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在庄头的带领下, 疾步出了庄门,很快见到了晕倒在马车里的容妃。
不过,与此同时, 也发生了一件颇为麻烦的棘手事。
容妃是女眷,走的门也是专门供给女眷行走的芙蓉门。正是春日宴结束的时间,来参加宴会的夫人贵女刚好从庄子里出来, 看见了几乎散架的马车。
有一部分人,停在马车前, 询问起了发生什么事。
庄头脸色急变, 着急地看了一眼季修。
就算老头子一辈子待在庄子上, 没有见过大世面, 却也知道昔日的容姑娘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后宫妃嫔。
她贸然跑出宫来见侯爷,如果事情暴露, 自己出事就算了, 可千万别拖累了侯爷!
季修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走上前,站在马车前,拦住众人窥探马车的视线。
不过这也算是多此一举了,因为有他出现, 大家哪里还能看得下其他人,目光全部盯着他,又惊喜又意外,蠢蠢欲动。
季修花了一点功夫, 将这些人哄走。
然后抬手示意庄头, 将马车拉去下人通行的侧门,免得又招来外人。
庄头连忙带人去了,马车到侧门后, 他掀开车帘,给季修看里面。
容妃额上有血,一个宫女在里面为她擦拭血迹。
大概是刚才差点被人发现,宫女有点神经紧张,一见帘子掀开,就抖了抖,身形瑟缩,条件反射挡住了容妃。
“叫了大夫吗?”
季修透过宫女,扫了两眼容妃的样子,眉心微拧。
庄头点头:“已经派人去喊了,估计快来了。”
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客人,前来参加春日宴,自然不会什么保障都没有。早在昨天,就有两位大夫受雇入住春日庄,随时待命。
这会儿也算是物尽其用。
季修满意点头,还想说什么,忽然想到正事。
他来这里是为了来抓季盼春的,季盼春呢?
……
“大哥,我们赶紧回去吧。”季文成躲在角落里,拉扯季盼春的袖子。
明明在现代已经是个高中生了,可是叫起十二岁的季盼春来,一口一个哥,殷勤讨好得不得了,毫无节操。
季盼春没理他,站在树后,压下一根枝丫,冷冷地盯着侧门,无动于衷。
季文成叹气,挠了挠下巴,索性也蹲了下来,嘴里小声嘀咕:“再不回去,等下有人发现我们不在屋子里,猜出这件事和我们有关,闹大了怎么办?”
虽然他因为害怕,全程没帮上一点忙,全部都是季盼春独力完成的,但是还是心慌,很怕事情暴露。
这可差点就是一条人命啊。
季文成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心脏还在跳。他摸着胸口,望着前方,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对这个古代封建社会的残酷有了真实感和敬畏感。
尤其是他名义上的大哥季盼春,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小孩子,一定很容易糊弄,所以在他面前压根就没有一点尊重的意思,完全抱着一种逗小孩的想法在和他相处。
结果呢,转眼间就发现,他能面不改色地杀人。
季盼春在马鞍底下放了一块小石头,一旦有人上马车,马鞍受到重压,石头尖锐的一角就会刺入马的皮肤表层,剧痛之下,马匹发狂奔出,运气好还能像容妃那样救下来,运气不好指定就死了。
季文成想到那样的安排,就深刻地觉得,季盼春就是个天生的犯罪天才。
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和犹豫的,到了芙蓉门,看见停在那里的马车和宫女,就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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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秒钟时间,季盼春搞定回来,带着他躲在树后,等着有人出来上车。
季文成一开始还不懂季盼春做了什么,直到一个身影从门里出来,看见对方的脸,他在记忆里搜索发现,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容妃娘娘时,他才恍惚有了不安的预感。
只是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马匹突然发狂。
老实说,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他脑子一下子空白,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达后脑勺。
季盼春这是在谋杀!
