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准备参汤啊。”冯蓁寻思着萧谡那体力,用得着补么?
杭长生笑道:“奴才早就让御茶房熬好了。”
御膳房难吃那是所有皇帝都知道的, 所以就设了御茶房, 掌管茶点儿,其实一些简单的吃食也能做, 炖个汤更是不在话下。
冯蓁摇了摇头, “皇上也不爱喝参汤, 不如我做几个小菜吧。”
大冬天的,宫里倒是不缺绿菜,是有专门的菜农在温泉池子边养出来的, 专供宫中贵人食用,价格自然不菲, 皇帝就是吃颗鸡蛋都贵得吓死人。
冯蓁用的自然不是外面送进宫来的菜,她桃花源的菜圃里那是各种蔬果应有尽有, 除非是她没收集到种子的。
冯蓁在菜圃里挑了几颗菜, 因为有温泉菜做掩护, 倒也没叫人怀疑什么。她大菜自然不会, 但家常小菜还是难不倒她的, 禁宫这鸟笼子把人关得都快疯了, 所以冯蓁又重新拿起了锅铲, 自给自足。
冯蓁统共就整治了三样小菜并一碗汤, 醋溜白菜、小炒牛肉、鱼香肉丝、萝卜丸子汤, 『色』香味俱全,最重要的是这些菜都是桃花源养出来的,当然肉食除外, 然后做菜用的水也全是桃花湖的水,有这样高品质的食材,哪怕冯蓁厨艺不行,做出来的口味也能在普通水平之上。
何况,冯蓁的手艺真的不耐。
杭长生也很高兴,呲溜一声窜回了前殿,小心翼翼地逮着机会对处于暴怒中的萧谡道:“皇上,今日皇后娘娘亲自下厨,让您早些回去。”
萧谡扫了杭长生一眼,“又是你去幺幺面前撺掇的吧?”
杭长生没敢应声,只把身子弓得跟虾子一样。
“出去跪着。”萧谡道。
杭长生赶紧地夹着尾巴退了出去,他自己也暗自懊恼,最近实在是得意忘形了。
郭得海和金柳完全不明白自己师傅是哪里惹了皇帝不快,所以私下问了一句。
杭长生道:“你们要牢记为师今日的教训,千万别欺负皇后娘娘脾气好,就把她当工具利用。”
杭长生今日之所以丢了大丑,来来往往乾元殿的人都能看他跪在大门口,就是因为利用了冯蓁。
萧谡回来用饭时,冯蓁正在摆碗筷,这些事她喜欢亲力亲为,让她有一种还在天0朝的感觉。
说实话,她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那片空气极度糟糕,食品极度不安全的地方,但那里至少相对自由,不用关在这华丽的笼子里。
其实现在冯蓁早就能逃出这笼子了,留下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所以她也并不埋怨萧谡。
“今日杭长生怎么惹着皇上了?”冯蓁有些好奇。
“是你太好说话了,容易让奴才爬到你头上。”萧谡道。
冯蓁挑了挑眉,“才不是呢,其实他能主动来跟我说,反而还省事儿。否则我岂非要日日跟他打听,皇上今日心情好不好。”
萧谡奇道:“朕心情好不好,难道还能在你身上撒气?”
冯蓁摇摇头,看着萧谡的眼睛道:“不是,总是希望皇上能高兴嘛。”
萧谡握住冯蓁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其实你不必下厨的。”
“我喜欢看着皇上把我做的菜都吃光啊。”冯蓁道。
萧谡看了看面前的三菜一汤,“就你这饭菜量,你不吃,朕也能全吃光。”
冯蓁托着下巴问道:“那是我做的菜好吃,还是白楼的大师傅的菜好吃?”
“不一样。”萧谡道。
“有什么不一样?”
“皇后亲自做的菜,不仅是口舌之福,吃了还叫人心情好,神清气爽。”萧谡笑道。其实不止心情好,味道也是鼎鼎上佳的。
冯蓁心想,可不得神清气爽么,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好东西么?
