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年轻人,最喜欢做地就是看热闹,杨翌出去的时候看到空地上全是排里的人,脚步一顿,视线凌厉扫过,落在几个平日里最喜欢带头起哄的人脸上,警告的眼色刚刚发了过去,就被几个乖巧的兵给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问他头上的伤怎么样?要不要去医疗室?
杨翌的神情立马一换,抿着嘴笑,露出俩梨涡,由他们簇拥着进了屋。
身后,侯珏和岳梓桐急忙跑进去找方恒。
方恒靠在墙上,低着头揉手腕,脑袋里回味着刚刚杨翌说的话,听到脚步声,方恒挑眉看过去,侯珏一副气极的模样冲过来,岳梓桐紧跟在后面,眉宇间带着担忧。
本来以为侯珏一开口就要骂,方恒已经做好准备了,怎么知道侯珏担忧焦急的问了句,“有没有事?”
方恒看了岳梓桐一眼,摇头,“还好,没事,你别管。”
“说什么呢?”侯珏蹙紧了眉心,“到底怎么回事?”
“说了你别管了,我自己解决。”
“你闹什么呢?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和你爸交代?”
方恒抿紧了嘴,又想到了杨翌最后放下的话,沉思半响,最终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说得答不对题。
侯珏不满这样的回答,焦躁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了两圈,逼着方恒非得把前因后果给说清楚。
方恒正烦着,真没那耐心,侯珏问了半天,方恒才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我怎么知道?他说慢慢收拾我,走一步看一步呗。”
是啊,这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是别人的地盘,又不是他方家的,更何况,他方恒压根就没有过自己地盘,作为普通老百姓一个,除了随机应变还能有什么?
岳梓桐之前一直沉默着,直到气氛沉重得像是被大磨盘碾压了一圈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要不你去找连长吧,好好承认错误,顺便说说你和杨翌没法在一起,说不定可以给你换个排,这样大家见不到面也就好了。”
方恒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摇头,“再说吧。”他还记得杨翌放了那句话,叫他别跑了。
后来,方恒被俩人带回寝室,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对,除了他们班长石磊过来和他谈了两句话,其余的人都不和他眼神接触,但是无时无刻的都有几十道目光落在身上。
方恒觉得烦,干脆拿了包烟出去抽,直到吹了熄灯号才回屋。
第二天训练,杨翌直接无视了方恒,或许也因为方恒不想被杨翌抓住痛脚,难得认真了起来,杨翌挑不出错,就这么平安的过了一天。
结果第三天早上,方恒就被叫到了连长办公室。
方恒在连长和指导员的审视下说了自己动手的原因等等之后,连长就说了一句话,“行了,就这样,出去吧。”
方恒不安的看着连长,低头出了办公室。
吉珠嘎玛是事情发生后第二天夜里才知道的信,新兵连的兵和他还有膈膜,不会来打小报告,所以还是绕了一圈从别的军官那里听到的消息。
这世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估计是新兵们打电话还是议论的时候被老兵听到了,接着老兵又把这事拿来当趣事和排长连长说,这才绕到吉珠嘎玛的耳朵里。
所以,当天夜里,吉珠嘎玛就把杨翌给叫到了办公室,问明了前因后果,又和乐正东开会讨论,处置方案一直定不下来,只能边调查边考虑。
问完方恒,这边前脚走,后脚吉珠嘎玛和乐正东就开始讨论。
其实按乐正东的意思,这种刺头就该退回去,新兵连是什么地方?就是用塞子精细挑米的地方,这种兵根本就没必要要!
吉珠嘎玛蹙眉沉思,犹豫不决,按理来说,他和方恒确实没什么情分,从公正观的立场上看,老乐说的对,军队不是保姆机构,尤其是这些新兵,不合适的就不要,这很正常。可是吉珠嘎玛多少对方恒这小子有些喜欢,再加上错不光出在方恒一人身上,杨翌把人给冤枉了,还不行人家宣泄一下吗?
