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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五国联军终于到了。
昨日夜间,斥候来报,敌军前锋已至五十里外安营扎寨。而天色刚明时,就连站在城楼上的菜鸟颜破月,都感觉到敌军的来势汹汹。
因为震动。
脚下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六万大军,只是个数字。可当六万人马真正出现在你面前,那是什么概念?
是乌云遮日,是滚滚狼烟,是马蹄纷乱。
是一把极宽极锋利的大刀,慢慢挡住你的视线,架到你的脖子上,让你连呼吸都不能够。
颜破月望着城楼下方逐渐逼近的庞大敌阵,望
着粗糙坚硬的冲车、投石车、云梯,再看看土黄色的老旧城墙,不禁怀疑——能守得住吗?
回头她一定要好好研究下钢筋混泥土,土造的城墙,实在没有安全感。
“小宗,步将军让你回营房为他取份文书。他说你知道是什么。”有个士兵从城楼里小跑下来。
破月点点头,知道这是步千洐见自己还留在城楼,催促自己赶快滚。她回头,却只见沉肃冷硬的城楼上,一扇扇窗小得像洞,哪里又瞥得见步千洐和容湛?
破月回到营房,此时四千人马全部出动,只余几个厨子和洗衣的粗妇,四处空荡荡的。刚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听到悠长沉闷的战鼓,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几乎响彻墨官城。
厮杀声顿起。
开打了!
破月坐了许久,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去伙房扛回来一袋面粉,开始和面;半个时辰后,开始切面条;面条切好了,又将步千洐私藏的半只羊大腿拖出来,做成了羊肉臊子。
她做得有点多,足足够十个人吃。她给自己下了一碗,吃了几口就放下碗,走到窗前,只听厮杀声、战鼓声、撞击声,比早晨至少要激烈十倍!
她脑子里清晰冒出个念头:步千洐和他的人,正在以一种最原始的暴力方式,不断阵亡着!
然后她坐回桌边,默然继续吃面。
天色全黑,夜色渐深。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有火光妖异冲天,唯有她头顶的天空,黑得幽深。她很想去城楼上看一看,想得百爪挠心。可她很清楚,自己去了反而添麻烦。
她多希望,听到有人跑进军营,大声说敌人已经退兵,战斗已经结束,他们赢了!
“活着的人,都给老子出来!”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头大声呼喊。破月心头一动,莫非真的退兵了?
她满怀期待的推开门走出去,却只见一名大汉,面目狰狞站在院子正中,浑身鲜血淋漓。
几个老厨子和洗衣的粗妇也走了出来,那大汉目光极冷的扫视一周,喝道:“北门就要失了!只要还有一口气,都给老子滚去守城!”
出乎破月意料,厨子扛起菜刀、粗妇拖着铁铲,毫不迟疑就跟那大汉走。那大汉见破月不动,神色一沉。
破月犹豫道:“
我要去给步千洐将军送文书。”
那汉子怒吼道:“少诳我!都这个时候了,还送什么文书!你小子躲在这里作甚?敌军已扬言要屠城,若是城破,谁还能活?快走!”
破月便也不废话,回房拿了步千洐给的寒月刀,跟在他们身后,朝北门去了。
北门啊……她默默回忆,那是四个门中地势最偏最狭窄的,敌人进攻困难,势必不会动用重兵,所以步千洐也只放了四百人守北门。
按说不会丢,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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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颜破月并不知道,走向北门,她的人生,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许多亲一直在催更,有个好消息是墨家的老人终于来北京了,十一之后,墨可以真正的专职写作了。
十一之后会入v,入v之后俺不敢说每天双更,但是每周保证十更应该是没问题的。俺会努力让你们每天都有愉快的阅读感受,所以,不要养肥了,不要催更了,十一之后咱们好好爽一把吧,灭哈哈哈
☆、二九、逆转
城楼上的气氛,紧张得吓人。
破月到过北城门,那时它尽管窄小,但严整有序,哪是如今的模样?
浓烟四起,城垛残破。士兵们大多浑身血汗淋漓,神色疲惫不堪,眼睛却又红又直,俨然已打得忘乎所以。
城墙上每隔几步,便能踩到士兵的尸体。有的脑袋被巨石砸得稀烂,脑浆喷得到处都是;有的腹部中箭,活活钉在身后的城楼上。
破月刚走了几步,便一阵恶心反胃,浑身都覆上细细的鸡皮疙瘩,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可哪里容她选择?
