倾了倾身,见萧朗还在西间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忙过去找他说去看看马。
直到夜里睡觉的时候,唐妙还在想着柳无暇那个深沉的目光,深邃幽静,像是浩瀚的大海,黑沉沉的无边无际。让她有一些害怕,又有一些期待,为之好奇,想知道,这样一个清雅如玉的人的深处,是不是也有另外一个灵魂,那个灵魂并不如他表面看起来那样优雅温和,甚至有点……她无法形容的感觉,如同一丝嗅过之后深深留恋的气息,却又不能一下将之辨明到底如何。
二姐不在,她不知道问谁,小玉自然比她还要懵懂。她开始发挥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从农业科技栏目到到新闻联播,再到母亲热爱的八点档热播剧集,自己那些有对象儿的朋友,结果没有找到一个能跟柳无暇类似的人,也无法推断他这类人的感情轨迹。
从上一次去县里跟柳无暇的相处她就觉得有些……当时她不敢确定,又觉得柳无暇这样的人如何会看上她呢?再说周诺那么说完之后,柳无暇也没对她有什么表示,虽然对她比以往更好,可她总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只是今夜他的目光深沉悠远,像是蕴含着无限情意,他用眼睛告诉她,他的心声如何,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溺,心里乱糟糟的都是他深幽温润的目光挥之不去。
见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小玉坐起来伸手摸她的额头,摸到发际一点浅浅的疤痕,道:“你怎么啦?又没生病。”
唐妙用力拉被子蒙住头,然后又踢下去,看着小玉茫然道:“小玉,你说柳无暇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玉想也不想笑道:“嗨,还以为你想什么呢,这有什么好想的。柳先生是个善良正直让人敬佩的人啊。”
唐妙爬起来,趴在小玉的膝盖上,仰头看她,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睛会变?”
小玉疑惑地看着她,“你别吓我啊,柳先生又不是妖怪,会变啥?我看你整天胡思乱想太多了。”
没有得到答案,唐妙叹了口气,便回自己被窝,可一晚上翻来覆去也没睡好。
第二日下了炕,高氏看她眼底青黑的,惊讶道:“丫头,不舒服啊,是不是好事儿了?我给你熬姜汤。”
唐妙摇了摇头,低声道:“娘,没呢,昨天炕有点热。”赶紧洗漱想做早饭,出门抱草的时候见萧朗和薛维两人竟然遛马回来了,随口道:“哟,你们怎么这么早?”
薛维鞭子空抽了一下,讥讽道:“你以为都跟你那么懒呀。”
萧朗将马缰绳扔给薛维,看了唐妙一眼,忍不住关切道,“你气色怎么这么差,我学会搓麻绳了,今儿我帮你弄。你歇着吧。”
说着就要接她手里的簸箕,他的手握在她的手上,唐妙忙让开,“没呢。”说完顾自回家。
萧朗怔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头痛意翻涌,强吸了口气,忍了回去。
吃早饭的时候唐妙静静地,萧朗大半时间都在望着她发呆,她却浑然不觉,不经意地偷偷瞥眼去看柳无暇,却恰好对上他关切无比的眼神,她心一慌,忙随便吃了几口就离了桌。
柳无暇放下碗筷想去看她,萧朗却先他一步起身。
薛维哼了一声看着柳无暇道,“咱俩下棋!”
柳无暇淡笑道:“薛公子,抱歉,我要和博仁去陈先生家看看。”
萧朗帮唐妙从西院的当门里把泡着的蠢麻和火麻都端出来,唐妙看见道:“你放着,我自己弄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萧朗从屋里找了一块包袱包在腰上,笑道,“我这样行吗?不会弄脏的。”说着便搬了板凳坐在院内帮她剥麻杆的外皮,“就在这里吧,不要去那边了。行吗?”
唐妙却不想跟他单独呆在这里,虽然他们从小一起玩,一个被窝睡过觉一个碗里吃饭喝水,可现在大了,大家自然会说闲话,如果传到他们家去,到时候还不定怎么说她呢。仝姨还好,可萧老夫人呢?到时候如果说她近水楼台,勾引萧朗,想嫁给萧家做什么少奶奶,一人富贵,全家享福之类的,父母爷爷奶奶还不得给人闲话啐死?
