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闻言点头,脸上皱纹因蹙眉的动作又多了几条:“我常年呆在恬王府,对王爷和王妃的性子有些了解。王爷好面子,爱权爱才,不过对儿女倒也还算宽容。当然,只要儿女不要触到他的底线,就一切都能原谅。郡主平日机灵,又嘴甜,王爷和王妃最疼爱她。若是让郡主出个万一,原本是她错,当爹妈的也会只顾着心疼孩子,不会注意她做错什么了。”
“你说的是。”沈奕昀笑道:“那么徐妈妈还是回去伺候郡主,好吃好喝好用的照顾着,莫要让她有个万一。我的人回报,恬王和济安侯约莫着明日或者后日就能进城。到时我会先去见恬王。”
徐妈妈称“是”,略沉吟片刻,又道:“那伯爷您是不是去看看郡主?”
“我就不去了。免得她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对她如何,或是原谅她。此番就让她死了这条心,若是她能开口请求和离,皇上那边也好办一些,往后各人过各人日子岂不是轻巧。”
徐妈妈点了点头,心下还是有些怅然的。刘嗪错就错在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怀着觊觎之心,偏要让自己融入别人的生活里,抱着希望,就会得来失望,就会妒忌旁人,嫉妒堆积的越多就越恨,最后就会做出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来,终归是害人害己。
徐妈妈告辞后,沈奕昀便回了卿园,踏进院门,便看到温暖柔和的橙黄色光亮从糊着高丽纸的格扇中透射出来,在窗纸上勾勒出几个人影,又将窗外廊下的台阶和游廊地面洒下橙色的一方光亮。
卧房中被柔暖的灯光照的亮堂堂的,云想容正靠着醉翁椅,枕着深紫色的缎面迎枕,膝上搭着纯羊绒的探子。一面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面唇畔带笑的低声说着什么,缓缓前后摇晃。她这享受的模样。配合满室静谧和温暖,看的沈奕昀心情骤然顺畅起来。
“六儿。”沈奕昀走向她身边:“又和东哥儿说话?”
“是啊。他近来活跃的很。每到这个时辰都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的上演全武行,还会使小性儿,我若是趁着他睡着唤他,他就跺脚,踹的我肚子疼。”
云想容拉着沈奕昀的手,让他将手抚在她肚子上,稍微用力一压。沈奕昀立即感觉到有轻微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间隔落在他掌上。
云想容抬头望他,眼睛亮晶晶的,就想天上最璀璨的星子,又像个急着献宝的孩子:“感觉到了吗?那是他的小手!”
他的女孩才刚十七就已经满面慈母光辉。温柔的像是融进了冲了蜜糖的温水里,沈奕昀佝身亲她柔嫩的脸颊,笑道:“你怎么就知道那是手?”
“感觉得到。”云想容笑道:“从他第一次在我肚子里打滚儿,第一次使性子踹我,我就开始跟他说话相处了。到现在我跟他说话。唱歌儿给他听,他每每都有回应。开心时候手舞足蹈,不开心就使劲儿登腾两只小脚,我疲累时,不与他说话。他的小手还会推推我,好像在问‘娘亲怎么不理我’。有时甚至跟我捉迷藏,我摸左边,他偏去踹右边,就是不拿手来碰我。”
说到此处,云想容莞尔:“他呀,一定像你,是个聪明的。”
这或许就是母亲与父亲的区别,母亲揣着孩子,自孩子尚未出生起就与他朝夕相处,她为孩子提供养分,怕孩子长不壮张不好,再不喜欢吃的也要吃下去,再难受也要坚持每日散步运动,孩子开心不开心,母亲都有感应,就如同母亲的情绪,孩子也有感应。
沈奕昀蹲在云想容身前,将侧脸和耳朵贴着她的肚子,立即就感觉到了触动。
心已快软成一滩水了,先前刘嗪的事和外头局势所带来的困扰,一下子都变的微不足道起来。
他怀中圈着的这两个,才是他该当重视的,才是他必须豁出一切去保护的,只要她们过的好,他就一切都放得开,也不在乎。就算做个绝情的人,他也会将绝情和冷酷都给外人,将柔软的心留给她们。
云想容温柔笑着,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只留了个脑瓜顶给自己看的人,有温暖又缠绵的情愫在心底里萦绕着,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他们能如此宁静相处的日子,还不知能有多少。
“别闹,六儿。”沈奕昀摇头避开他的手,总觉得他蹲在她膝前又被她摸着头,像是妈对待孩子,被藐视了男儿汉的威严。她又不是他母亲,而且还是个才十七的姑娘罢了,他都两世为人了,这么大人,还被摸头。
