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带着一行人回到了秋日峰。
秋日峰很高, 比不上灵气充沛的其他峰那么高耸,但是作为长老洞府,也不算低, 傲立一众普通弟子的住处之上。
抬头看过去, 峰顶如在云中。
一条淡灰色的小路缠绕着盘旋往上,是给不能御剑的杂役弟子所用的。
长夜在这里待了三年。
作为一个凡人,又没有修为没有法器, 他每次上下峰都很艰难, 所以他不, 在秋日峰上种菜, 自给自足, 除了辛苦点, 寂寞一点, 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还能避开善事堂的恶意。
这次, 也是难得有了正事要办, 才会下山。
下山的时候, 和季修报备,季修问他打算如何下山, 他一愣,说走路,季修便笑了笑, 提醒他用法器。他不明所以, 却见季修点了点他的储物戒指, 从拜师那日,众多问仙门高层给的一堆见面礼中,拿出了一张纸鹤。
半个巴掌大小, 滴血认主之后却能变成足以乘坐数人的飞行法器,上面镶着灵石,无需修为就能用,是闻玄平送的。
闻玄平会送这样贴心的大礼,当然是因为季修的面子。
长夜下山坐纸鹤,第一次尝试到了自主飞行的快乐,心情奇妙而飞扬,让人恋恋不舍。
到山脚后,因为门内非金丹期修为不能御空的规矩,才转为步行走路。
回来上山,当然也是坐纸鹤上去。
他速度很快,迫不及待想要去师父面前炫耀自己新领的弟子牌,顺带说一说带杂役回来的事。
被他抛在身后的十八名杂役一边爬山,一边羡慕地话,期待着自己日后也能筑基,学会御剑。
至于纸鹤是不要想的,这么昂贵的法器,除非能像长夜一样抱住一个有灵石有权势的大腿,不然卖了他们几个也买不起。
他们只求留在秋日峰干活服侍,季长老空暇时能指点两句。
只要有飞升期长老的指点,他们甚至比内门弟子都要幸运。
十六名杂役说着话,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被无形排挤的王超和汪枫缩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议论声,心烦意乱,心里有对长夜的妒忌,也有对未来在秋日峰的日子的害怕和惶恐,一段路下来,熬得
眼睛都红了,像是几天几宿没睡。
汪枫又比王管事还要后悔。
王管事已经贬为杂役有一段时间,再懊悔,经过这些时间,也已经接受了现实。
汪枫不同,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是外门弟子,三灵根,不好不坏,只要修炼到筑基期,就能进入内门。
杂役、外门、内门、挂名、亲传五个等级,他不算是最差的,甚至有可能再进入内门后,还能拜师,成为挂名弟子甚至亲传弟子。
为什么刚才就像脑子被东西糊住了一样,要去找长夜的麻烦?
就算季长老收了长夜为弟子,也不耽误他再收别的弟子。他和长夜有三年前一面之缘的情谊,比起别人算是有优势的,只要讨好了长夜,将来入内门拜师,长夜从旁说一两句好话,说不定就真的拜入了季长老名下。
不像现在,算什么?
他变成了一个杂役……
汪枫睁着赤红的眼,失魂落魄,不甘心啊。
可惜再不甘心,也已经晚了,他想通的太晚,得罪了长夜,以后在秋日峰的日子可想而知。
……
长夜抛下那些步行的杂役,最先上山,去见季修。
他本来不打算领杂役回来的,就算师父提过,让他找一些人,分担他的工作,他也想阳奉阴违,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师父因为他这个小杂役不离不弃,所以才多看他一眼,收了他做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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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来的新一批杂役里,也有人讨了师父的欢心,取代了他的地位怎么办?
长夜看起来瘦弱老实,心眼却不少。
可惜刚才在山底下一时冲动,被汪枫气得失控,做出了要将他带回来的决定。
为了这,他必须提前回去,先在师父面前刷一波好感,将处理杂役的权利拿到手上,禁止那些人靠近师父。
事情顺利的很。
季修几乎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长夜刚一说杂役里面有两个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在,季修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微微一笑,放手让长夜去处理。
长夜抬头,对上师父纵容的含笑目光,顿了顿,低下头去,眼里泛起一阵潮意。
师父真的太好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不求回报地对他好过。
他心里有一个不可对人说的妄念:要是,师父是
他爹就好了……
……
长夜是个父不祥的孤儿,四五岁的时候,生母病逝,留给他的除了一堆极品亲戚,还有关于生父的憧憬。
她说,他的生父是高高在上的修士,长相温和清俊。
当年那人下山而来,为村子清扫做害的妖兽,中了蛇毒,昏倒在山洞里,全身潮红,需要纾解。她路过,一时动了歪念,趁着他昏迷不醒,和他春风一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碰了一个村姑,醒来后,见妖兽已除,也没有收报酬,飘然离去。
她眼睁睁看着,不敢和他说出真相。
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惶恐又暗喜,将孩子生下来。
她以为那人还会再来,以后有机会再见,告诉他,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她不过是一个村姑,配不上他。
但是她希望两人的血脉,能跟着他。
可是到死的时候,她都没有等到那个人,她这才忽然惊觉,凡人和修士,本就是天壤之别。
她的一生,匆匆几十年,于修士而言,不过是漫长生命里的小小意外,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她等不到他的第二次。
她不甘心地离开了人世,直到死,都还在惦记那个男人,后悔当年没有早点说出真相。
病逝之前,她将这些过去全部说给儿子听,让他记住,似乎生怕年幼的他不知道真相,以后误会了生父。
其实那时候他还的话,也没听懂每句话的意思。是他后来渐渐长大,接触了更加复杂恶意的外界,才隐约明白过来。
哦,原来如此。
可是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走得太早,没有人在他耳边天天念叨,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一点感情都没有。
就算知道他不是负心汉,只不过对他的存在毫无所知,所以才从未露面,他也什么想法都没有。
那就是个陌生人。
会有人为一个陌生人而伤心难受吗?