“我们去那边吧,剥下来就可以搓了,这边不方便。”她俯身去端大木盆,萧朗立刻按住她的手,唐妙心惊了一下,想躲开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唐妙脸颊涨红,着恼地瞪着他,“放手。”
萧朗定定地看着她,“妙妙,你到底怎么啦?为什么要跟我生分?从小我们见面就形影不离,现在你怕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躲开我?”
他目光黑沉沉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和伤感,映着冬日温润的阳光似乎有水要流出来一样。那双原本圆溜溜的大眼已经因为情感和岁月的磨砺有了棱角,微微眯起的眼梢,睫毛浓密斜上颤着。
唐妙心有愧疚不敢看他,如果看着他那双眼,就会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那些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她就再也硬不起心肠。
可她不能因为一个童年玩伴,让她的家人蒙受那般的羞辱,一个早早就敢跟她这样说,那如果是萧家的人这样说她的父母该是怎样的羞辱?她可记得第一次去萧家时候,老夫人怎么跟母亲说话的。
“你在这里弄吧,我去帮娘干活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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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逃一样的身影,萧朗无意识地用力“啪”的一声,拗断了一阵麻杆,断枝夹破了手指也没注意到。
早饭后没多久二舅家高大宝赶着马车送杏儿回来,两人没吃饭便赶路,小半个时辰便到家。唐妙赶紧又热了饭给他们吃。
高大宝个子不是很高,宽额阔口,细长眼高鼻梁,笑得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模样很是憨厚。他比杏儿大半岁,性子很是和顺敦厚,二妗子正准备给他张罗提亲娶媳妇。都说高大宝还小,才十六岁呢,二妗子总说他长得矮,怕人家看不中,所以想早点说亲,还让高氏也给留意着。
头午大家边干活边说话,高大宝也闲不住,帮他们剥来年留作种儿的花生。高氏娘家人儿除了来帮忙干活或者逢年过节的大事儿,平日里很少来。今儿高大宝来送杏儿高氏份外高兴,中午精心准备了几个菜留外甥吃饭喝酒。
高氏让唐妙去奶奶家喊小玉也过来吃饭,还叫了景森。
薛维对于这个客人那个客人没什么兴趣,随便招呼一声,吃两口饭便下了饭桌让萧朗一起下大梁。萧朗看向唐妙,见她正跟小玉窃窃私语,边说边笑,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很是撩人,却自始至终不来看他。
景枫和柳无暇去陈先生坟头祭拜未归,高氏便留了饭菜在锅里。她看萧朗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拿了一只大石榴塞进他手里,“小山,吃饱了就玩去吧。”
萧朗勉强笑了笑,“高姨,我还要帮妙妙搓麻绳儿呢,晚上再吃。”说着把石榴放下,去院子里拿拨锤子搓麻绳。
高氏看向唐妙,“吃完了就下去吧。”
唐妙骨碌了一下眼珠子,低声对小玉道:“你大妗子最近可爱盯着我了。每次我还没吃完她就赶我下去。”见高氏拿眼瞪她,又笑道:“你大妗子总说一等人用眼教,二等人用嘴教,三等人用鞭子。我再不下去,搞不定就该用笤帚了。”
高大宝笑起来,“妙妙,打小你最听话老实,从来没挨过打,俺三姑可疼你了,你怕啥。”
唐妙撇撇嘴,“小时候是,这不大了嘛?家里这一堆人,论个排排,什么薛公子,萧少爷,柳无暇,高大宝,大哥,二哥的,哪一个也比我强呀。”
杏儿瞥了她一眼,“哟,我这么几天不在,你怎的地位一落千丈?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咱家童养媳呢。”
唐妙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说完又笑起来,悄悄跟小玉道:“我表哥人可好着呢,你多跟他说两句话。”
