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沉默里,两个人都不说话。
谢冰看了看沉默站在她面前的南宫无寐,骂了声,“真是个疯子。”
她抬手一枚纸鹤飞了出去,不多久,南宫邪灵倒挂在窗户上,捂着眼睛道:“天都快亮了,喊我做什么?”
“你捂着眼睛做什么?”
“魔尊大人说晚上这里都少儿不宜,让我到魔宫的时候都捂着眼。”
谢冰又好气又好笑,冷着声音道:“下来,我问你一件事情。”
南宫邪灵刷的放下手:“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会买桂花糕?”
“桂花糕?你是说中州大陆修士爱吃的那种黏黏糊糊的糕点?”
他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红色丝带随风起舞:“我才不吃那种东西。再者,太好笑了,我从来不买东西,想要什么直接抢便是了。”
所以,前世的桂花糕,根本不是邪灵买的。
他罚了她,他买了桂花糕给她。
那份桂花糕一直一直放在谢冰的床头,直至最后不知所踪,谢冰直到死也没有感受到这份安慰。
……
房间里很是幽静。
谢冰哽着嗓子道:“去睡觉。”
按照木偶令,南宫无寐本该自己去床上躺着,他却向着谢冰而来,将谢冰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这才规规矩矩的躺在她身边。
有力的手臂还圈住了谢冰的腰。
对于他来说,睡觉就是和谢冰一起。
他的大拇指指腹摩挲她的肚脐,她身子瞬息麻了半边。
谢冰:……
不愧是炼制傀儡的祖宗!
这踏马把自己炼制成傀儡还能这么见缝插针!
“不许动。”
他的眸子清淡看她,不动了。
“闭上眼。”
南宫无寐呼吸平稳,像是睡了。
然而谢冰知道他没睡。
她的手指描绘他的眉眼,一点一点,先是抚摸眉心碎晶,黑色碎晶碎裂,微微斑驳的痕迹,就像是裂碎的守宫砂。
手指抚摸到他左耳耳钉。
她的右耳上也有一个。
谢冰的眼睛很亮,她的手指,抚摸到他长长眼睫下的赤红泪痣。
前世,他们还有最后一丝羁绊。
他为她收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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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发惧怕魔尊。
傀儡王就像是最好用的兵刃,掌控着巨大的修为,平日里她站在他身后,每次出任务她杀到麻木,心也越发麻木。
不知多少年之后,萱瑶与圣子成婚,她破釜沉舟,名为疯狂。
圣子大婚是整个修仙界共贺的大事,各个门派俱都出席。
顾莫念携南宫听雪出席,即将接替他成为正道之首的殷倦之当然在场。
谢冰就那么杀到了圣庙婚典之上。
很多事情已经模糊了,她已经忘却当时殷倦之看着她的神情。
那时,她并不知殷倦之便是她的主人魔尊。
她依稀记得曾经为她接上断指的大师兄一直一直盯着她。
那双桃花眼里幽深的情绪,直至她死后才明白。
她被萱瑶与圣子联手杀死,她的灵魂被碾碎,她的身体无力的落在白玉地面上,白色曼珠沙华片片抖落,落在她身上。
圣庙之上,顾莫念假惺惺求情,说到底是她的弟子,给她一个全尸的体面,她被扔在山谷之内。
一身黑衣,银雕面具,魔尊南宫无寐抱着她的尸骨,走在无尽的血渊中。
怀中的傀儡王胳膊无力的垂下。
双眼紧闭,扭曲的艳俗面容栩栩如生。
他抱着尸骨,将她埋葬在无数的森白尸骨中。
傀儡王的魂魄碎裂,再无可能炼制而成。
而后,他越发癫狂。
谢冰深陷一片混沌色的虚空之中,她翻阅那本她的人生之书,她死了,反派南宫无寐最终死了,气运之女萱瑶与天道代言人圣子he,心中只余下悲凉与苍茫。
谢冰重生在顾莫念收徒大典之前,她再次遇到控制她一辈子的魔尊。
-
一大早,谢冰便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仅仅身着中衣的南宫无寐已然坐起身来。
每日早晨,南宫无寐都会提前醒来为谢冰做早餐。谢冰的膳食俱都经过他的手,样样周到。
若是没有谢冰的命令,便可去做任何事情。
前世谢冰便是钻了傀儡王的命令,没有被禁止的事情当然可以去做。
谢冰若有所思:“躺下。”
南宫无寐眼眸一缩,不由自主地躺了下来。
谢冰慢慢地爬过去,趴在他胸口:“你想做早餐,我便不许你做早餐。”
南宫无寐盯着她,微微皱起眉头,像是想要说什么。
她拍了拍手,自安排了人去做早餐,“既然你都把自己炼成傀儡了,那你就体会一下被控制的愤怒。”
南宫无寐盯着她,眼眸里有些许的愠怒。
谢冰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脸:“你这么想做傀儡,那你就好好感受一下。”
南宫无寐规规矩矩的躺在大床之上,身材修长,面容妖冶,她的眼睛微眯,危险的打量了一圈。
南宫无寐亦是看着他。
他无比熟悉谢冰的这个表情,这是要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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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眠不休的被耕耘两个月,谢冰眼底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各色女装铺满了魔宫的大床,她兴致勃勃的给南宫无寐挑选裙子。
谢冰笑盈盈道:“你喜欢哪一件?”