一上城楼,她就被人推到最西侧城垛的豁口上,那里的城楼边靠了了七八个士兵,个个神色都有些呆。有人塞了把弓给她,恶狠狠地道:“别傻站着!若是放敌人上来,老子宰了你!”
破月糊里糊涂点点头,下意识拿起弓拼命一拉,却只拉开半寸,不由得气馁。好容易瞥见身旁有把长枪,枪头被取掉了,横绑了一把刀。她连忙拿过来,虽然对她来说还是太沉了,但好歹能迟钝的挥动。
猛的听身边的士兵大喝一声:“来了!”
破月看到城楼上几乎所有人,同时站起来,拿起武器对着下方!她转头,探出一双眼,只见城墙破败几近废墟,而城门外,不算宽敞的便道上,密密麻麻躺满了人。这一处城楼高不过三丈,而地上的尸,层层叠叠堆了几尺高。
这些士兵?!破月吃惊的望着身旁神色麻木动作僵硬的男子们,他们竟杀了这么多敌军?
也是,以四百敌数千,步千洐是想把他们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干吧?
而那些尸之后,已有数十人从林中缓缓冒头。破月看清他们的身形,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时却说不上来。
“放!”她正想得入神,远远的地方,有人清喝一声。
城楼上诸人同时伏低抱头,破月还在呆,根本不明所以,只听得劲风阵阵,却不知要如何应对。
猛的前方烟雾一破,一块足有她十个头大小的巨石,雷霆万钧迎面扑来!
破月全身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石朝自己面目就要落下!忽的她手腕一痛、身子一歪,堪堪摔倒在地。只听“嘭”一声巨响,她身后的城楼被砸出个大坑,土石四溅!
她惊魂未定的抬头一看,却
原来是身旁的士兵九死一生之际,将她拉到一旁。
“新兵?呆什么!不想活了!”那人毫不留情的怒斥,同时紧张的转头,把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放到身旁的擂具上,猛的一踩!石块飞射而出,那人抬头看着呆的破月,又怒了:“还不帮手?”
破月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帮他搬石块。只是望着城楼上下你来我往,不断有人惨叫有人倒下,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已经面临死亡的绝境。一个陌生士兵,刚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
战况并不理想。
破月很快现,城楼上虽然站满了人,且明显分成几个小队防御。但敌人实在太多了。刚打了半个时辰,对方交代了上百具尸体,自己这边也死了二十余人。
这是一场消耗战。
说实话,敌人的进攻度也不是很快,虽然一直一步步推进,但并没有带给破月那种排山倒海的威慑感——不过如果真的有那种感觉,破月想北城门也许已经攻下来了。
也许对方死的人太多了,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麻木僵硬,但当赤兔营的箭雨落下时,每个人眼中都会闪过惊惧的光芒。
这支攻城部队并不强悍——破月在心中有个这个清晰的印象。
但是敌人数倍于自己,且都是生力军。再这么打下去,破月可以断定,己方一定先输。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改变局势?
她又看了眼城楼下的敌军,他们几乎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便道,至少有一千人。前锋部队正要架上云梯,往城楼攀爬。一旦云梯架上,城门就堪忧了。
就在这时,她忽的反应过来,自己为何看到他们,觉得有异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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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抓住身旁那士兵:“他们的衣服颜色,为什么不同?”
那士兵见她指着城楼下,奇道:“他们是五国联军,服色自然不同。快搬石块,不要废话。”
破月明白过来——虽然号称五国联军,但也是在大胥侵犯下仓促联军。如今士兵虽然混编,但还是保留原来国家的军服。
也许有机会!
破月猛的想到——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此刻沉稳用兵,自然能将城门攻下。可他们是五国联军啊!难怪她觉得他们的势头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面对赤兔营的精悍,他们其实也心有余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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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混编军啊!再也找不到比混编军配合更生疏的军队了!步千洐有信心反攻,只怕也料定了这一点吧!
一个大胆的念头渐渐在她心中成形,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加,但同时又热血上涌!
她只在游戏里运用过战术策略,在实际两军交战,能成功吗?
她咽了口口水,湿润干涸的嗓子,看向身旁士兵:“谁在指挥战斗?”