而做出这些事的季盼春,还能面色悠然、神色略带几分挑剔地看着那辆狂奔冲撞的马车,嘀咕着什么石头太小,估计不会死之类的话,语气满是遗憾。
季文成心里哇凉哇凉,算是彻底服了他。
这样一个人,比历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还要可怕,因为太可怕了,他丝毫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招。
当然,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和命令。
他不开口说回,季文成就不敢一个人先回内院,只能跟在他后面,盯着侧门情形。
直到季修出现,他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季修在,季盼春应该不会再冲人下手了。
可惜就是季盼春看见了季修出现,却还不肯走。季文成欲哭无泪,蹲在季盼春身后,等着季盼春什么时候想通了发话。
过了一会儿,季盼春忽然转过身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招手道:“回吧。”
季文成吃了一惊,他看见什么了,这么高兴?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回去了。季文成十分激动,站起来催促道:“大哥你终于明白过来了,走走,我们快点赶回去,只要没人发现我们出去过,就不会猜到这件事和我们有关。”
季盼春深深地看他一眼:“你倒是为我着想。”
季文成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兴冲冲地走在前面带路,语气很是自然:“你是我大哥嘛。”
季盼春一顿,眼里闪过犹豫之色。
许久过后,他看了一眼季文成的背影,嫌弃地撇了撇嘴,低声喃喃:“有这么蠢笨的弟弟,说出去我的脸面往哪搁啊?”
两人赶回内院,从窗户口翻进屋子里,回到位置上,若无其事地喝茶。
季文成松了口气:“这下没事了。”
季盼春也很是满意,出去一趟,教训了那个不安于室的女人,亲眼见证爹一脸冷漠打发那个女人的样子,还没有被外人发现,一切都刚刚好。
突然,他盯着门的方向,眉毛皱成一团,神情有些许不安。
“怎么了,大哥?”
“我们出去的时候,门关紧了吗?”季盼春盯着门,语气疑惑。
季文成回答道:“当然关紧了,是我亲手关的。”
季盼春的脸色黑了下去:“我在门缝里卡了一根头发丝,现在没了。”
季文成愣住:“有人进来过?”
不仅仅是有人进过屋这么简单,就怕进来的人,不是下人,而是季修。
季盼春咬住下唇,思绪快速翻转,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是爹进来过,他该如何装乖才能抹消这件事的影响。
这个时候,他倒是庆幸没有把那个女人弄死了,不然爹知道了他出门的事,肯定能猜到是他所为。
……
大夫来了之后,给容妃上药,做了更完善的包扎。
又在季修的要求下,施针将容妃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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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醒来后,发现自己平安活了下来,一激动竟哭了出来。可是待她发现自己额上有伤,很有可能毁容的时候,脸色立刻变得狰狞可怕。
“到底怎么回事!”
她习惯了对季修颐指气使,虽然半个时辰前才被季修无情地赶出门,但是受伤之后,一激动就忘了。
看着季修,要他给一个交代。
季修并未理她,看向大夫:“这就算好了吗?”