“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蓝色的,应有尽有。红色的显妖冶,白色的显清纯,蓝色的显轻透,哪个都非常适合小妩媚。”
南宫无寐看着这些衣裳,眼神微微一敛。
“你心里在骂我,对不对?”
南宫无寐被迫开口:“是。”
谢冰笑盈盈地说:“骂了我什么,都说出来。”
南宫无寐被迫启唇:“穿女装乃闺房之乐,你让我穿出去招摇过市,成何体统!”
谢冰笑眯眯:“你不想穿出去?那太好了!”
“既然你不想穿出去,那你就穿出去吧,总不能只让我自己瞧见吧?让大家都看一看绝美的南宫妩媚!”
他黑着脸试女装,最终穿上谢冰精挑细选的一身红裙。
谢冰兴致勃勃的给他化了妖冶的妆容,眼尾微微上挑,插上恰到好处的发饰,好一个妖冶迷人的大美人!
……
金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翘着二郎腿,身体往后一仰,端着茶盏品茶。
“我可是冒着被师父扒皮的风险偷溜到魔界,好不容易才到了魔宫,怎么爸……你们魔后半天还没出来?”
话音刚落,殿外迈进来一个穿着红衣的美人。
身材高挑,裙摆层层,随着“她”走动,裙摆微微飞起,妖冶的眼神微微一瞥,便迷的人心头一颤,恨不得把命都奉上。
金火口中的茶“噗”一下喷了出来。
他看着牵着红衣美人的谢冰,眼睛睁大,不可置信道:“这、这是谁??
谢冰笑涔涔介绍:“魔后南宫妩媚。”
金火整个人都麻了。
他呆滞半晌,围着南宫妩媚绕了一圈,“我该喊他什么?”
谢冰:“你随意。”
金火憋了半天,对着南宫无寐喊:“妈妈!”
南宫妩媚:“……”
……
谢冰带着与南宫无寐带着金火在魔都闲逛。
邪灵童子不时地凑过来看着魔尊,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没人能认出来这是魔尊吧?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谢冰笑眯眯的说,“什么魔尊,这是你姐姐南宫妩媚。”
邪灵童子:???
南宫无寐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低声道:“谢冰,莫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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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冰挑了挑眉:“你自己把自己炼制成傀儡,你现在是我的木偶,我要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哪儿过分啦?”
南宫无寐垂着眼眸不说话。
谢冰可劲儿的浪,可劲儿的浪。
在南宫无寐的底线上跳舞,以事实贯彻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女装换了一套又一套,南宫无寐想要做什么,谢冰全都不让他做。
就连就寝之时,南宫无寐最多也只能搂着她的腰。
整整一个月后,他的眼神幽森幽森,寒潭深不见底,甚至隐隐约约飘着绿光。
饶日谢冰如此作弄他,他却始终没有开口让谢冰解开木偶令。
深夜,谢冰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她命令南宫无寐躺着,他便只能躺着,他冷冷地看着谢冰。
谢冰的手缓缓顿住,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仅仅剩下一只面容诡异的木偶。
南宫无寐炼制的木偶令,炼制的是他自己,谢冰始终未曾提解开木偶令,亦是未曾动木偶令一下,两个人就像是僵持一般。
若是谢冰不解气,他怕是能忍到天荒地老。
不愧是魔尊,筹谋未定,极为能忍。
一个月没有亲近,谢冰缓缓的爬上了床,爬到了他的身上。
她轻轻道:“不许动。”
南宫无寐眼眸微动,他看着她良久,他想要动,却根本就动不了。
谢冰缓缓的俯身,将他的衣衫从胸口扒开,她吻向他光裸的胸肌上,鼻息炙热,在他身上打圈,“你还忍?那就让你尝一尝更难受的。”
他想要索求的更多,他想要触碰谢冰温热的肌肤,他想让要她在他身下沉沦,然而……
此刻沦为傀儡的他,却只能看着谢冰在他身上作妖研磨。
南宫无寐倒抽一口冷气,怎样都控制不了,他第一次想要挣脱木偶令的束缚。
她作弄他一个月,玩了他一个月,事事违背他意愿。
就像是当初他对她做的那样。
谢冰笑吟吟,眸子里却是冷嗖嗖的:“南宫无寐,你感受到了吗?”
