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一次也没去过c城博物馆,虽然她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里长大,倒是上学时候天天路过它。也不知道是什么派的设计风格,整个博物馆看上去就像一具棺材,狭长的方形,死气沉沉的银灰Se。报纸上说,博物馆曾经过数次翻修,里面的装饰和设施都极其考究,成了c城主要的对外窗口和文化标志。
可是,小时候,PP的爸妈却宁肯带她去公园也不去博物馆。还吓唬她说,博物馆里什么也没有,就有J具古代的棺材。后来他们又坦白说不去博物馆的主要原因是那里厕所不好。清一Se的坐式马桶,很不习惯。
他们说得不错。
c城博物馆引以为傲的藏品正是战国墓葬和汉代古尸。此外,还有丰富的青铜器和玉器。
天已经完全黑了。轻雪无声,悄悄洒落。PP从汽车上下来,狠狠地用围巾将脖子又绕了一圈,看了看手表,八点整。冯新华正在门口的保安值班室里等她。
进了大门,迎面扑来一团暖气,一看旁边的温度计,二十六度。PP顿时觉得热了,赶紧脱下围巾和大衣。
不知是为了创收还是为了活跃地方文化,博物馆在晚间开了很多少儿学习班:美术班、陶艺班、书法班、朗诵班、围棋班等等、等等,各种层次的都有。孩子们从另一道门出入,嘻嘻哈哈、人来人往,加上一旁等候着的家长,十分热闹。
越过这道门便是博物管的行政区和库区。幽长的走廊顿时安静下来,淡H的灯光洒在铮亮的地板上,足音跫跫,带着回声。在路上,冯新华介绍说:
“我们正在走向博物馆的库区。我是保安,希望你以人品担保你不会乱碰馆内的东西。”他指了指路边摆放的一尊佛像说:“别看它没放在展厅里,这个东西是宋代的。”
那是一个残破的头像,鼻子已经不见了,蓦然摆放在红木支架上,有G罕见的沧桑。
“想当年,红卫兵真是G了不少的坏事呢。”冯新华说道。
走廊上有J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明亮的灯光从里面S出来。冯新华说得不错,这里果然有夜间上班的研究人员。
过了一会儿,冯新华忽然站住,说道:“我已经替你打听过了。最近a省博物馆和我们J换展出一批藏品,是明清时期的玉器。贺兰先生这一周都在库房里做研究。库房马上就到了,进去之后和他怎么说,想好了吗”
“嗯我就说我是您的表M,对古玉非常感兴趣,想请教他J个关于古玉方面的问题。行不”
“嗯,这个主意不错。”
PP接下来的打算是,她以t湖大学中生会的名义邀请贺兰静霆去作一个古玉知识的讲座。由于博物馆与地方文化教育部门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一般不拒绝学校方面来的邀请。讲座结束之后,她会趁机对贺兰静霆说校报想对做一个简单的采访。校报发行量只有J百份,相信贺兰静霆不会介意。至于这个采访会不会“不慎”被外报转载,那就不好说了。
经过J道烦琐的安全检查,冯新华带着PP进了库房。
隔着一排巨大的收藏柜,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人影,低声说:“他就在那里,去吧。”
不知为什么,PP突然有点紧张。她没有马上移步,而是躲在柜子后面观察了一下。
从背影上看,贺兰静霆是个年轻人。外面那么冷,他只穿着件质料很薄的亚麻衬衫,露出白皙的P肤。个子有点瘦,却不纤弱。他比PP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G净,好像一块被人摩挲多年的羊脂白玉那样一尘不染。
库房由一组一组的藏柜组成的。空间很大,当中空出一大块地方,摆着古式的方桌和圈椅。四周散放着J组式样典雅、做工考究的螭纹沙发。贺兰静霆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手拿铅笔,对着红木茶J上的一只雕花玉杯,在素描本上轻轻地勾勒着。茶J上除了玉杯,还放着一只小号放大镜和一只雪茄烟大小的聚光电筒。
蓦然间,PP又闻到了早上那G深山木蕨的气味。她怔了怔,发现贺兰静霆的脊背忽地一凛,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墨镜戴在眼上,转过身来,看着PP。
不等他开口,PP赶紧说:
“晚上好,贺兰先生。今天的雪真大啊是不只怕是这里百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您。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学生,您的仰慕者,对古玉非常着迷。”
话说得太急,PP只觉唇G舌燥,不禁看了看贺兰静霆的反应。
贺兰静霆毫无反应。
关PP暗暗地想,如果这人摘掉墨镜,一定很好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诡异而Y骘,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半是挖苦,半是嘲弄。
她觉得,她很难把这个人与本年度的“文化十大好新闻”联系起来。至少从采访的角度来说,难度系数成J何状攀升,且不说这人究竟值不值得采访。
可是,PP的梦想不能这么快就破碎了
她双眸一转,俯身去看那只玉杯:“啊这只玉杯真精致是汉代的吗瞧这图案,是云雷纹吧有这样手柄的玉杯真不多见呢猛然一看,倒像是ai尔兰的啤酒杯。贺兰先生,我能请教您J个问题吗现在有点晚,不是很打扰吧您能给我详细地解释一下什么是新山玉,什么是老山玉吗还有,怎么确定一件玉器是古董而不是赝品哦您这放大镜真小巧,多少倍的可以收缩吗”
虽是热热闹闹的一顿开场白,PP却被自己拙劣的演技吓到了,有点怀疑是否真的能当好一个记者。
贺兰静霆半天不发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你是”
“我叫关PP,t湖大学毕业生。”她热情地和他握手,“认识您很高兴,请多多关照”
他们的手刚刚握上,关PP猛觉一阵恶心,见旁边正好有只痰盂,便对着那只痰盂呕吐起来。一面吐,一面道歉:“对不起,我想我是吃坏了东西”
贺兰静霆默默地看着她吐完,二话不说,忽然快步将她拽出库房,一直拽到自己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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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递给她一杯水。
“最近胃有点不舒F。”关PP的脸都吐白了,为了完成任务,对着贺兰静霆强笑。
“现在好些了”他不笑,不为所动。
“好,好些了。”
“你一年挣多少工资”
“呃工资”
“我们得谈谈赔偿的问题。”
“赔偿”关PP莫名其妙,“什么赔偿”
“你刚才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吐哪儿了”
“一只痰盂。”
“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贺兰静霆冷笑,“你知道人的胃Y对青铜器的腐蚀力吗”
“哦”PP机零零地打了一个冷颤。可是她还是觉得反胃,便又低下头来,四处寻找痰盂。果然又从桌旁的地上找到一个,正要吐,见那痰盂是镂花的,底座闪闪发光,两端还刻着两条龙,好像是纯金的,便生生将反胃的东西又咽了回去:“请问,这个痰盂是什么年代的”
“唐代的。”
“这这个呢”她指着一个青瓷花瓶。
“元代的。”
然后她看见办公桌上有个大碗,大约是洗笔用的,形式朴素,估计不贵,便一把抱在手中。不料一秒之内,那碗又被贺兰静霆夺了回去:“别动这个,这也是唐代的。”
PP真的急了,跺跺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对他叫道:“贺兰先生我要吐了。您得找个东西让我吐”
贺兰静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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