大夫谨慎回答:“伤口流血不多,包扎好,就差不多好了,只需要每三日换药就行。”
季修点头,这才看向容妃,淡淡道:“既然没事了,就赶紧回宫去吧,皇上要是知道你出宫来见我,你我都会大难临头。”
容妃听到了皇帝的名讳,脸色微变。
她再抬头看看天色,抿紧唇,再顾不上追究这件事的真相,催促车夫快点出发,一定要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去。
留疤不留疤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瞒过皇帝。
至于额上的伤口,她在宫中多年,深受圣宠,又有六皇子傍身,自有办法遮掩过去。
马车急急出发,在容妃的催促下,朝着城门而去,很快不见了影子。
季修负手身后,目光在四周梭巡了一圈,很快落到角落一处,走近后,毫不意外地在树后发现一些属于孩子的小脚印。
他微微勾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回到内院,守在门口的下人想要上前来禀告:“侯爷,屋里……”传出过对话的声音。
季修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唇角勾着淡淡笑容,推门进去。
“爹。”季盼春从交椅上跳下来,神情疑惑又茫然天真,“你去哪里了,我们等了你好久。”
一旁的季文成,用一种复杂而难以描绘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季修笑笑,权作没看见,招手道:“走吧,马车应该准备好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季盼春微不可及地身形一顿,面颊有些发热,眼睛微亮。
家啊……
真的是个好词。
……
春日宴收尾十分漂亮,虽然云依依中途离开了,可是很快又回去继续主持宴会,将各家夫人小姐安稳送出门,行事妥善,外人再也没有地方可质疑她的能力。
之后几日,这场宴会毫无争议地成为了京城的热搜话题。
天下第一美男子季修,也因为再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成了人人追逐的人物。
若是这个时候,季修再去庆河边放纸鸢,纸鸢的价格就不是翻五倍了。他多年沉寂,还能有如此多的粉丝,可见他活跃在外界时,是多么的声名惊人。
现在这点排场和喧哗,不如他当年三成。
除了季修,云依依也再次成了京城红人,那些曾经嘲讽她的人,依旧看不起她当年逼婚下嫁的行径,但是对比当年,如今的她至少成熟了些,看着顺眼许多。
大家在心里感叹了一番当年的事,觉得云依依实在太过幸运。
不过,外界如何议论纷纷,南阳侯府里的人却是不知的。
他们也有事情要处理。
首要处置的,就是柳姨娘其人的归属。
季文成从春日庄回来后,闭门不出数日,思考要不要向季修告发季盼春的所作所为。
回想季盼春这段时间来对他的照顾,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承认,人的屁股有两瓣,天生就是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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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素不相识,在史书上也没有什么好名声的容妃,他还是更加亲近季盼春这个便宜大哥,放弃了向季修揭发的打算。
反正……容妃也没死不是吗?
等季文成想通了,从院子里出来透气的时候,柳家来接柳姨娘的车刚好到了。
季文成懵逼:“姨娘?”
柳姨娘斜嗔他一眼:“眼里终于有姨娘了,这几日你待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叫你陪姨娘一起用膳都没空。”
季文成眨了眨眼,心里空荡荡的:“姨娘你要去哪?”
柳姨娘笑了笑,伸手揉儿子的脑袋:“成儿,娘回家去了。你啊,以后好好待在侯府里,这里才是你的家,不用担心姨娘。”
季文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季修还没隐居,柳姨娘怎么就要回家改嫁了?
柳姨娘叹口气,又道:“忽然要分开,娘心里还真有点不舍,早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就对你好一点了。”
其实就算季修不送她走,她也是要走的。
季修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留在这里,是绝对等不到那个男人的原谅的垂怜的。既如此,还不如换个男人从头再来。
骨子里,柳姨娘是个潇洒大气的女人,虽然有些伤感,但是也很容易恢复。
她露出笑容,狠狠地□□了一把儿子的脸颊和头发,就洒脱地摆了摆手,带着陪嫁的下人转身离去。
季文成追上去,一直追到门口。
看着柳姨娘上了马车,下人也将她的嫁妆抬上后面的马车,恍惚的神情忽而冷静下来。
他掀起袍角,跪在马车前,恭敬地行了三个大礼,直起身体,目送马车渐渐远去。
这不是他的情绪,这是属于原主的情绪。
季文成摸着胸口,感觉有一种晦涩又悲哀的情绪占据了心神。
这还仅仅是原主残留的情绪。
真实的历史上,对母亲满是倾慕的原主,亲眼见证柳姨娘抛下他回家改嫁,心里又该多难过……
柳姨娘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辜负了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爱而已。
“臭小子!”
身后的季盼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门口台阶上,看着他:“既然柳姨娘走了,以后你就归我管。你的功课做完了吗,我要检查检查,你前面带路。”
季文成从刚才那股铺天盖地的悲哀情绪里缓过神,回头看见季盼春,笑了笑,跟他一起走了。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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