“什么?”士兵没听清。
“哪、位、将、军、负、责、北、门、守、卫?”破月一字一句重复。
未料那士兵眼眶一红,居然掉下眼泪:“薛校尉已经战死了。”
破月恍然大悟,难怪如此,所以这里的士兵有些颓势,彼此配合也显得不太流畅,只因无人直接下令了。
步千洐那边,大概正战到最酣畅时吧,只怕已无暇顾及这边。
这一回,没有步千洐,也没有容湛。只有她自己了。
“那你们现下听谁的?”破月问。
士兵答道:“刘都尉。他便在城楼正中。”
破月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士兵目瞪口呆,看她一溜烟小跑不见了。
城楼正中的攻防,比角落处更加激烈。破月小心翼翼躲过楼下的飞石,绕过疯狂往楼下射箭的士兵,一探头,便见一高大军官矗立在城垛间,怒目圆瞪,接连不断往下射箭。
“刘都尉!”她扯扯他的衣服。
那军官满眼迷茫的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只得凑到他耳边大吼:“这么打下去是不行的!”
刘都尉咬牙切齿,继续射箭:“别废话,敌人都要上来了!”转身对身旁诸人喝道:“射!加紧射!擂具快些!”
破月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能不搬出步千洐了。
她抬手扯着他的大耳朵:“听着!我是步将军亲兵小宗,他派我过来,告诉你守城方略!”
刘都尉又惊喜又疑惑,望着眼前小个子士兵,声音还跟娘们儿一样娇软,不由得问道:“当真?”
破月拿出腰间寒月刀:“这是步将军赐给我的。”
刘都尉虽不认得她,却认得这把刀。因为步千洐拿过不同的刀,与这些下级军官演练。他这便信了七八成,喜道
:“是寒月刀!太好了!要怎么做?”
破月将他拉到后方,一阵低语。刘都尉听得惊讶不已,张了张嘴:“能成吗?”
破月其实也不知能不能成,但知道必须给他信心,于是用力点头:“能成!这是步将军定下的计策。你只管放手做,若是无功而返,都算在小宗头上。”心里却想,小宗,对不住了!可是妈呀,步千洐回头知道,还不宰了我?
不对,也没事,万一不成,己方也没损失,老步舍不得惩罚她。
她想得理所当然,却也没细想,自己这个“步千洐必定舍不得”的念头,到底从何而来。
刘都尉听她这么说,哪里还有迟疑。约莫是为了鼓励其他士兵,他大喝道:“传令下去!步将军派来小宗……”语意一滞,看着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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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硬着头皮接道:“校尉。”
刘都尉更加欢喜,高声继续道:“……小宗校尉,带咱们守北门!大伙儿提起劲,一定要守住北门!”他心里却想,年纪如此的轻,却是校尉,还有步将军最爱惜的寒月刀,必定有过人之处!莫非也是名高手?
命令层层传下去,城楼上各处都是一阵振奋的欢呼。
刘都尉便下令:“宗校尉有令,所有弓箭手,射白衣敌军!”
统一的命令下去,士兵们虽然惊讶,却严格执行。刘都尉本人便是神箭手,步千洐对于赤兔营的骑射技艺又向来要求甚严,故一轮箭雨下去,竟倒下二十余个白衣士兵!
城楼下,白衣军最早现了异常。
因为死的大多是他们的人。
城楼下原本不断推进的兵阵,忽然出现了些迟滞和骚乱。
乱象已生。破月脑海里冒出这个词。
“白衣军是哪国人?”破月问刘都尉。
刘都尉虽无太多计谋,却也能察觉出敌军的异常,隐隐感觉到计谋已经奏效,便恭顺答道:“馠国。”心里却有些奇怪,这校尉,怎么连敌军服色都不认得。
破月一直在大后方,当然不识得馠国服色。不过不要紧,认准白衣就行了。她叫来个士兵,一阵耳语,士兵一脸古怪的笑意,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儿,城楼上忽然骂声一片。
“馠国狗贼!我赤兔营与你们势不两立!”
“老子今
日纵然一死,也要杀够十个馠狗!”
“竟侮辱步将军声名辱没步将军先人,今日老子专杀馠狗!”
……
攻城军队更乱了。
谁都听得清楚,原来馠国兵跟步阎罗有仇啊!也有将领疑惑是赤兔营的计谋,大喊:“不要中了胥兵的奸计,快快上前!后退者死!”