他第一次轻声的“嗯”了一声。
“还炼你自己吗?”
他闷哼一声,轻吐出气:“不炼了。”
她却冷笑一声,只顾她自己,完全将他视为工具人。
南宫无寐的眼神愈发渴求,却只能纹丝不动的任由她作为。
“错了吗?”
南宫无寐嘶声道:“错了。”
柔弱无力的小妩媚在她身下低吟,谢冰却觉着满腔的委屈。
她怎么就与他纠纠缠缠不死不休了呢?
这一个月,她违背自己本性玩弄他,她什么也不能露出来,他为什么不肯信任她?
——南宫无寐猜的没错:任务完成的瞬间,她确实想过抛下一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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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想太想家了,她想回家见妈妈,她想陪着妈妈去公园跳广场舞,她想念车水马龙的噪音喧嚣,她甚至还怀念压榨她修改十六版的老板,她想念一切的平凡烟火……
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不是她最终的归宿。
每一天,她就像是沙漠中即将被渴死的囚徒,她都会想,如果现在回去,是不是可以吃最喜欢的冰淇淋,喝喜欢的奶茶,买心仪的衣服,与朋友抱怨老板的抠门……
那是对谢冰而言,努力两辈子都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
她为了他留下来,他还想要控制她。
谢冰不忍心伤害他,她想要慢慢与他沟通,他却将他自己给炼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哭了起来,梳妆台上的木偶令不知何时被她挥落在地,碾碎成粉末。
南宫无寐亦是欺身而上。
她的裙子与他的裙子交织混合在一起,忍了一个月的猛兽一朝出林,便吞噬骨血,滴滴不留,她的裙摆被他片片碎裂,是从未见过的粗暴。
谢冰揽着他的肩头,与他一下一下的沉沦,她狠狠咬在那滴灼灼泪痣上,就像是当初满怀憎恶与惧怕的撕咬。
“你又逼我,你又逼我……大狗比,从头到尾,你都是大狗比!”
他的爱太过偏执,他将他自己都炼成傀儡……
他狠狠的将她一军。
他绝了她的退路。
她满腔愤怒与愧疚心疼,她这般心软温柔,又怎么会再想抛下他离开?
从头到尾,南宫无寐都算计了人心,他又算计了她。
他轻轻的吻在她脸上,轻轻地舔舐她的泪水。
他低声道:“我懂了,你别哭,好不好?”
谢冰茫茫然:他懂了,他真的懂了吗?
南宫无寐聪慧绝顶,是世间少有的修炼天才,而他懂她了吗,他真的会懂吗?
……
后来的一天,他为他梳头时候,手指微微一顿,隐去了什么。
谢冰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一根长长的白发。
不知何时,那根白发便混在了满头乌丝中。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她微笑着将白发扔掉,“没什么,不就是一根白头发嘛。”
该来的总会来。
身后的南宫无寐淡淡重复:“没什么。”
修长有力的手指,为她簪上了冰霜发簪,他从背后拥住谢冰,轻轻的嗅她脖颈,“……没什么。”
……
他们一生,都没有孩子。
后来的一天,暮色笼罩着魔宫,躺在床上的谢冰面容很苍老,很苍老。
她慢悠悠道:“我曾经看过一句话,一个人死了,她的生命依旧会延续,直至被遗忘,她才彻底宣告死去。”
她的泪水潸然,却依旧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许死,你死了,我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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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记住我,永永远远的记住我,你懂吗?”
南宫无寐握着谢冰的手,他的面容依旧年轻,妖冶迷人,眉心的黑色碎晶颤颤染上一层红色的血晕,高大的男子吻着她的泪水,咸湿干涩:
“我懂,我懂。”
这一辈子,他都克制住自己的偏执和占有,他陪谢冰走了一辈子。
谢冰眼睛依旧清亮,“我们都得承受自己的命运,不是吗?”
这一生,她都必然是凡人。
她的命数已定,她必须要走完这一生。
岁月迟暮,余生漫漫。
“我爱你,谢冰,我用我的生命爱你。你的生命在何方,我的命,便在何处。”
他抱紧谢冰,像是孩子一样埋首在她的肩窝。
“等我,等我。”
谢冰吃力地抬眼,她依稀看到远处魔宫雪山之上,南宫听雪与蓝沧然的合葬坟墓前,立着一块墓碑。
上面只写着一行字: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
是难以抗衡的命运。
是挣扎求生的命运。
也是安之若素的命运。
谢冰的眼睛已经花了,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好想吃冰淇淋啊。”
在目眩神迷的苍茫中,她看到天光的血色尽头,白衣御剑少女笑靥如花,向她而来。
生命的尾音缓缓敲击心房,她想要抬起手,抓住她。
——吕初,你回来啦。
远处的血光低下去。
最后一抹光亮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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