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徐曼青赶紧开门将大管事迎了进来,毕竟两人堵在门外说话让街坊邻居碰见了着实不好。
“麻烦管事小声些,我婆婆这两日害病了,如今正在里屋歇着。”
这种糟心事,还是少让项寡妇知道的好。
大管事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可惜东家的人毕竟不是贵人身边最亲近的,能传出这种口风就已经不错了,具体现下到底是个什么进展也还不清楚。现下东家也是急得嘴角长泡,嫂子您得赶紧到珍颜阁去商量一二才是。”
徐曼青苦着脸道:“并非是我不愿意去,可是如今我婆婆病在床榻上,家里也没人能搭把手的。”
况且儿媳妇侍奉婆婆汤药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现下项家奴仆成群,她这个做儿媳的也得候在床边以尽孝道啊!
那大管事拍了一下大腿:“哎哟我的姑奶奶诶,现下的事情都已经严重到要掉脑袋了,您的家事就暂且先放一放吧!这回跟我来的还有两个阁里的丫头,就让她们留下伺候着,您今个儿无论如何得跟我走这一趟才是!”
徐曼青自然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只得将大管事的提议答应下来。好在项寡妇喝了药还在熟睡,她便赶紧交待了一番各种注意事项和待会项寡妇醒来要应对的说辞,这才急匆匆地跟着大管事上轿走了。
一进到珍颜阁里,果然看到尉迟恭一脸凝重地拿着个玉杯在手里把玩,就连徐曼青进了门来也没注意到。
“东家。”大管事在旁边提醒了一声,尉迟恭这才回过神来。
“来了?坐吧。”
大管事使了个眼色,屋里原本伺候着的两个丫头便跟着一齐退了出去,待人都走空了,徐曼青这才对着尉迟恭福了福身子:“姐夫。”
“嗯,这是新到的碧螺春,你尝尝。”
徐曼青侧身而坐,也没有品茶的心思,只是拿着杯盏小心地开口问道:“姐夫,听说……宫里头出事了?”
尉迟恭点了点头:“这事怨我。”
“你可知道,自玉芍在中秋宫宴上舞了棠纱妃子之后,那日便被留在了宫中伺候?”
徐曼青惊讶道:“这!玉芍的出身乃下九流,如何能留下伺候?”
这秀女尚且要在官家闺秀中挑三拣四的,玉芍不过一介歌姬,若是这般收入宫去,就不怕被言官的口水给淹死?
尉迟恭道:“其实这事也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你应该知道玉芍在沦落风尘之前也是官家嫡出的小姐,只是被父辈之事连累,才被贬谪为官妓。”
徐曼青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在引荐玉芍入宫之前,我便已收到风声说圣上似乎想给玉芍的家族平反,但却没有起复之意。”
徐曼青想,若是没有起复之意,那便是皇上想借玉芍这把刀杀人了。而这尉迟恭不过是摸到了皇帝的心思,顺水推舟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玉芍送入宫去罢了。
“玉芍的家族实乃朝堂权力倾轧之下的牺牲品。在先帝继位前的双王之乱时,玉芍的祖父因保持中立拒绝站队而被燕王的党羽陷害,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后来局势变迁双王皆殁,先帝得以继位,为了不激起两派势力的反弹,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件事情。”
“当年燕王被宁王杀害后,燕王旗下的重要势力——当时官居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冯嗣侗向先帝投诚。先帝继位后,宁王的势力一度蠢蠢欲动,欲拥立宁王的遗腹子为新帝。可惜先帝在继位之前被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庶民幽闭深宫多年,朝堂上早就没了势力,当时为了镇压宁王一脉,只得仰仗冯嗣侗的兵马。”
“之后先帝继位,冯嗣侗因护主有功被加封至正一品的太师。”
“可那冯嗣侗乃屠户出身,后因在燕王麾下立了大功步步高升,后又因拥立燕王官至正三品。燕王殁后,转而投奔先帝。先帝继位之后,他向来以功臣自居,外加因手握重兵无人敢惹,在朝堂上的风头一时无两。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先帝继位之初根基不稳,也少不得要看这位太师的脸色。”
徐曼青叹道:“果然是帝王难为,想必先帝早就对这个冯嗣侗嫉恨已久,但为了封住悠悠众口,不能落下个‘飞鸟尽良弓藏’的名声,就算有再多的气也只能忍了。”
“然也。”
尉迟恭道:“可惜冯嗣侗十分擅长于结党营私巩固势力,为人狡猾且处事滴水不漏,先帝虽对他处处防范,但也拿他无可奈何。”
“于是在先帝薨时,留给太子,也就是现下的圣上的密诏里就有这样一条,让皇上定要铲除冯氏一族,我大齐江山才能坐得牢固。”
徐曼青一听,便知此事兹事体大,又想到玉芍在这个大背景下的作用,不仅惊道:“难道,难道玉芍手上还留有什么杀招不成?”