小玉脸颊立刻红了,拿胳膊拐她,羞涩道:“坏桃花,你说什么呢。”
唐妙委屈道:“我什么也没说啊,我说我表哥很少来,好不容易来了,大家陪他多聊聊天,吃点菜。”
高氏也笑起来,“你个丫头,快干活去吧,别你二姐回家就偷懒。”
唐妙跳下炕,委委屈屈地道:“母亲大人,小的遵命!”去院子见萧朗和薛维两人竟然安安静静地帮她搓麻绳,薛维笨拙得很一边抽粗麻一边纠缠疙瘩,可萧朗倒煞有介事,比她丝毫不差,拨锤子转得滴溜溜光影闪闪。
她看了一瞬见萧朗看过来便转身就着花墙上的瓦盆洗了手,看见一旁的大木盆里放了一堆包袱手巾,这两天来客人,家里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洗,她便去把家人换下的衣服都抱出来扔在木盆里。
家里男人的里衣都是高氏洗,女人的自己洗,如今又添了几个人,每次一泡就是一大盆。其他的还好说,萧朗和薛维的衣服金贵得很,不能泡,不能敲,不能用火碱,只能用那种很贵的玫瑰胰子,或者皂豆肥皂香饼的,虽然仝芳让人送了很多,可唐家除了给这两人洗衣服也舍不得用。
萧朗见她洗衣服,立刻收拾一下过来帮她端起来,道:“去河里洗吧,顺便去放放马。”
唐妙刚想拒绝,这时杏儿吃饭下来,道:“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去。”说着又进屋找了找,抱出两床褥单来。
如今尚未小雪,虽然气温有些低,河水却并不冰冷,女人们依然去河底洗衣服。薛维牵着两匹马,一白一黑,收拾得干干净净,膘肥体壮甚是抢眼。
萧朗帮她们用独轮车推着木盆铜盆还有带把手的荆条筐子,他跟着唐妙久了这些农具也都会用。小时候跟唐妙下地玩儿,两个小孩儿手里拿着小皮鞭,指挥大人干活的景象他依稀觉得就像昨天。转眼长大了,他却不懂她的心思。一阵风迎面呛来,让他觉得有股酸气直扑心肺。
他们沿着西河岸走到村后头,入冬地里没活儿,人们基本都呆在家里纳鞋底或者处理晒干的粮食。
河岸上是农田,麦苗绿幽幽的,将蓝天都染上一层翠色,冷风打着旋在水面吹起层层榖纹。河水映着金色的阳光,有一种清透的暖意,触水甚至会觉得比空气中暖和。河中一群大白鹅排着队慢悠悠地划着水,白毛绿水,红掌清波。河岸的芦苇干巴巴地摇摆着,枯叶飒飒,雪白的芦花高低起伏,给冬日的田野增添了一份生机。
薛维将马缰绳挽了一下,让它们自己吃草喝水去,他则飞快地脱了鞋子,扯掉袜子,掖起袍角,挽了裤腿,站进水里,眯了眼睛享受着似冷还暖的舒适。
水边横排着几块青石板,专门为洗衣服的人准备的,杏儿把不怕搓敲的衣服拿出来,蘸了水撒了火碱然后用棒槌敲。
唐妙把薛维和萧朗的衣服放在木盆里单独洗,好在两人虽然闹腾可吃饭仔细,不会滴上油渍之类难洗的东西。洗好的衣服拿到岸上去,搭在别人家场里压草垛的树枝木头上晾着,走的时候虽然不能干,却也可以滴尽流水。
萧朗要帮唐妙洗衣服,她让他别捣乱,薛维让他下大梁,他又烦得很,薛维一不乐意狠狠瞪了唐妙一眼赌气自己放马去。
唐妙拿干净的布搭在树枝上,然后将萧朗的衣服晾上去,见他站在一边一脸的委屈像极了从前,便道:“你自己玩去,跟着我做什么?”
萧朗往河下看了看,觉得杏儿不会听到自己的话便低声道:“妙妙,你说不是因为早早生气,那我哪里得罪你了?”
唐妙说没,端起盆就要走开,萧朗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腕。
唐妙蹙眉,挣了挣,“放开,你这是做什么,让人看见不像话。”
萧朗手上用力,将她拖近一点,见她脸色沉下来,便立刻放开,“若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这样无缘无故地生气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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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妙扬眉看他,“我哪里生气了?”
萧朗烦躁地看着她,“你若不生气,为何不肯理我?”
唐妙不耐烦,“莫名其妙,我哪里不理你。不理你我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吃,给你端茶倒水?”
萧朗急得额头见汗,“我不要你给我洗衣服,不要你端茶倒水,我要你和从前一样!”