但馠国兵见状,却有点迟疑了。他们心想,本国究竟怎么得罪了步阎罗?那些将军结的仇怨,却要我们这些士兵生受?
其他国的兵看到,自然也不急着上前了。急什么,让馠国兵当炮灰不好吗?这城楼有去无回,前面的士兵如何死了一层又一层,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本就有些惧意。此时出了这么个插曲,原本置之脑后的生死,忽然又从心里冒了出来。
要是能活,谁愿意死啊!
终于,第一个馠国士兵在看到周围的同僚都死完了,其他国士兵却推推搡搡止步不前时,不干了!
他开始向后退,却撞到身后的士兵,进退两难。
“临阵退逃!”有人骂道。
“死的不是你!都是我们馠国兵!”那士兵怒道,大约是想跑想疯了,一刀砍掉了后面的人的脑袋。
周围的士兵,全部看呆了,一片寂静。
立刻又有人,一刀砍掉了这馠国兵的脑袋。
“老子不想送死!”第一个馠国士兵丢下了兵器。
然后是更多馠兵。
就像是一块坚实的铁板上,忽然多了许多细细的漏洞。他们虽然不会互相残杀,但已经乱了。
“别让馠兵跑了!”有人大喝一声。
馠兵就开始跑了!
他们一跑,整个进攻部队全乱了。前后相撞,互相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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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败了!大胥大军反攻了!”有人在城楼上此起彼伏的喝道。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后跑。
后方领军的将领,不清楚生了什么,喝斥士兵不可倒退。
可是潮起潮落,大势已去。
方才后面几声呼叫,并不是破月教的。军中自有机敏之人,见机乱喊,一人喊了,其他人会意都附和。
效果比破月想的还要好。城楼上众兵欢呼成一
片。
只有破月没笑,她盯着城楼下乱成一锅粥似的敌军,神色愈的沉肃。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并不知道两军肉搏到底会有多惨烈,但她却知道,战机稍纵即逝。
如今只是侥幸,乱的只是敌人前面的部队,折损也不过百十人。要想靠这一时的骚乱打败敌军,根本是痴人说梦!
只要让他们退到后方,领军将领稍微整肃,他们就会卷土再来。相同的伎俩绝不可能奏效,那时等待自己的,还是死路一条。
但此时此刻,他们最乱、最怕,最没有意志,信息不通沟通不畅,战斗力绝对接近于零!只要再给他们添一把火,溃逃的恐惧,说不定就会像瘟疫般在这支队伍里扩散!
她看着那些五颜六色溃逃的士兵,仿佛又回到游戏里,看到一片已经没有血的虫族疯狂逃窜,她只要扔一颗炸弹,就能把它们全部干掉。
这样好的追击机会,放过她就是二百五啊!
破月只觉得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噬咬她的脑子。她犹豫她紧张,她心痒难耐,她手足无措,她激动得不能自已。那个大胆的念头,仿佛一块烙铁,灼烧着她,如果她做,她会焦虑万分;如果她不做,也是焦虑万分。
进退都是死!
靠,做就做!
一股豪情从她心底升起,她忽然想到,如果是步千洐在这里,肯定是狂傲得一塌糊涂的下令:“打,往死里打!”
“刘都尉……”她颤声对身旁欣喜若狂的军官道,“组织骑兵,打开城门,快反攻!”
刘都尉张大了嘴,神情就像已经被人打懵了。
“反、反……攻?”
如果破月曾经经历过真正的战斗,经历过两军追击肉搏战的惨烈,她就会知道,出城追击根本是九死一生,她会完全没有勇气做这个决定。
但正因为她没经历过,此刻,所有的惨烈和危险,都只是一个印象一个名词,她不能真正体会到感受到战争会有多可怕。所以她把心一横,反而无所畏惧。
她一把抓住刘都尉的双手:“相信我!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此刻就跟……待宰的羊羔一样,我们冲出去,只需要……屠杀!”
没错,屠杀。
等待他们的,就是
一场屠杀。
这个词从她嘴里冒出来,她感觉到一种残忍的爽意。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令她又隐隐对自己有些反感,但她已无暇顾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这几章打仗,看了许多古代战争资料。 古有“草木皆兵”的典故,其实战争史上,许多伟大战役,都充满策略性和偶然性。
破月这一役能取得胜利,先是因为她面临的是杂牌联军,她利用的人心。这并不是匪夷所思的事。当然某墨其实不懂军事,但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写女主从军,大概有这个情怀吧。若有不当之处,欢迎大家指正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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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真容
刘都尉的双眼里明显闪烁着危险的火苗,可神色还有些迟疑:“当真……要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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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用力点头:“此处城防,小宗负责到底!”