转眼到了腊八节,按照惯例,宫中是要给各王公大臣赐腊八粥的。只是宫中的腊八粥,也就那个味道,但是胜在装腊八粥的特制的青花瓷罐典雅秀丽乃是难得的珍品,所以许多人家都是将上赐的腊八粥供奉起来,最后再将青花瓷罐收藏起来,据说这罐子用来种芍『药』,能让芍『药』花开得格外精神和繁盛。
萧谡做皇子时,也被赐过腊八粥,所以深知这些粥最后都拿去养花去了。然则冯蓁兴致勃勃要熬腊八粥,萧谡自然也不能扫她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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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冯蓁桃花源的农作物实在太多,不仅长得好,而且还长得快,她自己再加上萧谡也吃不完,所以总要拿出来显摆显摆。
糯米、小米、高粱米、大麦仁还有薏仁米都是她的田里出的,当然后期的加工自然是宫里的太监搭手的,为了掩饰这些东西,冯蓁在昭阳宫里生生地也开辟了一个菜园子,美其名曰叫“悯农园”。
此外她熬的腊八粥里还加了百合、莲子、榛瓤、松子、红枣等物。通常这时候百合和莲子都得是干的,毕竟不应季,但桃花源就是个天然保鲜库,所以冯蓁手里都有新鲜的食材。
不过光有食材还不行,冯蓁对腊八粥怎么熬可是没什么概念,天0朝人民对腊八节已经远远没什么感觉了,所以她还特地跟上京城玉河春的大师傅讨教了一番。
这玉河春的大师傅自然是萧谡邀请到宫中来的,就为了教皇后做腊八粥。这时候冯蓁又稍稍体会到权势的好处了。甭管你要人什么秘方,对方都只能乖乖地送上来。
玉河春以腊八粥闻名,诀窍就在红枣上。除了选材精良外,重要的是红枣要先煮熟剥皮儿去核,然后把枣子皮再用水煮,澄出汤来倒在锅里煮粥,这样腊八粥里就有枣香了。
冯蓁熬腊八粥的时候,老远宜人就闻到那股子甜香了,“娘娘,熬的粥好香啊。”
“那还用说。”冯蓁有些得意,“到时候也给你一碗,这是给皇上赏赐功臣的,你也是我的功臣。”
宜人听了心里那个甜啊,还没喝粥就觉得甜得沁人了。
而萧谡那边,他侧头问了问杭长生,“幺幺熬了多少粥啊?你跟她说熬一锅就行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吃皇后亲手熬制的腊八粥。”
杭长生有些尴尬地给萧谡比了个手势,“娘娘就熬了这么一锅。”那锅也就是寻常人家灶上的大黑锅那么大。说起来也不小了,可因为吃的人太多,就显得冯蓁熬得太少了。
萧谡『揉』了『揉』额角,“那也行,今年就不给群臣赐粥了,让他们在宫里喝一碗便是了。”
杭长生心里一紧却也没敢跟萧谡提。这每年腊八赐粥可是小太监们的一笔大收入,他们去王公贵戚附上送粥,能得不少赏钱。冯皇后无形中显然是挡了某些人的道儿了。这事儿要放在其他朝,即便她是皇后那也得防着小人作祟。
不过在本朝就没事儿,物以稀为贵嘛,宫中就这么个宝贝疙瘩,谁都不敢惹。她就是头发丝掉一根,那都不是小事儿。
太监虽然不高兴了,有些清廉的大臣却是打从心底高兴,清廉就意味着没有余钱,而腊八打赏太监若是给少了不仅被埋汰还得罪人。大臣们虽然不屑于结交太监,但也绝不愿意得罪这些阉货,毕竟他们是靠近天聪之人。
只不过冯皇后的这锅腊八粥还真是折腾出了不小的水花。因着今年是皇后亲自动手的,且僧多粥少,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皇帝御赐的腊八粥就那么二十来碗,能喝到那才是巨大的荣幸。更玄乎的是,七老八十的付太常进了冬月就咳嗽不止,都怀疑他这一冬指不定就是最后一冬了,谁知吃了御赐的腊八粥之后,咳嗽就止住了,精神也好了起来。
另一位车骑将军宋海,一入冬旧伤就会发作,两只腿膝盖以下冷得几乎没有知觉,必须靠拐杖才能走路,据说吃了腊八粥之后,浑身都暖和了起来,扔掉拐杖也能走了。
这些事儿,百姓听了只当是这些做官的阿谀奉承,然则同朝为官的人彼此是个什么情形,大家却都是知道的,付太常的事儿不好说,但宋车骑的腿伤却是实打实的,从元丰帝开始就赐御医给他看脚,这些年也缓解不大。只可惜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如今虚岁才不过才四十,就这么废了,当初若是他还能出征,元丰帝也就不会拣选严儒钧征战西北了。
宋海本人倒没四处宣扬这腊八粥的功效,不过被病痛折腾多年,所以他最近厚着脸皮进了宫三次,每次都在萧谡面前谄笑,但一句也不敢提让皇后再给他熬一锅腊八粥的事儿。
他就是功勋再大,那也大不到可以指定皇后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地步。
萧谡看着宋海的腿,“听说你的腿好多了?”
