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商君衍公司,郝乐将车开出停车场。
从地下停车场到室外,阳光渐渐落进车里,郝乐按下沈总常听的巴赫,令人生出高山仰止感觉的音乐在车里缓缓流淌。
郝乐看向后视镜里的沈总,见到沈总闭着眼睛,将车开慢了些。
沈砚手肘撑着车窗,中间三指并拢按着太阳穴,阖着眼,呼吸清浅缓慢。
有些累,伴着巴赫渐渐进入浅睡眠,不知不觉间,忽然冲入耳朵一个甜笑的声音——“砚总,您在哪呢,我给你送药”。
沈砚睁开眼,入目的是两排街道,车顶阳光晃眼,他按着眉骨,重新闭上眼睛。
“沈总?”郝乐看向后视镜里的沈总,沈总皮肤偏冷白色,无声无息的时候,恍惚没了人气儿。
郝乐已经开了半小时,轻声问:“回公司,还是去别的地方?”
沈砚缓缓睁开眼,眸光有一瞬的怔滞,“去乔少爷家。”
沈砚很少来乔子执家,因为乔子执和阮慕斯同居过,两个人分手后,乔子执也没有收走阮慕斯的东西,鞋柜里有阮慕斯的粉色拖鞋,墙壁上有他和阮慕斯的合照,沙发上的靠垫都是属于阮慕斯的浅粉色。
沈砚在门外敲门,片刻后门开,两个鼻子都堵着纸团的乔子执一脸病容,看着就已经重感冒到头重脚轻脑袋眩晕。
乔子执哑着嗓子说:“你怎么来了?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你感冒了,”沈砚低头换鞋,“所以来看你。”
乔子执以前做法医,哪怕生病也观察能力强,立即就看到扶着鞋柜的沈砚手上的订婚戒指没了,“戒指呢?”
沈砚走向冰箱拿喝的,看到啤酒时目光顿了两秒,而后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分手了。”
乔子执斜倚着墙,“你这是真未婚妻,还是假未婚妻啊?说分就分?”
沈砚拧着瓶盖,清冷的声线有两分低沉,“假的。”
“假的?”乔子执惊讶了片刻,但转念一想,沈砚喜欢许供春那么多年,也确实不可能轻易喜欢别人,还要娶别人,“为了成全许供春和唐铳?那你可真高尚。”
沈砚仰头喝水,水顺着喉咙咽下去,好似喉咙堵着,一口水咽了三四次。
乔子执声音已经发哑到快说不出话来,沈砚伸手摸乔子执的额头,明显感觉到发烫,“去医院。”
乔子执平时是穿皮衣骑摩托的又酷又躁的人,感冒去医院这事儿可够丢人的,“不去。”
沈砚平静地轻松说出乔子执弱点,“我有阮慕斯号码。”
“……”
上个月很多个城市确诊多发流感病例,现在是流感高峰期,乔子执这体格的人都生了病,又高烧不退,沈砚带乔子执去抽血化验。
沈砚没带助理来,乔子执也不想因为这小事就找人插队,两个人很讲规矩地排着队。
排队人多,后面的人还向前挤,乔子执在医院里戴着墨镜,浑身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冷漠和不耐烦。
沈砚虽用手机挂号缴费,也需要取号,沈砚为乔子执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乔子执在抽血队伍中排队,回头看沈砚,沈砚气质清冷,目光薄淡,白衫黑裤穿得肩平背挺,与医院人群格格不入,像来走t台的明星。
乔子执若有所思问:“沈总,您今天很闲吗?”
沈砚刚要说话,乔子执越过他,看到了个十分神奇的画面,“沈砚,那不是你未婚妻吗?她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沈砚背脊微僵,捏着单子的手背有浅色血管突起,缓慢地向后转望。
穿着小白裙的温燃像个小仙女,嘴唇盈润,眸光清亮。
她左手抓着商君衍的手腕,用力使劲地往前拽,“你都高烧四天不退了,要做血常规的,最近除了流感,非洲猪瘟还盛行啊,万一你得了猪瘟怎么办?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她力气小,拽得商君衍纹丝不动,商君衍面色不耐烦,“猪瘟只传染猪,你这只猪。”
温燃气得松手,站在原地仰头叉腰威胁,“你去不去抽血化验?不去我就去大学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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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衍冷冷打断,“去。”
温燃顿时笑了起来,双手挽上他胳膊,“以后叫您商君怂。”
乔子执在沈砚身后看热闹地评价,“两个人很般配啊,温燃看起来和那天不太一样,现在像个冒着仙气的邻家小妹妹,那总裁式帅哥看温燃的目光,很有‘你在闹,我在笑’的感觉啊。”
乔子执见惯生死与人性,又悠悠地补了一句,“所以温燃这姑娘,平时看起来像团火似的惹眼,但内心估计跟她这小白裙似的。”
具体像小白裙似的怎样,乔子执没说,留了句耐人寻味的空白。
沈砚目光落在温燃笑着的脸上,她比中午时气色好了许多,也比那天她扔戒指时的气色好很多。
温燃和商君衍也是要来抽血这方向,一起抬头时看到沈砚,两人有默契地同时轻诧了两秒,而后同时向沈砚走来。
温燃先打招呼,声音语气都如见到普通同事一样稀松平常,“沈总好啊。”
商君衍也看向沈砚,出口是感冒声,微哑,“沈总,又见面了。”
沈砚淡淡点头,“嗯,商总,温。”
“经理”二字他未说完,温燃越过他看向乔子执,“咦?乔少爷也感冒了吗?”
沈砚微敛眉,将憋在喉咙里的两个字轻轻咽回去,掌心里不知不觉间渗出一层细汗。
乔子执站起来,摘下墨镜说:“这都能认出我来?”