她如此大包大揽,刘都尉终于动心。点齐人马、骑上骏马,只带请便武器,约莫一百余人,顷刻整装待。听到要出城杀敌,大家都是又惊讶又激动。
破月站在刘都尉马前,非常欣慰的望着他们,心想他们此去城门外,虽然必定只赚不亏,但风险也极大。步千洐手下,果然是真英雄真汉子。
她正欲说上两句话道别鼓励,刘都尉恭敬的把身旁马匹的缰绳塞到她手里:“宗校尉,大伙儿准备好了,这就跟着你去杀敌!”
破月:“……”
箭在弦上,不得不。
城门大开,破月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夹在正中向前冲的时候,只觉得昏天暗地、回天无力。
因为山道狭窄,敌军最尾的士兵们,相距并不远,他们很快追了上去。
果然,见到有敌人出城追击,对方更怕了,逃窜得更加盲目。
破月深吸一口气,怒喝道:“杀!”
身后有人得到她的示意,大喝道:“大胥援兵已到,尔等受死!”
“哒哒哒哒——”百余骑红了眼的赤兔兵,终于碾上了敌军的尾梢。
这个度,破月叮嘱刘都尉一定要把握好——不可冲得太深,免得反陷入敌军包围。要刚要咬住敌人的尾巴,一点点蚕食。
赤兔营不愧是精锐,将这个命令执行得非常到位。
蚕食的度很快。
赤兔营铁骑过出,手起刀落,全是亡命逃窜敌兵的级。因为声势惊人,前方逃兵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追兵,上千人的部队,竟被一百来人吓得屁滚尿流。
谁都知道,跑慢一步,落在赤兔营刀下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们拼命跑。
“不是只杀馠国兵吗?”有个黄衣服的士兵被追到了绝路,非常郁闷的大吼。
回答他的是一抹沉默的刀光,砍掉他的脑袋。
破月看着敌军,像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倒下。
在这个过程中,她是唯一没砍一刀的人。笑话,怎么砍?用她的刀斩断一个陌生人的脖子,看着鲜血喷射?
她做不到。
但她绝对是在场最辛苦的一个。因为她一直要以她很普通的骑马技术,在两军混战中,不断避开自己的人和敌军。跑了有半个时辰,她实
在是精神紧张气喘吁吁。
尸体像是**的花,铺满了北城门到官道的路。
破月、刘都尉,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杀了多少敌军。如果破月这时知道,五千攻城兵已被他们干掉了多少,她一定见好就收,不会下达接下来的命令。
正当他们追杀一小戳士兵时,破月眼尖,望见前方又有约莫四五百骑,矗立在道旁,精神而干净。
那是敌人的生力军。
他们望了过来。
破月正在迟疑,身旁的刘都尉已一声暴喝:“杀!”
身后的士兵们已一溜烟冲了上去。
“大胥援兵到了!快逃命啊!”前方逃窜的士兵还在狂喊。
那四五百生力军,望见刘都尉等人身后,尘土滔天、尸横遍野,而自己这边的人,个个面无人色四处逃窜。
他们只稍稍犹豫了片刻,转身也开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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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对是大胥战争史上最诡异的一次战役。连后世的史学家,也解释不清楚,数千大军,竟然任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宰割。当时若是有一支部队掉头跟他们对打,他们就无法再向前。
可是谁都想逃命,这种情绪一旦感染开,千人不过散沙一盘。
诚然,五国联军鱼龙混杂,是赤兔营能够制胜的主要原因,但是这一百人打开城门,追出去足足百余里,也令人难以置信。
其实破月并不想跑出去这么远,太危险。
但事实上,他们面临的就是个多米诺骨牌——刚想收手,就遇到新的敌军。刘都尉等人是杀红了眼,破月却知道,不能退。一退,敌人便会察觉出端倪,反围上来。
伏在颠簸的马背上,破月几乎可以预感到他们的命运——敌军纵横交错,他们要么杀光所有敌军,要么终于在某处被某支清醒而意志坚定的敌军全歼。
他们可能杀死六万人吗?不可能。
所以他们死定了!