宋海笑道:“多谢皇上关心,上回吃了娘娘亲手做的腊八粥之后,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这是皇恩浩『荡』,赐福臣下。”
萧谡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你这是溜须拍马呢?”
“绝对不是,皇上是知道臣下的,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宋海道。
萧谡自然不会信了宋海的话,若真是他说的那般老实,宋海也就不会成为一代名将了。只是一代名将还没见白发就废了,也的确是可惜。
“是么,那朕让皇后再替你熬一锅腊八粥,你吃了若是能重新走路,那就算你老实,否则那就是欺君之罪,你可敢应?”萧谡问。
宋海听了前半句本来正欣喜难当,可再听了后半句这脸就立即垮了,皇帝这不是坑人么?真当皇后的腊八粥是灵丹妙『药』啊?
“这么说你刚才的话就是在欺君咯?”萧谡冷冷地道。
宋海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臣不敢,斗胆求皇后娘娘赐粥。”
他后来才想明白,皇帝这是要为冯皇后打上金字招牌呢,估『摸』着是要达到皇后就是放个屁,闻着的人都得觉得三生有幸这种地步。
所以这腊八粥他喝了之后,腿不好也得好。至于怎么做,就要看他本人了。
萧谡回到内殿后跟冯蓁提了一嘴,“他也是不容易,三十岁出头这伤痛就一日重过一日,生生把一条汉子给折腾得没了。不过的确是个智多星,即便如此有他坐镇,也能威慑不少人。”
冯蓁道:“可是我的腊八粥就是普普通通的腊八粥呀,皇上若是不信,自己可以在旁边亲眼看着。他吃了觉得暖和,怕是因为被皇上看中而内心激动吧。”
“那就不给他赐粥了?”萧谡笑看着冯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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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蓁噘噘嘴,“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关注味道的呢?难道我熬的腊八粥不香?”
“不香,他们能一口气喝掉?”萧谡反问。
“他们当着你的面敢不喝完么?”冯蓁闷闷地道。
“那这次不让他当着朕的面喝了。”萧谡笑道。
说来说去,冯蓁还是熬了第二锅腊八粥,因为这一次是整锅赐人,所以是装在白底青花瓷罐里送去车骑将军府上的。如此就让冯蓁的艺术细胞有了用武之地。
罐子面积大,粥又浓稠,绷了皮子后,冯蓁用松子仁、瓜子仁随手撒在上面,就绘出了一副“松鹤延年”的图画来,看得脸萧谡都直道是叹为观止。因为冯蓁就只是手握着松子仁、瓜子仁来回随意地撒下去的,便成了一幅画。
“凭借这副手艺,我要是去摆地摊估计也能养活自己了,皇上你说是吧?”冯蓁抬头问萧谡道。
萧谡点点头,“不过你这粥送到宋海府上,朕估『摸』着他未必敢吃了。”
冯蓁装作不解地看着萧谡。
“太美好的东西总让人不忍破坏。”
“哈,哈哈哈。”冯蓁拿腔拿调地笑了几声,然后随意地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是么?是吗?!”
萧谡被冯蓁逗得大笑不止。
腊八之后就是元旦了,凌晨时冯蓁跟着萧谡去隆福寺拈香礼佛,然后再回到保宁宫开笔写春联,以迓新春之喜。
萧谡在旁边写的是“福”字,冯蓁则站在另一边写春条。通常情况这是宫中画工先用双钩之法写好了,制成粉漏,印在锦笺上,皇帝或者后妃只需要将笔蘸饱墨汁填上去就行了,煞是容易。
冯蓁感叹道:“以前在公主府,也曾看到过德妃娘娘写的春条,当时我还说德妃写得一手好字呢,结果原来是这样写出来的呀。”
“要是后妃的字拿不出手,丢丑的不仅是她们自己,也显得做皇帝的眼光不好。”萧谡道,“来,你写个字朕看看,这么些年有没有进益。”
深宫寂寞,冯蓁还真练过一下自己的字,所以萧谡这么说,她一点儿也不怵,行云流水似地写了“福禄祯祥”四个字。
萧谡看了良久,叹气道:“朕真不想打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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