所以,一旦什么事往深了想,就很难挣出来,越陷越深,左右为难。
乐正东滔滔不绝的分析,吉珠嘎玛就一路沉默,半个小时后,杨翌递了份检讨上来,乐正东看过检讨后也跟着沉默了。
杨翌的检讨写的很漂亮,情真意切,一路仔细分析,言辞有据,到了最后,这错大部分都被杨翌给扛在肩膀上,好像这次的事情方恒也是被逼着无奈的反击。
乐正东原本就挺喜欢杨翌,现在就更喜欢,直说杨翌没有咄咄逼人的缺点,是军校生里难得一见的谦虚性格。
但是杨翌越低调,乐正东就越觉得杨翌委曲求全,整颗心都偏了,怎么都要给方恒来次狠的!最好就是返回原籍。
但是吉珠嘎玛没点头,两个人的意见不一致,这事情就给拖了下来。
结果,接下来两天,吉珠嘎玛接了两个电话,全是高层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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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这个重庆驻军的赵振师长,一句话,罚可以罚,但是不能开,实在不行就换个新兵连。
一个是团政委,问明了情况,然后绕着弯提醒他方恒不过是个年轻人,好好教就行,谁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最夸张的是下午杨翌又折返了过来,情真意切的和乐正东谈了次话,说是没把兵给教好是他的错,作为新下连队的军校生,这样的成绩是个污点,希望指导员能给他个机会,把这个污点变成亮点。
所以,就在方恒和爵爷他们不安的等着结果,暗自猜测的时候,方恒的惩罚下来了。
检讨肯定跑不了,警告一次,指导员还勒令他每晚训练结束后进行思想教育,同时担任卫生委员一个月,主要负责新兵连的厕所卫生。
这个处置结果是指导员颁布的,当着全连的面念出来,方恒就一直低着头,眼底带着忿色。
比起这一大串的惩罚,其实方恒想要的更干脆,就是开除!
他不喜欢这里,从开始就不喜欢,或者说他原本也努力的想要适应,但是总是找不到归属感,比起来当兵,他更情愿回家复读一年考大学。
闹成这样都没被开除!?方恒怒的想骂娘。
解散后,侯珏和岳梓桐都凑了过来安慰,说什么思想教育、警告和检讨不痛不痒,熬熬就过了,至于打扫厕所更是无所谓,他们有空会帮忙。
方恒不想和他们细说自己的想法,闷声点了头。
吃过晚饭,看过新闻联播,7点半过点,方恒被叫出去接电话,他老头子方新友打来的,劈头盖脸的就一顿骂,就跟训狗一样,方恒抿着嘴角默默的听,心里说不上来的委屈,眼泪不知不觉就滑了下来,但是到底一句话都没说。
挂了电话一转身,方恒就见到魏亚阳盯着自己看,带着些许玩味和同情,还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幸灾乐祸。
方恒淡淡扫了他一眼,手背在脸上蹭了一下,低头走了出去。
还不到8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照在水泥地面反射出橘黄色的光线,偶尔迎面会走过来8人一组的巡逻执勤兵,视线在他的脸上扫上一圈后快速的移开,目不斜视的继续前进,耳畔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口哨的响声,不知道是哪个连在训练,或者在打篮球,夜晚的军营有些安静。
方恒晃晃悠悠的走到连长办公室,指导员乐正东翻腕看了眼手表,面露不愉的开口,“几点了?”
“临时接了个电话。”方恒说。
“有事提前请假。”
“是。”
乐正东起身收拾桌子,“去会议室等着。”说完,目光落在方恒的手上,“你空手过来的?”