当破月累得像死狗一样,陷入重重杀阵时,步千洐正站在正南城门上,率军正面抵抗五国联军最强悍的攻击。
战局如他预料的一般顺利而惨烈。在经过了一个白天和半个晚上的鏖战后,对方终于沉不住气了,容湛派人来报,地道里已经有了动静。
与此同时,老早就潜伏在另一条地道里的军中高手们,亦开始移动。
当烈火像毒蛇一样,在地道中蔓延时,数千潜入地道的敌军,出凄惨的哀嚎。
而面前正在猛烈攻城的军队,明显锐气一
挫,初现乱象。
可这还不是步千洐想要的。直到敌人中军大帐一片混乱,他知道,得手了。
敌人开始鸣金收兵。
可他哪里肯让?
赤兔营的士兵像蝗虫一样,从同样的地道钻出来,将敌军切成两段,开始无情的杀戮。而容湛率领生力军,打开城门,如一把尖刀般插入了敌阵。
步千洐站在城楼上,望着城楼下,如一个大大的沸腾的油锅。人潮在里面沸腾,尸体是每个人的归宿。
一片混战。
这个时候,指挥已经不重要。斩杀更多的敌军,才能赚得够本。
他正要跃下登城道,亲自出城厮杀。一个士兵小跑着气喘吁吁冲过来,迎面拜倒。
“北门如何?”他厉声问。
他也收到了北门统帅薛校尉战死的消息,所以才派人过去查探。
那士兵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北门没有敌军。”他答道,“敌人一个时辰前就退兵了。”
步千洐有些惊喜的问:“谁在领兵?”
“听说是……小宗。”
“小宗?”步千洐眼睛都直了,“她怎么会……”他沉凝片刻,厉喝道:“把她带过来!”
士兵脸色更奇怪了:“将军,北门只留下了几个厨子。他们说,小宗带着人出城追击,已经去了很久。”
步千洐张了张嘴,脑子里冒出破月亮晶晶的眼睛和嫣红的唇,想到她出城迎敌,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沉默片刻,他抽出腰间长刀,厉喝道:“她往哪里去了?可有人护卫?牵踏雪过来!”
“小的不知……”
“将军!快看!”城垛上一名军官忽然大喊道。
步千洐霍然回头,心底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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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下早已刀光剑影、厮杀震天,他的人,正在一步步割下胜利的果实。可就在你死我活的庞大战团的西北角,一支约莫几十人的黑衣骑兵,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数百倍于自己的五国联军,就是一阵乱砍。
联军很快将他们包围。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这支蚂蚁般弱小的骑兵,就被拖入了战团,顷刻不见踪迹。
那是破月!
步千洐心头忽然升起奇异的直觉。
一定是她!
那个方向,他根本没有布置兵力,除了冲出城门的破月那队人,不可能再有别人。
步千洐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他比谁都清楚,此刻两军决战,全都杀红了眼。城楼下这数千人的战阵,就是个巨大的杀人怪兽、一个能吞噬一切生命的巨大漩涡——任何人被卷进去,都是死路一条。
步千洐再无迟疑,跃下登城道,落在踏雪背上。
“开城门!”他如气势磅礴的黑鹰,飞出了固若金汤的城池,一路见人便砍,顷刻也入一滴水落入大锅,陷入危机四伏的敌阵中。
一与面前的联军交手,破月就现了不对劲。
他们根本不逃,个个面目狰狞、锐不可当。死了一个,很快有人反手砍掉了赤兔营的两个。
他们是敌军主力,是正牌攻城部队!
“撤退!”破月连忙喊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潮水般的敌军,迅将他们包围。
破月一抬头,看到了遥远的南城门,这才明白,自己的队伍跑了这么远,眼看就要成为炮灰!
还没等她有任何对策,忽的觉得面门劲风强劲!她一回头,见到对面马上,一名白衣军官,挥刀朝自己劈过来!
“校尉小心!”猛的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下马背,堪堪避过那致命的一刀。刀风过处,破月只觉得面门微微刺痛,瞬间一凉。她一抬头,这才现是刘都尉将自己拉下了马。
“嚓——”一声闷响,刘都尉砍下了他的人头。
“校尉!”刘都尉对破月大喊道,“我们退不出去了!”