他一开口,嗓音就嘶哑得不行,温燃连忙退到商君衍身后,从包里找出口罩戴上,捂着口罩探头说:“都是喝过酒的交情了,怎么会认不出来。看你脸好红,是不是也发烧了?你抽完血了吗?是细菌还是病毒?”
“还没抽血,”乔子执指着队伍,“正在排。”
在抽血窗口前排了四列人,每列还有五六个人排着,温燃和乔子执沈砚挥手,“那你们排着,我们去找医生开单缴费。”
挥了手,温燃就走了,拽着不情不愿的商君衍继续咕哝着,“快去看医生,看完单子你在二楼抽血,我还要去楼上换……”
“我怎么觉得,”乔子执歪头看那俩人的背影,“他们俩好像已经恋爱很久了?”
乔子执忍不住感慨,“想起我家慕斯了,我和慕斯恋爱的时候也这么甜。”
没得到回答,乔子执看向沈砚,沈砚的目光落在温燃的背影上,焦点渐渐变得涣散,似是本抓在手中的东西、渐渐从掌心流出再抓不住的涣散。
“沈砚,”乔子执眯起了智慧的双眼,“我怎么看出你眼里有留恋和不舍,假扮未婚妻那阵子,喜欢上了?有好感了?”
沈砚淡淡收回目光,身侧无知觉握紧的拳缓缓松开,语气平平,“没有,排队吧。”
乔子执抽了血以后要等结果,他做法医那会儿就不弄特权,住宿舍不大点房子,整体骑摩托,排队等结果无所谓,也习惯听那些家属的声音。
相比沈砚才是大院里唯一富养长大的贵公子,性喜静,意清幽。
等了会儿,沈砚耳里嗡嗡响,起身道:“我去转转。”
医院拥挤,来往推车坐轮椅举输液杆的人多,家属脚步凌乱地焦急跑动,沈砚记得他上次阑尾炎手术普外科有个区域很安静,便沿着安全通道楼梯去八楼。
走出安全通道,经过排队等待上电梯的中厅,刚好电梯门开,呼啦一下从电梯里冲出很多人。
另一个病人专用电梯也推出行动病床,病人刚受伤,浑身是血,家属匆匆忙忙地推搡拥挤哭喊。
沈砚余光瞥到一个白裙子身影被很多人从电梯里推挤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从她头发上飞出去,她皱起眉,低头要去捡。
忽然一个很高很壮的男人从她身侧冲出去,她被撞得身体一晃,险些摔倒,然后猛地捂住右手臂,蹲在地上说不出话。
沈砚眉头隆起,那天在厨房间他不小心碰到她右手臂,她捂着胳膊下意识喊了一句“疼”,她手臂有伤,沈砚大步向她走过去,而另一个身影比他快的蹲到她身边,急声问:“碰到伤口了?”
沈砚无声退后到拐角,定定地看着商君衍将温燃扶起。
那天在厨房门口时,她手臂应许是已经受了伤,他当时停下问她怎么了,她笑着说没事,弯起嘴角说“砚砚晚安,祝好梦”。
沈砚呼吸变得缓慢绵长,有某种错过和忽视交织着团成一团,堵在胸口。
温燃紧紧皱着眉,对商君衍嘶声说:“好疼,我缓缓,刚才那大哥正好碰到我伤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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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衍搂着她腰将她扶到窗边,“缓缓,我看看你伤口是不是裂了。”
“不用,”温燃摇头,“一会儿让大夫看,这股疼劲儿马上过去了。”
说完温燃好像想起什么,委屈巴巴抬头,连声喊疼,“疼,特别疼,过不去了,商总,能给我转个十万二十万的零花钱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吗?”全 .cδм
商君衍双眼眯起,似是要拒绝,温燃更快的“咳”了一声,左手握拳放到嘴边,“咳,咳,试麦,试麦。”
商君衍退开半步冷眼看着她,好像也已经很习惯她的套路。
温燃模仿着商君衍,发出粗哑的声音,“给,必须给,我们燃燃这么美,还受了这么大的伤,我若是不给,我还是人吗?别说十万二十万,就是……”
商君衍绕过她肩膀捂住她嘴,“你前阵子难道没有刷我卡买了耳钉和戒指?不是钱?我看你不是人。”
温燃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狂拍他手和他脑袋,商君衍也不松手,生拉硬拽地把她给带进外科诊室。
中厅电梯前已经空无一人,沈砚从转角走出来,轻淡的目光神色比平时褪去两分自若从容,走至电梯外方形垃圾桶旁,缓缓蹲下捡起一只耳钉。
耳钉是珍珠的,有个好看的小钩子,是上次在商场碰到时,温燃买的那个耳钉。
温燃当时让他帮忙给她戴上,他从没给人戴过耳钉,耳钉又太小,戴一半时,温燃“呀”了一声,“疼,砚砚你轻点儿。”
之后他将耳钉递给杨淼,没有再继续为她戴上。
乔子执打来电话,血常规报告单已经出来,问沈砚在哪。
沈砚将耳钉攥进掌心,沿着安全通道下楼,“现在去找你。”
安全通道声音空旷,乔子执耳朵尖,凭空猜测说:“沈砚,你别是去安全通道抽烟了吧?看见温燃有男朋友,心里不舒服了?我理解你心情,毕竟前几天还是你未婚妻,哪怕是假的,转身就有男朋友了,谁看见能舒服?”
沈砚一步步下楼梯,仍然肩平背挺,轻描淡写道:“没有。”
“没有抽烟,还是没有不舒服?”
沈砚脚步微顿了两秒,继续下楼,声音在安全通道里有两分空洞,“都没有。”,新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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