唐妙轻笑,歪头睨着他,声音颇有些轻飘,“真是孩子气,永远长不大。”说着拎了铜盆就要走开,刚迈出一步突然右臂一紧,身体随之失衡,一阵眩晕后被萧朗猛地压在草垛边的大杨木上。
风声靖靖,唐妙的脸涨得通红,鬓发因为过大的动作而微微散乱,黑亮的双眸愤怒地瞪着他。
萧朗看她事情没说清楚就要走,一时着急想也想没想就将她拦住,如今按着她的手臂,对视她怒火翻涌的双眼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脸上鄙夷斥责的神情让他双手发颤,心脏猛地缩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拧个麻花一样痛,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干涩胀痛,声音暗哑,“妙妙——”
他双眸灼灼,如同烈火中淬炼的黑宝石熠熠生辉。
双臂被他急切下有些不知轻重地握住,唐妙有点吃不住的疼,她羞怒之下双眸亮得逼人,恨恨道:“萧朗,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是外面,让人看见像什么话?你想让天底下人都以为我勾引你,想攀附你们萧家是不是?”
她愤怒的模样让萧朗呼吸一滞立刻放开她,做错事一样满脸愧疚,明丽的眸子中火焰渐渐暗淡下去,随之浮上来的是浓浓的忧伤。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悲伤为何物,以为有花花桃桃的日子就是幸福的,可这几日他才觉得谁都会悲伤,花花桃桃也可能在某一天不属于他。
那悲伤的兽就在心底,伺机而出,她的冷淡疏离,对他是致命的伤害,那种褪去了从前亲昵默契转而漠然的目光,让他觉得像两把刀子,一下下来回地抽割他的神经和心脏。
唐妙看他神情颓然,目光泛着忧伤,心下不禁又暗骂自己,可想到什么高攀勾引,手臂的疼痛也在提醒自己一切,她狠了狠心,道:“你若喜欢跟我们玩,尽管来就是我自然欢迎。但是你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份,你是萧家的少爷,老夫人来年肯定要给你定亲,你跟我拉拉扯扯让人传了闲话,到时候会有人戳我们唐家的脊梁骨,说我们妄想高攀什么的。这样对你的亲事我的名声影响都不好。”
说完她不再给他机会说话,拎着铜盆快步下了河岸继续洗衣服。杏儿一下下地敲着棒槌,瞥眼看唐妙发丝散乱表情黯然,便道:“你何苦气他?”
唐妙默不作声,用力地搓着衣服。
杏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萧朗木然地站在岸上,鼻子酸涩,眼角发紧。初冬的风虽并不凛冽,却愈加萧瑟,一分分将他的身体吹冷。他一遍遍地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如同站在悬崖边上,进退维艰。他想跑过去大声告诉她,他永远都要跟她在一起,他要娶她不会让人说什么闲话,脑海里又浮起奶奶说的那些话,又怕唐妙会不以为然的讥讽他。
薛维骑着马回来,看他表情痛苦地站在那里发呆,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甩了一下鞭子,道:“要是不喜欢,就回家去咯,在这里有什么好?”
萧朗似是没听见一样,陷入自己的世界。
薛维跳下马,将缰绳搭在马颈上,又道:“也不对,回家去不是便宜那个柳无暇吗?我们去赶他走。”说着握着鞭子塞给萧朗,朝河底大声道:“走吧,我们把柳无暇赶回县里去。”说完拖着萧朗就走。
唐妙在河底听见,只是不理,用力地搓洗萧朗那条月白色缝绣精致麦穗桃花纹的长裤。
杏儿一撩裙摆提着棒槌快步冲上岸,斥道:“从小就不长脑子,到现在也没聪明一点。”
薛维提着手里的鞭子猛得愣住,他没想到杏儿还敢骂他,怔了怔一时间忘了是该拿鞭子抽她还是该还嘴骂她。
趁着他发呆,杏儿柳眉一扬,语调带着一股不容人反驳的力道,“你们要么去遛马,要么先回家。薛维你不要添乱,要想生是非立刻就离开我们家!”
薛维去看萧朗,见他表情木然没什么反应似是默认杏儿的话一气之下赶着马便走了。
等唐妙几个洗完衣服回家,高大宝恰好要走,高氏收拾了诸多点心还有仝芳给的花布等带回去让奶奶给大家分一下。
高大宝一一告辞,末了特意朝刘小玉笑了笑。刘小玉脸颊微微发烧,垂眼低首,忙还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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