“命大家全部靠拢,聚到一起!”她怒吼道。
刘都尉毅然点头,一转头看到她的脸,神色一震:“你……你……”
“我什么我!快啊!”破月暴喝,她又看到有两个兵倒下了!
刘都尉便再没多言,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躲好!”
可是茫茫敌阵,哪那么容易聚齐人手?
他们攻入的这个角落,赤兔营士兵本来就少。很快,没有一个自己的人靠过来,他们二人反而被敌人包围了。
“呼——”有人一刀斩向破月,刘都尉不得已手一松,破月才堪堪避过这一刀,却也与刘都尉迅分开了。
周围人声如雷,杀声震天。
破月双手握刀,抬头望着周围三个敌军。
他们看到破月的脸,俱是一怔,竟没有立刻挥刀砍过来。
破月怕得要死,颤巍巍的横刀在胸前,脱口而出:“我投降,你们俘虏我吧,别杀我。”
那三人互相望了
望,其中站得离破月最近一人,收刀、抬手,抓向破月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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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虽然想投降,可见一双满是鲜血的粗大的手抓向自己手腕,下意识就往后微微缩。然而士兵的手如铁钳般执着的伸过来……
刀光森然如雪,从天而降。
破月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便听那士兵爆出凄厉的惨叫,她看到一只手腕应声落地——那士兵的手,竟被人齐腕斩断!
她一抬头,望见面前三人都露出惊恐神色,刀光如闪电般掠过,鲜血如潮水喷射!
一眨眼间,面前三人脖子上秃秃的,脑袋不知滚到了那里,狰狞可怕得令她倒退一步。
她没来得及回头,腰间便是一紧,一只大手将她从地上捞起,她腾云驾雾般落入一个温热而熟悉的胸膛。
她望见身下骏马通体漆黑,唯有四蹄雪光般践踏着地上的尸骨,张狂而不可一世!
“步千洐!”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大声喊他的名字,回身抱住了他的腰。
“嗯。”头顶上方,有人哑着嗓子应了句,然后松开了她的腰,重新握紧了缰绳。
“刘都尉,随我杀出去!”他对边上喊道。
阎罗,他是真正的阎罗。
破月将头埋在他怀里,激动得不能自已。
她看不见周围生了什么,她只感觉到他带着她,以极快的度穿行在敌阵里。所过之处,只有鸣鸿刀干脆利落的低鸣,只有惨叫声此起彼伏。
“开城门!”她终于听到他一声厉喝,惊喜抬头。
“大哥!敌人退兵了!”她听到容湛的声音就在身后。
周围骤然欢声雷动,仿佛要掀翻整个墨官城。
破月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太好了!”
他背着光,宽阔的肩膀像山一样坚毅,俊脸溅满鲜血,五官模糊而狰狞,沉默望着她。
“……小宗,你怎么在这里?”身后,容湛认出她的背影,惊讶道。
破月忽的有些紧张起来,要怎么对他们说呢?她看步千洐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生气,略略松了口气。正要转头跟容湛说话,却被步千洐眼明手快扣住了肩膀。
“且慢。”
她迟疑:“为何?”
“面具掉了。”他沉肃沙哑的嗓音中,终于逸出一丝笑意。
☆、31v章
夜如碧海,火光冲天。
步千洐想象过许多遍颜破月的样子,俏丽的、英秀的、可爱的……或许鼻尖上还有两颗小雀斑,脸色会绯红得像每一个妙龄少女。
可他实在没料到,她竟然长得这个模样。
苍白、纤弱、清妖、精致。
仿佛碰一碰,她就会碎在自己怀里。如此柔弱,仿佛天生需要男子的呵护和关怀。
容湛说得没错,妖精般的女子。可就是这么个女子,日日里与他斗嘴斗气,言行举止从来都跟男子一样粗鲁?就是这么个女子,曾经被自己悄悄搂在怀里?
也是这个女子,带着他的一支残兵无法无天跑到城外反攻?
他盯着她宛若白色花瓣的脸蛋,脑子里忽的冒出个念头——
她真是胡闹啊,可他该拿她怎么办?
可破月人生头一回出生入死,又被他从鬼门关带回来,心情还处于极度的亢奋中。听到他说面具已掉,微一诧异后,露出忿忿的神色:“掉了就掉了。我知道有点恶心……”
步千洐不明白她为何说“恶心”,可她已转头看向容湛:“容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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