尉迟恭点了点头。眼前这小女子果然聪颖,立刻就能从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理出头绪来了。
“玉芍的家族是被燕王所害,而冯嗣侗又是燕王旗下的得力干将,听说当年强烈主张要将玉芍一族置于死地的就是这个冯嗣侗,由此大略可知是因为玉芍的族人手上抓有冯嗣侗的把柄。可惜当年局势混乱,先帝哪里有闲情去清算这个?最后也只得让玉芍族人含冤,让那冯嗣侗逍遥法外了。”
徐曼青的眼皮跳了跳:“那玉芍此次入宫献舞,是不是拿着什么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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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恭再度点了点头。
“所以皇上将玉芍留在宫里伺候,为的也就是要搜集罪证,将冯氏一族一网打尽了?”
徐曼青总算是理清楚这盘根错节的事情了,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事儿跟她能扯上什么关系?
尉迟恭叹气道:“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你这般冰雪聪明的。有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人,一见皇上要将玉芍留在宫中立刻就急眼了,还为此跑到太后那去告了一状,说玉芍是什么九尾狐妖转世是要来迷惑圣上的。”
徐曼青道:“我之前也大略听闻过高太后的事儿,想必她不会为难玉芍才是。”
高太后既然能从一介舞姬做到今日的皇太后,其手段可见一斑,难道还看出不皇帝的这点心思不成?
尉迟恭道:“话虽如此,毕竟皇上现下并未打算将所有的事情挑明,太后既然知道了,就算是装样子也得过问一下。”
“所以?”徐曼青立刻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太后将玉芍宣了去,只是口头上询问了几句,并无甚特别。但后来却忽然问到玉芍的妆是何人上的,说她老人家看着觉得挺好,于是那黄工手也被宣进安华宫去了。”
“那黄工手虽然上妆的手法不错且性子温和,但明显就是个头脑不灵光,顶不住大事的。让她去上上妆倒还成,可她一见到太后立刻便跟老鼠见了猫般做贼心虚的样子,太后才问了没两句,她就误以为玉芍犯了太后的忌讳此番宣她来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就想把自己撇清了去,便直说她并不是这个棠纱妃子的妆法的创始人,只是顶替你进这宫里来的。”
徐曼青心下一紧,但又想到这黄工手跟她无亲无故的,也确实没这个必要顶着欺君之罪的风险撒替自己这个谎。
尉迟恭叹气道:“于是太后一时兴起,便问起了为何要让黄工手顶替你入宫上妆之事。”
“黄工手当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后一看她那个样子当下就明白了几分。听说当时太后大约是笑着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来,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看不上玉芍这个舞姬的身份怕被这风尘之名牵连所以才找人来顶替的’。”
“太后这话一出,当场所有的人都给跪下了。”
“要知道,这高太后当年,不就是跟玉芍一样的出身么?”
徐曼青心里一个咯噔,大叫不妙。
若被太后坐实了这件事,她真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就像侏儒都会反感听到“矮”字一样,高太后虽然现下已贵为后宫之首,但对于过去的那段黑历史还是耿耿于怀的。
这就跟徐曼青之前听过的一个段子那般,明太祖朱元璋继位之后也总爱戏称说自己“乃布衣出身”,底下的官员们听这话听得多了,有个不长眼也当着朱元璋的面直接原意转述了一下,没过几天就被问罪下狱了。
同理可得,敢在她这个皇太后面前嫌弃舞姬出身的女人,不就是直接挖坑要把自己给埋进去么?
“好在当时玉芍机灵,冒死为你开脱了一番,在太后面前说你是仁义为先,在群芳宴之时就已不计较她的出身来帮她上妆。还说这次你没有入宫完全是因为要在家照顾你有病的寡母婆婆,是至诚至孝的举动。”
徐曼青听了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在心底直叹还是玉芍够义气。
“可是太后听了玉芍的话也并未尽信,还说了一句‘是真仁义还是假仁义倒是要亲眼见见才能分辨’。”
徐曼青惊诧道:“太后不会为了这事儿就要召见我吧?”
尉迟恭道:“那倒未必。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太后这话说出口,她可以不当真,但我们不能不当真。”
“虽说现下太后那边还没有宣你入宫的意思,但我们这边早点想出应对之策防患于未然也是必须的。”
“况且现在玉芍留伺宫中,按照惯例就算没被册封也已经有‘侍御’的身份了。”
徐曼青听言皱眉,显然不大明白这“侍御”在后宫中是个什么角色。
尉迟恭道:“良人谓妾也。侍御则兼婢矣。”
徐曼青一听便了然了,若放在寻常大户人家里看的话,玉芍现下算是所谓的通房丫头,可因为伺候的对象是皇上,所以名讳也有了变化,成了“侍御”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老话,有花花有二更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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