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妃翻着手上十八名秀女的出身册子,认真道:“若说出身最能与王爷相配的,自然是内阁大学士杨豪的孙女杨嫣。若说才情最好的,当属扬州将|军苏沂山之女苏娉袅。可要论其容貌,工部侍郎张梓良之女张嘉妍无人能出其右。还有两江总督卢世帆的次女卢幽嫋??”
我接口道:“卢幽嫋的姐姐卢幽姌是忠义老王爷次子的正妃,算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
惠妃却不看册子,只轻轻打着扇子,面上一副欲笑不笑的神情,引起沈羲遥的注目。
“惠妃有何看法?”沈羲遥问道。
惠妃起身轻轻一福,朝羲赫那边投去一眼,这才掩口笑道:“依臣妾看,咱们说的都不算。左右是给王爷选妃,还得王爷自己拿主意。”她顿了顿,有意无意朝我看了一眼又道:“臣妾看王爷一直没说话,怕不是早有心上人了吧?”
沈羲遥脸色稍变,几乎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我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后背一阵阵发僵。
一直沉默坐在一边的羲赫终于起身,朝沈羲遥深深一揖道:“臣弟感激皇兄厚爱,也感谢三位娘娘的用心。这些秀女实在不错,可若问臣弟的意思,还是卢幽嫋各方面与臣弟更适合一些。”
沈羲遥想了想道:“两江总督之女出身也算说得过去,可若是嫡女自然最佳,她??”他朝张德海看一眼,对方立即明了的将卢幽嫋的画像高高举起。沈羲遥点点头:“容貌倒是不错,娴雅端庄又有些俏皮。你性子沉稳,身边该有个活泼的伴着才有趣。”之后看向我:“皇后觉得呢?”
我拈起一枚蜜枣吃了,好让这份浓烈的甘甜抚慰心底的苦涩,这才道:“臣妾与卢幽姌曾有些交情,卢家女儿们的教养都很好,略通文书雅擅音律。据说这位小姐在古琴上造诣不凡,与王爷倒也般配。”
沈羲遥还有一点犹豫:“可惜是庶出又是次女……”
怡妃与我对视一眼,盈盈道:“臣妾听说她母亲早亡,倒是一直养在正室身边的。再说,皇上为王爷选的是侧妃,庶出倒不是问题,毕竟门楣高贵。若是嫡女,将来选正妃倒不易了。”
惠妃却迟疑道:“生母早逝,是否不吉?”
怡妃苦笑道:“那就不知其他三位可还有王爷喜欢的了。”
沈羲遥环顾众人,突然爽朗大笑道:“这有何难?既然这四位秀女各有千秋,就都赐给羲赫做侧妃好了。”
他此言一出,不仅羲赫,连带着我三人都惊愕住。
羲赫抢先跪拜在地:“臣弟万万当不起皇兄这般盛情!这些本是皇兄的秀女,臣弟怎敢一次占去四位。”
沈羲遥大手一挥:“其他兄弟的侧妃何止四位,更别说侍妾通房。你那晏园是王公府邸中最大的,多几个侧妃有何妨,反而热闹。就这样定了!”他说完又转向我,目光中的温柔如四月芳菲的桃花海般令人沉醉,可我却在这样遣隽的目光中紧张起来。
“更何况这些秀女虽好,又如何能及得上皇后的万分之一。朕有皇后便足矣了。”
果然,羲赫的身子顿了顿,连声音中都透出些须僵硬来:“那臣弟谢过皇兄恩赐!”
惠妃虽笑着,那笑却虚浮在面上,好似经年的墙壁,轻轻一碰那朱粉便会落下般。怡妃登时便愣住,旋即勉强露出笑容,可眼底的哀戚却慢慢浮了上来。
“是啊,”惠妃用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团扇光滑的边缘,语气中无一丝感情:“无论出身才貌,普天下又有谁能与皇后娘娘相媲美呢。”
怡妃也挂起淡淡温婉笑容,“皇上与皇后情比金坚、龙凤和鸣,是我大羲之福!”