方恒还在想会议室在哪里,听到指导员的问话愣了一下才点头。
乐正东嘴角抿直,“下次记得带纸笔,这个拿着。”说着,乐正东把信签纸和笔递了过来。
会议室在二楼,空间很大,摆着能挤下20来个人的会议桌,一边墙上挂着56寸的液晶电视,门口有台饮水机,承袭了军营一贯的习惯,干净,整齐,简洁。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恒发现指导员真的是个人才,训起人来口若悬河,两个小时说下来都不带重复地,而且只要方恒一分神就被抓出来提问,回答的不对又开始说。
最终,方恒解放出来的时候简直是头痛欲裂,情愿罚跑20圈的操场都不愿意继续进行这种思想教育,夜里睡觉,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到像唐僧念经一样的字句,脑袋里全是指导员丰厚的嘴唇不断开合的动作。
要命!难怪孙悟空会成了唐僧的徒弟!
第二天依旧是体能训练,队列训练。
早上六点起床慢跑,接着打一套军体拳,然后是早饭,上午三个小时训练队列,午饭午睡,接着下午又是两个小时体能训练,引起向上20个,俯卧撑20个,蛙跳100米,仰卧起坐50个,一组,两个小时差不多能轮五次。
他们训练的时候杨翌就背着手来回晃悠,嘴里喊着口号,“1、2;1、2;1、2;1……”
一个长音拉出来,正做着俯卧撑的新兵就听到‘1’就要往下压,身体得绷紧了,姿势必须正确,手肘得和手背呈90°角,屁.股不能下塌不能上翘,要是有人做的不对,杨翌就会去单个纠正,迟迟喊不出‘2’来,他们就得一路咬着牙坚持。
要是有人好死不死坚持不下来趴在了地上,杨翌就一句话,“重新来!”
其实说是一组,实际上他们做的远比计划中的多。
不过没人知道,训练计划都在杨翌的肚子里,不用宣布,士兵只要按着口令执行就行。
方恒最烦的就是俯卧撑训练,因为杨翌最喜欢这个时候折磨人,最初一人犯错全体被罚的时候,还有人心里觉得不公平,但是现在时间长了,他们也就被m过来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匪夷所思的听话。
方恒咬着牙坚持,整个身体都在抖,额头都涨出了青筋,就是不敢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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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被罚无所谓,但是一旦出了错全排受罚,对于这种群起而攻之,他还没到视若无睹的地步。
方恒低头看着眼前的水泥地面,耳朵捕抓着杨翌的脚步声,左边,右边,走远了听不到,然后又回来了,停在身边,方恒身体瞬间绷紧,动作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然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杵在了屁.股上,方恒慢了半拍才想到是杨翌拿在手里的棍子。
棍子差不多两根手指头粗细,1米左右长,拨了皮的树枝,很直,被手握了两天色泽已经变成了黄褐色,杨翌从前天开始就拿着这根棍子带他们训练,不过最坑爹的是他不拿这根棍子抽,训不听的骂,骂不听的踹,偏偏有了棍子的杨翌震慑力更强,跟长了恶魔翅膀一样的邪行。
迟迟不来的‘2’终于喊了出来,方恒急忙撑了起身,结果屁.股疼了一下,方恒眉心一簇,转头瞪了过去。
杨翌露出两个梨涡,抿着嘴笑,真是灿烂到花开蝶飞。
“1……”又一个口令从杨翌白亮的牙齿溢出,衬得那个梨涡愈加的深。
方恒不急多想就压了下去。
然后……杨翌走到前面蹲下身看他,方恒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水泥地面,数着上面的坑坑包包。
杨翌把棍子拿到方恒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情真意切的说,“不好意思,忘记昨天夜里给削尖了,你穿那么厚应该没事吧?”
方恒猛的抬头瞪着杨翌的脸,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啸而过,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大爷……”声音被压着,撕裂沙哑,透着深深怨念。
杨翌挑眉,勾起了一边的嘴角,梨涡一浅一深,带着点儿邪气,‘唰’的起了身,放声喊了个‘2’!
方恒眉毛一下就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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