不管别人会不会,反正长夜不会。他完全忽略生父这个身份的存在可能性,按照自己的步调一步步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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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十五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算是长大了,有一天想起生母,忽然对她口中那个陌生遥远的修□□起了兴趣,于是脑子一抽,抛下辛
苦打下来的地盘,义无反顾地带着那个男人遗留在山洞里的两枚灵石,前往问仙门拜师。
一路上碰到过不少的麻烦和找茬,他都一一忍耐并暗中报复了回去。
进入问仙门后,他又得罪了善事堂的王管事。
这大概是他遇到的最难对付的人,对方不是凡人,修为筑基,是个老谋深算的外门管事,他不得不忍耐,等待机会,一击即中。
不过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如果他那个同样也是修士的生父在身边,情况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说白了,他对生父二字没有一丝幻想。
可是现在,他又突然冒出来念头,如果可以,希望师父就是他的生父。
因为他觉得,再也不会有人比师父更好了。
当然,这些都是长夜的胡思乱想,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成真。
先不说,那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修士,对付普通妖兽,都会受伤中毒,肯定是个低阶修士,绝对不会是闭关之前就已经达到元婴修为的季修。
就说师父闭关正好十八年,总不能他刚刚在凡间除了妖兽,回去之后就立刻闭关吧?
事情没有这么巧合。
所以,即使长夜心里有这个妄念,也从不会说出来,因为不切实际。
他在心里遗憾地想着,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乖顺地和季修说话。
没多久,被长夜抛在后面的杂役陆续也上了秋日峰,前来洞府前拜见山峰主人季修。
季修没什么兴趣见他们,但是想想这些杂役也不容易,于是还是露面了一次,给除汪枫和王管事之外的每人都送了一件低阶法器,作为见面礼。
说起来,这还是原身留下的。
原身寿元不久,想着如果活不了,留下再多的东西也没用,所以在闭死关之前,将储物戒指里的所有积蓄都换成了丹药和灵石,用以冲击晋级,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衣衫和杂物在里面。
不过对元婴期来说,这些东西不值一提,连卖都懒得卖。
可是对于刚刚入门的杂役弟子来说,这无疑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众杂役都被季修的大手笔震惊了。
季修神色冷静,对这些惊讶的目光并不在意,摆手让他们安静,接着点了点角落两人,让他们跪下。
汪枫和王管事:“???”
“怎么,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季修对着他们,口吻依旧平淡,但是眼神里分明写满冷漠和警告。
汪枫两人小腿肚一软,啪跪下了。
季修垂眸看二人,道:“秋日峰上,长夜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有幸戴罪立功,就记得老实一点,千万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
汪枫两人跪趴在地上,冷汗直流,瑟瑟发抖,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磕头应下。
飞升期修士身上的那种气场和威势,只散发一丝,就能让练气期修士全身沉重,似乎天地都在压迫而来,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其他人感受不到,是因为季修只在针对他们二人。
这一刻,他们都明白了长夜在秋日峰的地位,也知道了他有多受季长老看重。
后悔是肯定的,更多的还是连后悔都觉得奢侈的惊恐。
早知道,他们肯定不敢那么做。
……
季修恐吓了曾经欺辱徒弟的坏人一顿,为徒弟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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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长夜受宠若惊,不舍地再三回头,领着杂役们下去,他莞尔一笑,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摇了摇头,失笑才转身回洞府。
老说话,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两个月前,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对着长夜仅仅只有同情。
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关系大不一样。
这个世界,他这具壳子没有血脉,不需要做任务,同样也没有能让他放下戒备,接触关心的亲人。
自然而然地,他将距离自己最近的长夜,纳入羽翼之下,当成了正经继承人来对待。
帮他出气、帮他撑腰都变得顺其自然。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帮长夜修复废灵根。
用时一个多月,季修已经看完了的书,虽然没有找到能够修复废灵根的法子,但是触类旁通,从一些例子里得到了灵感,正在自己做实验,研究如何修复废灵根。
他觉得这个很有意义,就算不为了长夜,为了世上其他的废灵根弟子,也很有必要,所以从昨天开始,在秋日峰里闭关研究,不再出门去,也不再去后山了。
现在也是如此,帮长夜出了一顿气之后,季修又回洞府里继续。
直
到半个月之后。
……
汪枫和管事在秋日峰的日子很不好过,得罪了大小两个山峰主人,其他杂役看碟下菜,合起伙来欺负他们。
不得已,两人只能住在一起,彼此照应,才能避开一些麻烦。
这一日,两人在秋日峰劳作,按照长夜的要求,在秋日峰根植灵果树,种植灵稻灵植——这很麻烦,因为还要满足长夜的强迫症,保证每一颗稻子种下的方位都完美,一旦不完美,就要重新种植。
其严苛程度,让他们两人一度怀疑到底是长夜强迫症,还是故意折腾他们。
但是没办法,长夜在这里说了算,他们只得听话。
就这样,辛辛苦苦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做完事,两人半条命都没了,互相搀扶着回住处,躺在床上歇了一口气。
活下来了。
正在这样想着的适合,忽然,“砰”一声,小屋的木门被踹开。
两人一惊,抬头看去,只见高高在上的秋日峰主人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正一身青色华袍,负手身后,冷冷地站在门口。
两人变色,飞快地爬起来要行李。
结果不等他们反映过来,季修冲进来,“啪啪”两脚,踹在二人胸口,狠狠地将两人踹倒在地。
“敢欺负我儿子,你们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反派大哭,不是已经罚过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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