我心中泠泠一笑,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面上却堆起甜蜜笑容,福身施礼,仿佛不胜娇羞,“现放着新人呢,皇上此言真是折煞臣妾了。”
沈羲遥只是微笑,命人去传旨,除此四位为裕王侧妃,其他十四名秀女皆为正八品答应,择日入宫。
而这场选妃的整个过程里,羲赫没有与我对话,甚至,连须臾的一眼也无。
待新的秀女入宫,虽然引起各宫好奇,但沈羲遥却几乎不曾召幸,如此,这些花一般的女子,在这深宫中也沉寂下来。
倒不是沈羲遥真爱我如斯,而是入夏以来,倭国显出蠢蠢欲动之心。
倭国素来因海域之争与大羲水师偶有交锋,但不过小打小闹。先帝时期曾有过一次大规模海战,最终得胜而归,倭国也消停了几年。但前岁水师总督汪沧海病逝,水师将领再无出众之人,倭国的新任国主又十分好战,已将琉球并入疆域之中。如今,恐怕倭国是看中大羲无人,这才频频进犯的。
六月末,倭国三层高的战船十数艘齐齐越过两国交界的海域,直向大羲而来。大羲水师发出警告,却遭打击。
七月中,大羲水师虽奋力阻拦,却连连败退,挡不住倭国战船逐渐向舟州城靠近。
战报一日三封,如雪片般送进养心殿。沈羲遥的眉头越来越皱,眉间除了忧虑,更多的是愤怒。几乎每一日,他都召集朝中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出战是在所难免的,可派谁去,却是问题。
我终日在后宫,并不能确切知晓朝中动静,沈羲遥也不愿透露分毫。我也只能维护后宫安定,不让他再为此分心伤神。还好,眼下唯一能与我稍稍抗衡的不过一个惠妃,她是聪明人,此时遭遇外敌,自然不会多生事端。甚至,因着前朝战事,我与她几次在御花园中相遇,也能和和气气聊几句,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担忧来。
我又何尝不担心?舟州城是离京城最近的海防,素来都派了最强的水师镇守。一旦舟州城被破,再越过并不算高的燕山,敌军便能长驱直入,快马加鞭用不了三日即可抵达京城,对大羲构成深重的威胁。虽然我清楚大羲步兵举世无双,守护京畿的皇帝亲兵更是万里挑一的精兵,可只有将倭寇远远驱逐回海上才算得胜。因此,派哪位将|军去才是关键。
午后在西侧殿里哄轩儿入睡,小宫女轻轻打着扇子,我也拿了一把一下下扇着,眼睛却时不时望向半开的窗外。只见明晃晃的日光将地面照的雪白,刺得人眼都花了。没有一点风,树木静立在沉闷而炎热的空气中,叶子耷拉着,显出一幅无精打采的模样。有几朵花被晒得边缘都出现了焦黑色,颓然开在枝头,却似抵不住那一阵阵热浪,失去了水分,不复初开时的娇艳。素日里扰人的蝉此时一声也无,仿佛被这巨大的日头晒干了一般。
后殿西侧殿里摆了巨大的童子攀荷戏鱼冰雕,倒还算凉爽,轩儿睡得很香,一动不动,身上的莨绸薄被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而圆圆可爱的小脸上偶尔露出一丝甜甜笑意,令人心都化。我守着这份祥和,只愿天长地久般这样沉醉下去,不再有担忧,不再有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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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匆匆的脚步自院中响起。我凝神看去,只见蕙菊急急走来,满头是汗都顾不得擦一下。
我搁下扇子迎了出去,蕙菊施了一礼轻声道:“娘娘,奴婢打听到裕王已向皇上请命出征了。”
我一顿,心头涌上担忧,脚下却向前殿走去。短短几步路,却出了一身汗来。进去西暖阁,馨兰端来冰镇梅子汤,我与蕙菊一人饮下一碗,这才解了周身暑气。
“皇上可答应了?”我问道。
蕙菊摇摇头:“奴婢从三公子那听说,军队方面全都准备妥当,只差大将。朝中大小将领其实都上了请愿折子,但大家几番商议,还是觉得裕王爷最合适。不过皇上还在考虑,只是??”她停了下道:“只是凌大人的意思,这事拖不过三日,皇上一定会下决断的。”
我“唔”一声,战事迫在眉睫,沈羲遥不会为将领之事费太多功夫,只是,羲赫毕竟擅长陆上作战,水师却从未接触过,海战更是不曾涉及。而敌方还有大炮,实在凶险。但再细细一想,朝中眼下能用的将|军、胜战最多的将|军,也确实是羲赫了。
那么,沈羲遥是否会让他临危受命,去解决这次的战事呢?若真是他,此去又要多久,是否能平安归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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