谁知越躲闪,她摸的越欢,他往后躲,她捧着大肚子不好弯腰,就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他。
沈奕昀最后还是哭笑不得的趴回她膝上,将头送到她跟前给她揉头发。
罢了罢了,不就是被媳妇挠了几下头皮又扯了几下头发么,也没啥大不了。
云想容揉着沈奕昀的耳垂玩,心下却将刚才想问的话咽了下去,气氛这样好,没的乱了心情,在者说她也相信沈奕昀会将一切事情处理的很好,哪里就需要她一个深宅妇人处处都想在男人的前头?女人,有些时候就要适当弱下来,太强势什么都管的着,保不齐还会起到反作用。
云想容做了一宿的梦,梦里都是她身在恬王府的点点滴滴,前世跟刘清宇的时候所受的那些屈辱,又如同演戏一般在眼前重新演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台上的角儿,而是远远看着的那个人。
然那些痛苦的记忆,即便只是瞧着,也让她心生疲惫,自己都可怜起前世的自己来。
挣扎着醒来,入目一片明亮,透过垂下的浅色纱幔看向内室,隐约看得到挺拔的坐在床畔交杌上低头看书的人。
“沈四?”一开口,才察觉声音沙哑。
沈奕昀忙放下书,伸长手臂撩起帐子,对她微笑:“睡醒了?饿不饿?”说着话一面搂着她脖颈扶她起来,一面向外扬声要热水和早膳。
门口自然有婢子们应诺下去。
云想容则破天荒的靠着沈奕昀的肩头不想动弹。
“沈四,我好累啊。”
沈奕昀心里突的一跳,搂紧了她的肩头,另一手以指为梳顺着她的长发。
云想容的头发本生的极好,又黑又亮且垂顺浓密,可现在瞧着却有些发黄,不再是那种象牙梳能从上至下一滑到低的顺了。
心抽痛了一下,她在难受消沉时,他怎能也同她一起?纵然是心焦的如有上万只蚂蚁在挠,沈奕昀依旧爽朗笑着:“累的话待会儿吃点儿东西,用了安胎药之后我再陪你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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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摇头,听得出他刻意轻快的语气,道:“你去忙你的,谁要你陪着睡。”
“啧啧,我如此主动,被你嫌弃了。”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和衣料的窸窣声音,沈奕昀知是玉簪几人进来了,就扶着她起来,为她拿了件小袄搭在肩上:“来,咱们先去洗漱。”
云想容颔首,攥着沈奕昀的手臂借力站稳,才刚走了几步,脚步却倏然一顿。
沈奕昀唬了一跳,紧张的问:“怎么了?”
外间的柳妈妈和英姿听见沈奕昀声音都变了,吓得扔了铜盆和盛放青盐的碟子,一时间铜盆落地声和瓷器破碎声响了一室,人也都急慌慌的冲击来:“夫人,怎么了!”
云想容想不到他们竟这样大的反应。看来韩妈妈果真什么都告诉他们了。
感觉身下并未在有热流,确定不是羊水破了,只是一点点落红而已,松了口气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到想吃水晶肘子。”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想吃是好事,我这就去告诉小厨房预备,这就去!”柳妈妈喜笑颜开的下去,英姿也是松了口气,去外间指挥小丫头们收拾地上的狼藉。
沈奕昀虽陪着笑,可担心却在扩大,她素来沉稳的个性,会是因为想吃个水晶肘子就能突然停步脸色难看的?她起了床就不大对,这会儿也是疲态难掩,或许如同韩妈妈所说的,临产就在这几日吧?
陪着她洗脸,又拉着她到内室的妆台前坐下,拿了象牙梳子亲手为她梳头,沈奕昀都是如往常那般笑着。
云想容望着西洋美人镜中映射出的沈奕昀,偶尔视线相对,二人都给彼此一个笑。
不多时,早膳预备得了。沈奕昀起的早,明明已经吃过饭,怕云想容自己吃饭寂寞,就陪着她一起吃。可点名要的水晶肘子只吃了一筷子她就够了,饭吃的也不香,还没有沈奕昀用的多。
沈奕昀哄着她:“就算胃口不好,为了东哥儿也要每样都用一些,多吃几口。”
云想容这才重新举箸强迫自己多吃了几口。
今日不知怎么,精神好像特别不好,又不好告诉他累他跟着担心,又没力气在他跟前做戏,只得撵他出去:“爷们家的不要没事就呆在内宅,快去做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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